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承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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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君王想法方淩自知一二,從袖中取出一封信,擱在君王麵前的案幾上,“娘娘臨出宮前,著人送來了這封信,原是囑咐待她出了殷都城,再給皇上過目,奴才覺得,大抵現在給皇上好些。“

    紅紅的信封上描著‘皇上親啟’四個小字,娟秀的字體就似女子溫婉麵容,叫他苦笑出聲。

    君王素手拾起信封,要擱到一旁的文件中,手剛抬起一半,卻仍舊忍不住拆開,展信閱讀。

    片刻之後,君王忽的起身奔了出去,滿屋清涼中,空留那一紙信箋,飄落在案邊。

    ‘妾自入宮來,蒙皇上百般護佑,不勝感戴。先夫曾言皇上乃大智之人,這天下需要皇上此等明君聖裁,妾自持比旁人多些伎倆,卻是婦人之仁,此番入蜀,亦為自私之舉。若能僥幸謀成大事,再向皇上請罪。

    若出師未捷,妾望君王顧念往昔一點情誼,三軍鐵騎所踏之處,蜀地居民無辜,軍中士兵亦為無辜。先夫一念身死成仁,妾雖不才,承他所教,不敢苟活。

    蜀地.瞿良邪拜上。’

    信上字字泣血句句從心而出,是那個女子一直以來心中所願,同那個男人一樣,舍身成仁。

    君王一路策馬出宮,秋風淩冽,刮在臉上生疼,卻不及心中那絲隱約的痛百分之一。

    再說瞿良邪與沁兒一路策馬出都,卻見前方道口上一人打馬而立,消瘦身形披著晨光,蠟黃的麵孔上,一雙眸子冷冷清清,雙唇抿成一條直線。

    “主子。”見瞿良邪前來,珍珠下馬,朝她揖了一禮。

    “你沒事就好。”瞿良邪含笑點了點頭,雖然知道珍珠被秦攀所救,到底沒見到人,心還一直懸著,如今見了本人,自然十分欣喜。

    珍珠牽著馬讓道一旁,卻指了指郊外涼亭,“秦大人有話同主子說。”

    瞿良邪順著她所指望去,玄衣男子亭亭立在涼亭之外,不覺心中一歎,她同秦攀之間,究竟誰欠了誰,誰也無法說清楚。

    下馬前去,見男子正遙遙看著河麵出神,喚了一聲:“兄長。”

    秦攀轉身瞧她,隻見男裝裹腰,羽冠束發,正是幼年外出混跡時的裝束。不自覺地伸手揉了揉她的發,眼角眉梢都帶著一絲寵溺,“終究隻有你還是最初風華。”

    瞿良邪卻苦笑,“我早已忘了最初的自己,是何模樣了。”

    她工於心計,雙手染血,早已不是昔年的師門中那個睿智的小師妹了。

    “淩晨接到臨安來的消息,老師去了。”眉眼一低,秦攀話中沉悶,聲音不大,卻如晴天霹靂一般,砸在瞿良邪心上,身體僵的半晌沒有反應過來。

    昔年莘莘學子齊聚學堂,吟詩賞畫時有,談古論今時有,上至朝中局勢下至鴻儒白丁,無一不是他們的樂趣。老者總泡一杯茶倚在角落養神,隻在他們鬧得不可開交時,手中戒尺一一敲過眾人頭頂,謂之:黃口小兒亦敢口無遮攔,該罰,該罰。

    那須眉白發下,掩藏的卻是讚賞的笑意。

    如今世事恍然,誰能想到當年最得老師心意的弟子,如今同他走到生死不見的地步。

    淚還未及在眼中醞釀成災,秦攀反手入懷,將那柄戒尺掏出,放進她手中,低眉道:“老師生平憾事,莫過於你非男兒身,不能光明正大承他衣缽。這把戒尺,你便留著,做個念想罷。”

    那戒尺觸手生寒,秋風更涼,瞿良邪抬起頭,仰望日頭一點點從東方跳出,暖黃晨光蒙上一片水霧,輕聲問道:“老師臨終前,可有話交代?”

    秦攀道:“他說人活一世半把浮名,身死之不必砌墳立碑,隻要童兒將他放竹排飄落入海便是了。”

    “平日裏總將禮義廉恥掛在嘴邊,死後卻連個祭拜之地都不留給眾位師兄弟。”瞿良邪微蹙眉頭,隨即輕笑道:“多少人說他是個頑固老頭,到頭來他卻比任何人都活的清醒。”

    她將戒尺收入懷中,迎著晨光燦燦而笑,“此去一別不是再見何時,兄長多多保重。”

    最是生死別離傷感,她卻偏不做那塵世俗人。

    秦攀張了張嘴,終究什麽都沒說,眉眼一抬,見到策馬而來的明黃衣袍男子,不自覺鬆了一口氣,“有人來了。”

    瞿良邪抬首望去,高頭駿馬之上,君王滿麵汗漬,陰柔眉眼處笑意繾綣,嘴角上挑,便是一句:“夫人要走,也不打聲招呼,朕好生難過。”

    這痞痞的話語中,三分委屈三分笑意再加四分認真,令瞿良邪不由的翻了個白眼。

    知道二人有話要說,秦攀不多擾,見過君王後,便信步離去。

    墨玨翻身下馬,含笑看著瞿良邪。

    被他看的不自在,瞿良邪別開了頭,淡淡道:“皇上忙於朝政,妾身怎敢打擾。”

    墨玨爽朗一笑,“朝中未平後宮未寧,朕與夫人的約定還未完,夫人此去山水迢迢,朕實在擔心夫人會毀約,恨不能與夫人同去呢。”

    早已習慣了他一本正經的三分痞賴,瞿良邪亦露出笑臉,雙眸柔柔蕩開一層波光,“普天之下莫非皇土,皇上又派人沿途貼身監視,妾身能逃到何處去?”

    若是連沿途跟了那麽多人都察覺不到,她也不配叫瞿良邪了。

    “殷都危機一解,朕便讓瞿少塵帶兵支援你,隻要墨諄肯罷兵,他還是蜀地的藩王。”說到正事,墨玨收斂神色,鄭重道:“朕要你平安回來。”

    瞿良邪隻做未曾聽懂他話中的意思,退後一步拜了一禮,“千裏送君終須別,皇上留步。”

    語畢,轉身便走。

    墨玨了卻心中一樁事,心情大好,轉身策馬回宮。卻見宮中一陣人仰馬翻,才進禁軍統領墨寧正急急忙忙點著人馬,準備追出宮去。原是才剛君王闖出宮去,他生怕出了事,如今見安然回來,自然有驚無險,又叫眾人各自上崗上去。

    “禁軍雖然已經肅清過了,但難免還有奸佞混跡其中,皇上孤身一人實在令人擔憂。”墨寧護送墨玨回宮,見君王臉上還有不耐煩,轉了話題,“秦縛已經率領軍隊將公孫中的守備營拿下,伍長以上將士均已拿獲下獄,待皇上發落。”

    墨玨點點頭,“先不忙處置他們,眼下要緊的安撫殷都百姓,此次參與此事的朝中大臣,皆先拿下來按下不審,待秦縛兵馬入都,另做打算。”(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