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他繼續說，“我曾經一直都開玩笑說，她應該去當作家，當詩人。我說她會成為又一個林徽因，但是她覺得那樣很浮誇，隻寫一些自己喜歡的東西，然後就仍在一邊。”

    “那時候，就在這老宅子裏，父母不在，我們有時候徹夜聊天。”他再次陷入了回憶，這算是兩人之間的小秘密。

    “其實大部分的時間都是我在說話，她一般都是在聽，不怎麽插話，她雖然年紀小，但奇怪我一直覺得我們一樣大，我總能在她那裏找到需要的回應。後來長大了一點，我才知道，小時候，她有遠比我多太多的想法，但是她很少說出來，因為沒有人會真正的理解她的想法，那些太深遠了。”

    “從小到大，我一直覺得跟我妹妹是溝通最多的。我一直都有這感覺：沒有人比她更了解我。”盧清越說道，一絲絲甜蜜從嘴角的笑裏溢了出來。

    喬溫倫想象著那情景，兩個小孩在古樹成蔭的老宅子徹夜長談，一個洋娃娃的樣的女孩卻有著一雙精明的眼睛，一個帥氣的男孩帶著對女孩的寵溺和淡淡的自卑。

    盡管有財富和榮耀，他們仍然是人群中，兩個孤獨的孩子，他忽然這樣想，也許，他們渴望的就是平凡的生活，可以隨時來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

    喬溫倫看看周圍，這房子裏，一定充滿了他們兒時的回憶。

    大概就是在這老宅院中，聽了半天那樣的歌聲，加劇了他對往事的回憶，喬溫倫能想得出來。

    “她什麽都記得，就像是一個小管家婆，這也是她作為女孩可愛的一點，小時候，我的記性很差的，經常丟三拉四。很多事情，過去我也就忘記了。”盧清越繼續說下去。

    是嗎？喬溫倫看著他，這他倒不完全相信，應該是盧清越擴大了的說法，但是也許這可能是那個女孩的記憶力太強了。

    盧清越看著喬溫倫不相信的目光笑了笑，“說出來你可能不信，但是至少，跟我妹妹那個小管家婆比起來，就差多了。跟她在一起，我總是忘事，她會幫我記著。”

    “但是我這個妹妹盡管是記憶力超群，但是有時候這也是她很傻的地方。”他再次陷入了回憶，微笑了起來。

    “那個時候我在外省上學，她半夜講電話打到了我的宿舍，害的宿舍大叔半夜去敲我的門，以為我把哪家小姑娘給怎麽了，人家在找我的事。”盧清越說著就自己笑了起來。

    “然後我去接了那個電話，結果那個丫頭一開始就是哭著罵我，過了好久，才說她在海邊別墅等我，為什麽我沒回去？”盧清越看著喬溫倫問道：“你知道她為什麽去那裏嗎？”

    喬溫倫搖搖頭，“難道不是你約了她？”

    “可能是吧，但是我不記得。後來傻妹妹告訴我，去年生日的時候，我要她一起去海邊別墅看月亮，可是我早忘了，當時也沒說是八月十五啊。”盧清越笑的歡喜又無可奈何。

    “後來我讀書回來，她還能記得小時候媽媽給我們講過的故事，就抱著一隻流氓兔，跑到我的床~上，非要重新說給我聽，而我，”他攤了下手，“連影兒都不記得了。我真是羨慕她這點，對於自己的同學朋友親人記得那樣清楚，有時候我想如果她還活著，就算是失憶了，她也會找回來，這麽多年來，她還沒消息，我才確定她真的死了。”他的語氣變的感傷。

    喬溫倫看見盧清越臉上再次浮現了笑容，“還是繼續說些開心的事吧，我還記得有一次，我去美國讀書，第二天就是我要做學術報告總結了，但是就在前一天晚上，忽然找不到了那幾張圖片，於是我就打越洋電話回來，告訴她我找不到了東西。”

    “結果你猜怎麽樣？”他笑的帶了幾分得意。

    “就是這個小管家婆，她列舉了三個地方，讓我去找，我就會照她說的去找，然後就真的會找到。很神奇！就好像她能看見我似的。因為沒有人比她更了解我的生活習慣和思維習慣。”

    “當時我的同學還以為我找了個女朋友，為什麽會打美國長途來問自己英國的東西掉哪了，在他們看來，自己的兄弟姐妹從沒這樣了解自己的，那看起來就像是一個玩笑，但是這就是她，很奇特的像哆啦a夢的妹妹。”

    他歎口氣，“我真的感到一些不公平，她一個女孩子要這麽好的腦子幹嘛，不用操心家裏的事，而我，要承擔的那麽多，有時候我覺得如果我有她記憶一半那麽好，就不至於像現在這麽累了！可是想想，那樣又或者更累，記得東西就太多了。嗬嗬！”盧清越最後感歎說，笑起來，看看喬溫倫。

    窗下忽然穿來了孩子的呼喊聲，“快點，就在這裏。”“喂，小心那個玻璃。”

    兩人一起向那大窗外望去。

    窗外，庭院子裏有蓊鬱的百年大樹，樹蔭一直灑落下來。

    孩子們在嬉戲。

    他們看不見，但是能聽見他們嬉戲呼喊的聲音。那些童稚的嗓音朦朧又清晰，有時遠點，變得隱約，有時又忽然靠近，不知道驚擾了誰的童年。

    “其實難怪你不信我說自己記性差，誰看到在台上侃侃而談，引經據典的人會是一個記性差的人，可是這些我妹妹很小就能做到。而且我的記性現在其實還算好多了。”孩子的呼喊聲遠去，盧清越重新開了口。

    “至少我能記住我的東西在哪了，而且自己能找回來了。”他的話明明像調侃，聽起來卻不輕鬆，隻是少了可以幫你找東西的那個人，感覺自己的生活的洞，就要自己填充。

    “但是沒辦法不是嗎？已經習慣的一個人離開，你就要自己培養出那樣的習慣。”他的語氣有些難過，“你還是要生活，就算是為了還在的人，但是現在，你越活著越覺得自己一個人的孤單。”盧清越坐在那裏，對著桌麵說，語速緩慢，“這是我很害怕的事。”

    “你必須重新一個個適應身邊的人。”他接著說，“盡管，我知道所有的人都是這樣的。”

    他坐在那裏再次看向窗口。

    “十五六年都過快去了，你知道有時候我找不到東西，第一個會想起的，竟然還是我妹妹，不知道那個丫頭在我的心裏，腦子裏藏的會是那樣的深。”

    “人就是這樣奇怪的生物。”他的眼睛忽然紅了。

    許久，低下頭沒有說話。

    喬溫倫沒有開口打破沉默。

    窗外，風吹動高大的樹冠，枝條拂過窗前。

    “你有兄弟姐妹嗎？”半晌盧清越抬頭問道。

    “有，但我哥哥比我大很多，我們接觸沒有這麽多。妹妹跟我差不多，但我們在一起的時候也很少。”喬溫倫回答，想想，自己還真的和盧清越不一樣，沒有那樣太過親密的日子，所以也不會那樣的想念吧，也許他們之間的感情就和自己和藍正業差不多，但是還要更深一點。

    “你看起來還不錯，不過，”盧清越點了點頭，“我說的話可能重一點，也許你和我不一樣，體會不到我和妹妹那樣的感情，現在我覺得我就是一個妹控。”

    隨即，他的聲音再次變得沉重下來，“不知道是不是我們家族的什麽原因，他再次若有所思，”我沒有兄弟，隻有這一個妹妹。連表兄弟都沒有。我叔叔也沒留下孩子。”

    “如果你有一個一直陪在你身邊的孩子，你就會有我的這種感覺。”盧清越看了看喬溫倫。

    這話再次觸動了喬溫倫，一瞬間他想起了藍正業，原來，在他的心裏，那個男人也是那樣的難以抹去，就算是死了，當提起知己和兄弟，他想到還是那個男人。

    “我現在，特別希望周圍能有這樣的人，跟他認識了三四十年，甚至更久，還是朋友。”他輕輕歎息，“你不知道我想這是多麽大的福氣。”

    “我非常希望我的孩子們能有這樣的朋友，不像我。”他看了看喬溫倫，輕輕說，“現在的我真的太累了，但是不得不做。”

    一瞬間，喬溫倫想起了媒體海洋上，那些連篇累牘的報道，想起了過去幾年的風~波，想起了盧氏集團的介紹。

    這中間，隻怕有多少過去的朋友，擁有又失去；又有多少虛情假意，虛與委蛇和笑裏藏刀；又或者昨天還是過去的故舊，第二天就在敵對的陣營裏見到。

    這一路內心的起伏，如果不是足夠堅強或者神經足夠粗礪，想必無法走到今天。

    一瞬間，喬溫倫不由自主地想起了盧尼娜，這就不是那樣敏感纖細的神經所能承受的罷。

    喬溫倫也想起了自己的朋友，的確，自己還算幸運吧。

    他想起了藍正業，雅琪，儀成偉，肖華、，洪建明，也想起了柏夢晴。

    他算幸運嗎？認識到很多人，但是也親眼看著他們就在自己的眼前消失，而無能為力，也許他還比不上盧尼娜，至少她為自己愛的人奉獻了很多，就算是離開，她絕對沒什麽遺憾，遺憾的隻是拋~棄她的那些人。（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