第八百一十六章 大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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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輕候可能怎麽也不會想到,武朝延續國祚八百年,後世再無任何一朝一代,可與之比肩。
也不會想到,他剮骨榨髓,拚卻一切,所推崇的禮法,影響後世幾千年,無數的聖人與士大夫,推崇備至,尊他為聖。
就像方覺淺所說的,他為這個世界,帶來了新的文明,他也終於“活成”了方覺淺,成為了新的“神”,新的信仰。
並且,無可能撼動他的信仰,因為,他未稱神。
他未稱神,便不會有人把他的話奉若神諭,隻字不可改。他流傳下來的信仰便會不斷地自我修正,自我完善,自我融洽,不斷地與時俱進,不斷地進化成更好的,更適合當下時代,當下世人的樣子,會永遠有著無窮無盡的生命
力,活在人們骨血間,心底裏,靈魂中。
王朝更迭,而信仰是不死的。
幾百年,上千年後,會有人說,我向神發誓,我若騙你不得好死,神,是神殿傳下來的。
也會有人說,你行此惡事,必遭詛咒,詛咒,是巫族傳下來的。
還會有人說,你道德敗壞,目無尊長,罪該萬死,道德尊長之說,是王輕候傳下來的。
……
他們以一種,奇特的,極為融洽的,自如的,和諧的方式,並生於人們的代代相傳中,並長長久久地,萬世流傳。
而誰想得到,在很久很久以前的某段歲月,他們也曾打得死去活來,水火不融呢?
陰豔將花籃裏的花都拿出來,插進一個瓶子裏,她低頭擺弄著花枝,清淚濺在花蕊間:“小公子,我是舊世道的人,我的師父殉了道,卻留下了我,你知道是為什麽嗎?”
“自然,這世上,還得有那麽一個人,盯著我呢。”
“如今小公子大道得成,所求圓滿,福澤萬年,萌庇後世,我也就完成使命了。”
“你不必如此,為了我這麽一樁事兒,死的人夠多了,不缺你一個。”“的確不缺我一個,隻是我最近時常會想,我把這世間看得通通透透,一腳踏進紅塵,卻再也不想出去了,亂花迷了我的眼,我是不是早已背離了我的初衷,背棄了我自己
?”陰豔笑著說,“不過這個問題,我會自己想明白。”“找到阿淺小姐姐,並完成你的理想,實現你的抱負,這兩件事,一直是這些年支撐著小公子你活著的理由吧?如今你的理想抱負已然實現,如果再找不到阿淺小姐姐,小
公子,你也會了無生誌吧?”
王輕候靠進椅子裏不說話,隻是望著那一瓶子開得正絢爛的海棠花出神。其實如今的王宮裏是有海棠樹的,他的大哥像是為了補償他一樣,種了很多很多,大概也是為了提醒他自己,他曾經誤會過他的弟弟,要搶他的寶劍,因為這誤會,他的
小弟斬斷了後院的那株海棠。
因為這誤會,老幺讓他背負了一生的愧疚不能抬頭。
他當然也可以做個絕情的君王,不顧這番舊情義,不理他贈予自己的良心折磨,可是偏偏,偏偏他的弟弟又製禮定樂,天下效行,他身為王室,怎能不作表率?
更何況,他本就疼愛小弟,從未想過要傷害他分毫,卻還是傷了他那麽多。
這道坎啊,便是橫在他心間,過不去了。
王輕候的“報複”,可謂徹底。
對了,我們說了那麽多王輕候後來的事,好像都沒有說過王啟堯做了些什麽。
他做了明君仁主,開明豁達,勤勉治國,仁愛百姓,憐惜蒼生。
從帝王的職責上來說,他幾乎無可挑剔,他從來都是最合適的明君之選,而不是王輕候。
當年他一定要跟他的弟弟相爭,也是知道他的弟弟生性寡恩,難以憐惜民生,別的事情倒都好說,要什麽,都可以給他。
但卻絕不敢將此天下大任托付於他,將無數人的努力付之東流,那是對所有人的不負責任,是縱容他的弟弟,更是禍害蒼生。
現在他依舊這麽覺得,哪怕他背負著他弟弟給的愧疚,他也不曾悔過。
隻是很多時候,他會在深夜裏,懷念那個大笑著跟著自己說話,又或是作出委屈模樣讓自己替他受罰的小弟,在冬天宮中湖水結冰時,他很想和老幺在冰麵上戲耍玩鬧。
他極度想念他的老幺,可他的老幺,死在了那聲“王上”裏。
也許會有人說他懦弱,迂腐,過於仁慈,但話說回來,若非是他心性如此善良,又能拿捏是非,明曉大義,他怎會是最優秀最出色的仁君?
人永遠是討論的矛盾體,何以能片麵地去討論好與壞,對與錯,是與非?
麵對不同的事情,不同的人,就有不同的應對態度,處理方式,才是千人千麵,活色生香的樣子。
宮中下人來報,說是太宰求見。
王啟堯怔了半晌,即刻道:“何處?我去見他!”
王輕候從漫天的海棠花裏走來,笑說:“大哥,你當自稱寡人才是。”
這聲久違的“大哥”令得王啟堯難以挪步。
“老幺……”
王輕候隨手折枝,折了一樹海棠,又除盡花瓣,握在掌中比了半天,將那細細地海棠枝拋向王啟堯:“大哥的寶劍,還缺一柄好劍鞘。”
王啟堯接住,握在手心,握得太用力,樹枝突起劃破他掌心的肌膚,殷紅的血滴下來,埋地泥土裏,他說:“這是一柄,最好看的劍鞘。”
漫天花飛,時光倒轉,一切好像回到了從前。
王輕候隔著漫天的飛花,灑然一笑,轉身離去。
……
在很遙遠,很遙遠的東邊,有一片不知存在了幾千年大海,海水撞擊著陡峭的崖壁,撞出白色的浪花,瞬開,瞬謝。
崖壁的上方是延綿到似乎無邊無際的大草原,草原上有成群的牛羊,遠遠看去,像是一團又一團白色的雲朵落在了碧綠上。
這裏荒蕪人煙,要很多很多年後,才有遊牧的人們探尋這片新的世界。
某一天,有一個身著藍色長袍的溫雅公子哥兒,生得一副頂好的皮相,策馬揚鞭,馳騁在無邊草原上,一直跑到了崖壁邊,勒韁下馬,踏著柔軟的草坪,緩步慢行。坐在崖壁上的姑娘她晃著一雙修長的腿,白白嫩嫩的麵龐,幹幹淨淨的眼睛,清澈得不諳世事,如顆琉璃般的好看,風吹過,帶起她素雅簡樸的長裙,飄啊飄,也像是一
簇開得熱情的藍色,在她身邊綻放。
她正極目眺望遠方的大海,聽到身後腳步聲,回頭看。
這個人,好生眼熟,在她夢裏出現過無數次,有哭有笑,有悲有歡。
這個人,向她走來,迎風而立,墨發翻卷,帶著橫貫半生的悲歡與哭笑,帶著至沉至深至死未渝的愛意和溫柔,帶著淚盈眼睫不得落的朦朧似夢。
他啟唇,聲如昆山玉碎,芙蓉泣露,驚豔得叫人心神俱蕩。
“不知姑娘芳名?”
“阿淺,你呢?”“王輕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