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衍站在山頂, 一陣風吹來, 滿地的桃花、柳葉被卷起，纏繞在他身旁, 打著旋兒將他包圍，未著麵具的他，猶如離世獨居的仙人。

    “秦濟。”

    他念著這個名字。

    “唉, ”他沉聲道，聲音隻有自己可以聽到, “我還以為是上天厚待我, 沒想到還有這麽一出。”

    ·

    夕陽西沉，已經到了傍晚, 褚黎還在山腳下等著。

    喻衍依舊帶著那個麵具, 緩步從山上下來, 看到褚黎也沒什麽吃驚，他早已猜到，以褚黎的性格是不可能到鎮裏去等他的，在山下等他已經是退讓了。

    “回去。”

    倆人一前一後, 關於山上的話喻衍隻字不提, 褚黎終是忍不住了。

    “秦先生呢？”

    “跑了。”

    “跑了？”他一直守在山的入口，秦先生要跑了他怎麽不知道？

    “在山頂駕著巨鷹逃跑了。”

    喻衍說的雖是實話，但這話實在沒什麽可信度, 巨鷹能有多巨, 會能載的動一個人？這謊撒的也太明顯了！

    所以褚黎還以為是他不願意說實話找的借口, 可他自己說過喻衍不說他就不問,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百般糾結終是把心裏的好奇壓了下去，於是換了一個話題。

    “那些姑娘們怎麽辦？”

    褚黎一問喻衍才想起，他這次之所以要查山神的事情就是因為那些可憐的姑娘，但這麽一攪和竟然把這事忘了。

    秦濟終究是害了那些姑娘們。

    喻衍眉頭緊皺，按照他的計劃，揭穿山神後，山民們極可能不會相信他的話，所以他留了後路。

    山民們敬喻衍做神，若以喻衍顯靈的名義來揭穿山神，山民們相信的可能性就會極大的提高，不過就需要他來“假扮”喻衍，為了造勢他還特意在山鎮引起了喻衍顯靈的討論。

    隻不過，那些姑娘們被秦濟當做試藥的對象，變成這副樣子，他並沒有辦法讓她們恢複正常。

    雖與這些姑娘並不相識，但看著正值青春貌美的姑娘變成如此可怕的模樣，任誰都無法無動於衷。

    並不寬敞的小路上，風迎麵吹起，一陣塵土撲來，在塵土中一個瘦弱的身影在前方越來越清晰。

    “劉小姐！”褚黎視力最好，一眼便辨認出是劉樂真，但此時她並沒有易容成衛展的模樣，身上竟還穿著嫁衣，嫁衣的下擺被撕破，並沒有影響她前行。

    褚黎與喻衍加快速度，終於劉樂真也看到了他們。

    “褚公子，”隔著老遠劉樂真的聲音便傳來。

    劉樂真氣喘籲籲，滿頭大汗，待喻衍靠近了才認出了他來，“衛……衛公子。”

    “你怎麽沒有易容？”褚黎皺眉，劉樂真這副樣子一眼便會被認出來，如果被山民們看到就糟糕了。

    “啊？”劉樂真露出吃驚的樣子，“不是你們讓我這麽做的嗎？”

    喻衍與褚黎對望一眼，他們隻讓劉樂真易容成衛展，假裝生病待在客棧中不見人，除此之外什麽事情都沒讓她做。

    劉樂真以為自己做錯了什麽，壞了大事，咽了一口唾沫，“我……昨天褚公子走後不久秦先生便來找我，他說是你們讓他來找我的。”

    秦濟！

    “他讓你做什麽？”這個秦濟竟然還使了花招，果然不能輕信他。

    “他讓我換回原來的衣服，去土屯子把以前的新娘們都放出來。”

    說著劉樂真十分激動，以至於臉色漲的通紅，就連男女有別都忘了，一手抓住喻衍，一手抓住褚黎，“我……我……我見到了奇跡！”

    她眼睛裏閃著興奮的淚光，拉著喻衍和褚黎跟她往前走，“那些……那些新娘全都好了！”

    她有些語無倫次，抓著喻衍和褚黎的手力氣越來越大，“我去那裏的時候，那些新娘全都變正常了！”

    “喻公，是喻公顯靈了！”

    喻衍滯住，喻衍顯靈肯定是假的，這些姑娘變正常肯定與他無關，那麽隻有一個可能——是秦濟把這些姑娘恢複正常了，是他拿這些姑娘試藥的，那麽有能力把這些姑娘變正常的也隻有他。

    “他還跟你說了什麽？”

    劉樂真還在激動中，好一會才反應過來，從懷裏掏出一封信，“他說讓我把這這封信給你。”

    純白的信封，嚴嚴實實地封住，上麵寫了‘衛展親啟’四個字。

    喻衍沒有拆開，將信放到了懷裏，不知道他又在信中說了什麽瘋狂的話，還是不要被別人知道的好。

    “那些姑娘現在在哪裏？”

    劉樂真也沒有關心他看不看信，隻想著讓他們快點到鎮子裏，“都回鎮子裏-->>

    去了。”她手舞足蹈，和喻衍第一次見她時的大家閨秀模樣完全不一樣，“那些新娘們都說見到了喻公，所以肯定是喻公顯靈了，現在整個鎮子都瘋了！”

    褚黎原本注意力還在信上，劉樂真一說那些新娘見到了喻衍，馬上就轉移了注意力，雖然知道山神是假的，可這些姑娘恢複正常是真的，說不定真的是喻衍顯靈了呢。

    他一彎腰直接把劉樂真扛了起來，“我帶你回去，這樣快一些。”說完飛速往鎮子裏趕去，聲音遙遙傳到喻衍耳朵裏，“你也快跟上來。”

    喻衍哭笑不得，這事不靠譜的很，一看就是秦濟耍的花招，山民信就算了，竟然連褚黎也信了。

    “唉。”他歎了一口氣，隨之跟了上去。

    秦濟已經走了，他無法將人抓回來，就看看他走前又做了什麽吧。

    ·

    還未到山鎮的鎮口便已經聽到了山鎮裏傳來的敲鑼打鼓聲，歡天喜地，比之前的夜市還要人聲鼎沸。

    “放我下來。”一路顛簸，褚黎的肩又正好卡在劉樂真的肚子上，直把劉樂真戳的胃都快吐出來了，但為了早點回來她也都忍了。現下終於到了山鎮鎮口，迫不及待地想要下來。

    褚黎滿心就是喻衍顯靈的事，放下劉樂真直接就進了鎮子裏。

    劉樂真在山鎮鎮口腦袋發暈，雙腳發顫，她伸伸手希望褚黎扶她一把，結果一抬頭就看到褚黎越走越遠的背影，欲哭無淚。

    “劉小姐可是不舒服？”幸好喻衍馬上也到了，看到劉樂真臉色不對去攙扶她。

    劉樂真感動地快哭出來，揉揉自己發白的臉，好一會才揉出血色來，“謝謝衛公子。”邊說還要饞著喻衍往前走。

    “劉小姐臉色不好，還是到客棧去休息休息吧。”喻衍在減少肢體接觸的基礎上，盡量讓他著力到自己身上，極盡君子風度。

    劉樂真連連搖頭，“不行。衛公子，山鎮在舉行祭奠呢，這些新娘子都說見過喻公，這可是喻公顯靈的大事，我絕對不能錯過，況且我也得和她們一起在祭奠上遊行。”

    劉樂真扶著牆，有些懊悔，“我也真想見一次喻公啊。”接著她反應過來，十分期待地看著喻衍，“衛公子你假扮新娘，可曾見到喻公了？”

    喻衍一愣，“沒有，馬車到了山下，我被轎子抬到了山裏，一直等著都沒有見到山神，更沒有見到喻衍。”

    “果然這樣。”劉樂真皺著眉頭，“馬車剛走不久，她們就全都恢複了正常，可見在喻公解決掉山神的事情之後你才到了山裏，與喻公完美錯過了。”

    她十分可惜，“你要是見到了喻公，還能與我說說喻公到底長什麽樣子。”

    這一會劉樂真終於不再難受了，直起腰來，“衛公子你怎麽帶著麵具？”

    喻衍的手按住麵具，劉樂真一直沒說他差點把這茬忘記了。他現在沒有易容不安全，要是有人硬要拆他的麵具，馬上就暴露了，得回客棧易容才行。

    他馬上鬆開了扶住劉樂真肩的手，“臉上塗了脂粉，戴上遮掩一下。”

    “在下也對祭奠感興趣，無奈現在衣衫不整，容顏邋遢，如果參加祭奠實在是對喻公的不敬，待我回客棧梳洗一下再來。”還是先找個借口回客棧易容吧。

    “哎！”劉樂真未來得及叫他，喻衍便沒了影子，又隻留了劉樂真一個人在山鎮鎮口。

    黑夜中，劉樂真瑟瑟發抖，“誰來陪陪我啊。”

    ·

    劉樂真說的一點兒沒錯，整個山鎮都瘋了。

    剛剛經曆過夜市的山鎮本該是寂靜的，但是此時雖已入夜卻還燈火通明。山鎮裏的人全都出來了，比夜市時的人還要多，更重要的是現在每個人臉上都帶著快樂。

    祭奠的氣氛越來越高，鎮裏的燈火比天上的月亮和星星還要亮。

    車馬高台，二十個穿著嫁衣的女人站在高台上，劉樂真也位列其中，八匹駿馬帶著她們走遍山鎮的每一個角落，所有人時刻不落地跟在後麵，都爭先恐後地接近她們，隻因為她們可能曾見過喻衍。

    車馬從客棧下走過，前前後後都是人。喻衍從窗戶往外看去，看到那十九個女人全都完完整整，就像從未受過那樣的傷害一樣，也沒有任何的不對勁。

    他展開秦濟留給給他的信，上麵隻有幾句話。

    “去看看這個世界，去做你想做的事情，這樣你才是真正的你。還有，你想做的事情我都會為你實現。所以，我送你的禮物喜歡嗎？”

    喻衍看向那十九個女人。

    禮物，指的應該就是這十九個恢複正常的女人了。

    現在這個結局極其完美，完美到無可挑剔，罪惡的山神得到了懲罰，被害的少女恢複了正常，人們在慶祝，在歡呼，一切都歌舞升平。

    喻衍將信燒掉，灰燼被風吹散，帶向了空中，混入黑夜就像從未存在過一般。

    “你到底想做什麽呢，秦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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