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氣縈繞的浴室裏，鏡子也被熱氣模糊，隱隱約約可以看到一個瘦削的身影站立著，溫熱的水順著身體流到地上，再全部灌入排水孔裏。

    窸窸窣窣的水聲蓋過了歎息，蘇小米仰著臉，任由花灑噴出來的水衝刷她的脖頸，她迷茫地看著朦朧的天花板。

    還有刺眼的燈光，讓周圍的一切都蒙上了一層淡淡的光暈。

    “到底還是走到這一步了呢……”

    從房間走出來的時候，蘇小米已經把屬於自己的東西都收起來，除此之外，她還把歐明決放在這裏的未上鎖的手機跟平板電腦。

    畢竟她出去後也沒有安身之處，總得有個能聯係人的東西。

    下了樓，大廳出乎意料地一個人都沒有，看上去空空蕩蕩，一點生氣都沒有，若不是裝飾物都還很新，不然看上去還真像上世紀遺留下來的古堡。

    都到了這種時候，她還能吐槽，蘇小米想來，突然覺得好笑。

    她站在水晶吊燈下，四處張望，她還在考慮要用什麽方式離開這裏，原本還以為離開時會很痛苦，沒想到如此平靜。

    “給我滾出去。”

    不過一句簡單的話語，就將她所有的自尊心跟自信心給打碎。

    “還是喝杯水再走吧，不然肚子空空的好難受。”蘇小米自言自語，說罷，她忍不住自嘲地笑，轉身往廚房走去。

    曾經的回憶在腦海裏一遍一遍地播放，如今都成了泡沫。

    蘇小米在廚房轉悠了很久，才悻悻然地離開。

    像是一早就為她準備好了，大門出乎意料地沒有鎖上，蘇小米習慣了出逃失敗的生活，這會兒輕而易舉地就打開了，還有點不習慣。

    她也沒有行李箱，就提著一個歐明決送她的手提包離開，裏麵裝著稀稀拉拉的小物品，唯一值錢的就是電子產品跟那條瑪瑙手鏈。

    當漫畫家這幾年的存款還在蘇家，蘇小米盤算好了，萬一真的過不下去，她就回蘇家一趟，把錢拿回來。

    順便再過問她生母的事情，把一切事情都攤開來說，她現在已經沒有後路，也沒什麽好害怕的。

    說回現實，她渾身上下的現金加起來隻夠她在路邊招呼一輛計程車離開這裏，想來多少有些淒涼。

    就算是＂qing　ren＂，她這＂qing　ren＂當得也太憋屈了。

    才剛這麽想，誰知道一抬頭，一輛黑色邁巴赫就迎著敞開的大門朝她開過來，她閃躲不及，下意識地閉上眼睛。

    好在車還是在觸及她膝蓋之前就停了下來。

    毫無懸念，這輛車就是東道主的所屬品，而車上的人無疑是別墅主人歐明決跟單遠。

    她眼睛緊閉，隻能憑聽力判斷下車的人，她理所當然地以為來人就是單遠，畢竟歐明決再也不可能會是擔心她的那個人。

    然而事實卻出乎意料，她一睜開眼睛，就見歐明決滿臉驚慌地看著她，來來回回地掃了一遍，確定她毫發無傷，他才鬆了一口氣。

    一冷靜下來，歐明決的神情就跟此刻灰蒙蒙的天一般陰沉。

    而蘇小米也不過短暫的悸動，她甚至不承認，直接冷了臉，“現在你看到了吧，如你所願，我乖乖地滾出去。”

    這是她最初的願望，不是嗎？

    可是為什麽她現在一提起來，就心疼得快窒息？

    “看來你明白，也省得我再費心讓單遠請你出去。”歐明決對她毫不客氣，甚至一點情麵都不留。

    事實上，他是害怕再這樣下去，他遲早會殺了她。

    愛一個人至死，誰曾想歐明決也體會過，這撕心裂肺的疼。

    既然都已經要分道揚鑣，那也沒有再多交談的必要，蘇小米也疲於溝通，索性低頭，默默地轉身離開。

    誰知還沒邁開腿，垂在腿側的手就被一把抓住，以歐明決跟她的身高之差，他不過輕輕一抬手，她的手就要比肩。

    這姿勢實在太別扭，蘇小米沒理由不掙紮。

    但幾乎沒有一點懸念，她的掙紮毫無意義。

    無奈之下，蘇小米扭頭瞪他，目光冷厲，“你這又是要做什麽？要搜身嗎？那我實話實說，我帶走了你的手機跟平板，我需要聯係方式。”

    總不能一條退路都不給她留吧？

    “那都是你的東西，我不要了，不過你似乎忘了，你還有一筆儲蓄在我這裏。”歐明決說罷，從西裝外套內側口袋中掏出存折，遞給她。

    這就是當初公司高層貪汙的錢，收回後，按照歐明決之前的承諾，以蘇小米的名義開了戶，將收回資產轉到她名下。

    現在這些都是屬於她的。

    “這就是你拉住我的原因？”蘇小米冷不丁地問他，並沒有伸手接過存折，把歐明決氣得，恨不能直接拉過她的手，強塞到她手上。

    他絕對不能說他是心疼她。

    歐明決繃著臉，下意識地扭頭看向別處，免得又對她做出出格的事情，他的態度強硬，“怎麽，嫌棄不夠？”

    臥槽。

    他tmd什麽意思？

    蘇小米眨了眨眼，正過臉看他精致側顏，澄澈的眼眸中透露一絲的不可置信，說出口的話卻是謊言，“你還有嗎？我確實需要更多。”

    沒錯，她就是這麽沒有誌氣的人。

    這不證實她隻是因為喜歡他的錢才上他的床嗎？

    按理說她的回答就是他要的答案，可是為什麽聽著，他又覺得疼？

    蘇小米見他突然間沒有反應，側目蒙上一層霧氣，不過是轉瞬即逝，她無可辨別，索性自動忽略，“怎麽，不願意嗎？”

    心疼他的錢？

    “沒有，正好我手頭讓單遠拿了一筆現金回來，可以給你，就當做是你在這裏的時間的精神損失費。”歐明決冷笑一聲，說話語氣不無嘲諷。

    說罷，他抬起手，身後旋即傳來開門下車的聲音，單遠手裏拿著一遝厚厚的鈔票走到他身後，將錢放在他手上。

    其實這筆錢就是為了蘇小米而準備。

    歐明決越是恨她，越是愛她。

    沒有一絲猶豫地將鈔票遞給她，他咬住下唇，選擇什麽都不說，而是往後退了一步，給她從身邊逃開的時間。

    他之前就說過，如果這一次她再逃走，他就再也不會去追了。

    然而，蘇小米卻沒從他麵前消失，就定定地站在他麵前，直到他疑惑地把視線轉到她身上來，擰眉。

    他就是皺眉，也真好看。

    可是跟她已經沒有任何關係了。

    “歐明決，我恨你！”蘇小米一字一頓，她幾乎是對著他嘶吼，好不容易壓住的眼淚，在一夕之間湧了上來。

    可惡。

    她本來想帥氣地離開的，怎麽會這樣？

    雖說流眼淚讓她看上去很遜，但蘇小米還是遵照原先的想法，將手上厚厚一遝鈔票往天空拋。

    “嘩啦——”紙張飄落的聲音真好聽。

    紅色鈔票飄落直下，在他們周圍紛飛，幾乎是把他們團團圍住，如同下了一場浪漫的雨，卻滿是銅臭味。

    “去你媽的錢。”

    蘇小米惡狠狠地怒罵一聲，她順勢將他手上的存折搶過來，一口氣撕掉，然後使著跟剛剛同樣的戲碼。

    無疑，她的做法太衝動。

    可是蘇小米也是有自尊心的人，如今卻被貶低得一文不值，她為什麽就不能進行報複？

    她本來還想狠狠地給他一耳光，奈何眼淚模糊了視線，連他的臉都看不清，根本無從下手。

    幹脆低頭擦掉眼淚，趁著淚水還沒決堤之前，蘇小米飛快地轉身，穿過車與大門之間的縫隙，離開這是非之地。

    她真的累了。

    卻還是沒有得休息。

    等她離開很久之後，歐明決還沒能反應過來，隻是背對著單遠，冷聲問道，“她已經離開了嗎？”

    他說話時抬頭望著眼前高大的別墅，哈出的熱氣團在冷空氣中散開，最後化為烏有。

    “我想應該離開了，蘇小姐也是有自尊心的人呢。”單遠難得以感慨的語氣回應，他麵露遺憾，盡管娃娃臉看上去猜不出歲月，但他眉眼間明顯露出老態。

    而歐明決在聽聞她遠去的消息，如同心裏的一塊大石頭終於落下。

    長歎一口氣，看著哈出的霧氣團又再一次消散，虛幻而縹緲，他的心麻麻的，沒有疼痛感，倒像是死了。

    哀莫大於心死，原來就是這種感受。

    “我們走吧，這裏很冷，我還有工作沒處理。”他冷不防地扭頭掃了單遠一眼，看似平靜的眼波，其實將感情深埋。

    單遠對他的命令自然是無條件地遵從，“好的。”

    話音剛落，一片雪花也緩緩地落在歐明決的肩頭，他神情呆滯地看著肩膀上那一個白點，直到雪花越來越多，才恍然大悟。

    “下雪了。”

    蘇小米離開的時候應該沒帶傘吧。

    明明很想給她送過去，結果還是拚了命地忍住了這種衝動，他硬著頭皮強裝鎮定，邁開長腿，大步流星地往裏屋進發。

    而他留在雪地上的痕跡，沉重而猶豫不決。

    ……

    與此同時，剛剛離開不遠的蘇小米此時此刻還蹲在路邊，搓著手，哈著熱氣，一邊吐槽，“怎麽會一輛車都沒有？勤奮工作不好嗎？”

    她這個樣子，真是落魄啊。（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