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良邪原也不過隨口一問，便招來秋月這些話，不禁想到沁兒，隻道：“罷了，本宮不問就是，你這丫頭，如今愈發像沁兒那妮子了，再說下去，指不定又要引出些陳芝麻爛穀子的事來。”

    秋月扶了她上床，道：“娘娘知道就好，您愛惜一下自己的身子，讓奴婢們少些提心吊膽，沁兒姐姐遠在蠻國，也能心安些。”

    且說葉雲出了福蕊宮，抬首見夜空中一彎清冷明月，宮燈昏暗，映著花圃中幾朵零星含苞花骨朵，好不淒涼。他一轉頭，福蕊宮已經熄了燈，隻有院子裏還剩兩盞似遙遠夜空的星子，散發著微弱的光芒。

    他心中輕歎一聲，沿著長街往白宮去，還未至，卻見前方一隊轎輦行色匆匆，方淩打頭，想必是龍輦。他想著在這裏回稟也好，省的再去白宮一趟，便行了上去見禮，“微臣見過皇上。”

    有人拿燈照了照他，認出來是太醫院的，方淩這才上來，說道：“大人來了正好，皇上喝醉了，奴才正愁要去太醫院拿醒酒的藥，勢必驚動了旁人。”

    葉雲稍稍抬首，果然見君王癱在暖轎上，正在酣睡。一邊同方淩回宮，一邊問道：“皇上向來自律，怎麽此次喝的酩酊大醉？”

    方淩道：“左不過一些煩心事，葉大人還不知道皇上麽，除了朝政上的，也就隻有福蕊宮那位，能叫皇上傷神至此了。”

    葉雲倒是寧願自己不知情的好，省了諸多麻煩。

    眾人小心翼翼將君王挪到床上，怕有個萬一，殿中隻叫葉雲留下，方淩伺候，其餘人等都清了出來。

    將醒酒的藥丸喂給墨玨服下後，葉雲又開了副養胃的方子，叫方淩著人去配了來，即刻就煎好，待昊帝醒後給他服用。

    是以，墨玨醒來時，殿中隻有葉雲在靜靜地看書，他頭還疼的厲害，嗓子似火燒一般，就叫葉雲拿水來。

    “借酒澆愁，看來皇上眼下這境況，也無心再去愁了。”葉雲一邊倒了茶水過去，一邊不動聲色地說道。

    墨玨自是聽懂了他話中的意思，飲了口水，待嗓子舒服些了，起身盤坐在床上，笑問道：“怎麽又是你在這裏？”

    “皇上掛念佳人安危，要微臣務必入宮瞧過方才放心，不然，微臣眼下該在府中安寢了。”葉雲說著到門邊喚了聲方淩，說是皇上醒了，要他將那養胃的藥給端進來。

    宿醉頭疼的厲害，墨玨也不大記得前事，聽葉雲話中揶揄，道：“罷了，你要什麽，朕賞你便是。”

    方淩端了藥進來，葉雲接過，遞到墨玨跟前，“微臣隻要皇上將惜些身子，莫再為難微臣了。”

    墨玨倒是乖乖將藥喝了，問道：“皇貴妃的身子如何了？”

    “好，也不好。”

    聽了這模棱兩可的話，墨玨蹙了蹙眉，將碗遞給方淩，“好便是好，不好便是不好，你這話幾個意思？”

    葉雲道：“微臣說好，是因為皇貴妃的心性確實比從前要好，想是靜心修養無太多雜念的緣故。說不好，是因為皇貴妃的身子確實不如從前，因時常懶怠，不多走動，自然體質要差一些。”

    墨玨半晌兒沒音，爾後沉沉疑惑地問道：“你瞧著，她心中可有怨？”

    “這個微臣無從知曉。”葉雲閑閑地將書收起，收拾了工具起身告辭，“皇上既然擔心，何不親自去瞧瞧？”

    “朕何嚐不想去看看她。”墨玨歎了口氣，隻怕以她倔強性子，心中還在惱，因此不敢去罷了。

    葉雲不置可否，揖禮辭了出去。

    帝王本不該有專情，偏生墨玨對瞿良邪用情至深，二人卻又是這樣不服輸的性子，針尖對鋒芒，豈有不受傷的？

    醫者救人治病是本分，卻無法解情之一字。

    到了這樣的夜晚，也不覺有困意，便沿著清光小道閑庭漫步般地行出宮去，待回府卻已經是天色大亮，因想著今日不當值，用了早餐就要睡下去。

    卻不想葉倩卻在此時登門前來，一身靛藍色的長裙，長袖高挽，露出裏頭白色的窄袖，手中拎著一個藥匣子，還在門口便問道：“你昨夜入宮是為瞿良邪看病去了麽？”

    “大小姐。”葉雲迎了她進去廳上，叫人上了茶，方才回道：“也是給皇上請脈，皇上擔心皇貴妃的病情，叫我去瞧瞧的。”

    葉倩不置可否，將手中的藥匣子往桌子上一擱，從裏頭取出一個桃紅鶴嘴小瓶來遞到他跟前，“這是新研製的藥，效果比頭前的要好。”

    葉雲心中一喜，伸手就要結果，卻不料葉倩卻往後一縮避開，不覺疑惑，“大小姐還有何吩咐？”

    “我要知道瞿良邪的情況。”葉倩道。

    葉雲更加疑惑，問道：“大小姐也曾為皇貴妃請脈，該知道她的身體情況，又何必要我來告知？”

    葉倩將藥瓶塞入他手中，冷笑一聲，道：“你明白我話中的意思，我要知道的是她所有的情況，你跟在皇上身邊，應該再熟悉不過了。”

    “大小姐……”葉雲握著那瓶子的手鬆了又緊，緊了又鬆，盯著眼前淡漠女子看了半晌，方才問道：“我是個外臣，縱然跟在皇上身邊，所知有限，實在幫不上你。”

    微微一頓，他又道：“幼年大小姐常說，宮中女子多薄命，大小姐如今分外瀟灑自在，為何偏偏要擠進去呢。”

    葉倩拂袖落座，清貴眉眼間終於有了一絲淡淡的傷感，“父親常歎我是女兒身，無法傳承葉家基業，如今我隻有入宮為後，才能更多的為葉家謀求福祉。所以我必須萬無一失，天時地利人和，一樣不能差了。”

    她一抬眼，見躬身候在門邊的男子在徐徐升起的朝陽中，分外刺眼，“葉雲，我知道，你會幫我的。”

    “以葉家今時今日的地位，在太醫院已經萬人之上，大小姐醫術更是登峰造極，又何苦將那些虛妄的責任強加給自己呢？”葉雲又低了低頭，他不敢應這話，當年葉家宗主為了葉家滿門的榮耀，幫著墨太後隱瞞真相，才有今時諸多波折。

    葉倩神情更是落寞，身在朝中，誰又能保證家族榮寵百年不衰？若不能事事考慮長遠，如何能得長久，何況皇上對葉家本不十分信任，之所以這麽久來沒有除去，也隻是因為葉家並無大錯，加之在太醫院無人罷了。（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