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沙發上，側著臉望向窗外，看著太陽一點點地從東邊升起，在慘白的天空中形成一道火紅色的光。

    一天又過去了。

    歐明決站起身來，將家居服脫下，隨手丟在沙發上他，他快步進了浴室。

    片刻過去，浴室裏傳來窸窸窣窣的水聲，磨砂玻璃門裏人影晃動，煙霧嫋嫋。

    歐明決從未想過自己會有一天需要數著過日子，要知道這是他以前最摒棄的一件事。

    因為會讓往後的人生都沒什麽意義。

    他好想蘇小米。

    在胡思亂想中度過一個人獨處的時間，歐明決走出浴室時，冷風正好吹開了窗子，凶猛地灌了進來，風聲呼呼。

    歐明決身上隻穿著浴袍，腰間的帶子鬆鬆垮垮地搭在腰上，皮膚也還沒有幹，風一吹過來，整個人都像是要給凍住了，刺痛的同時，還讓他混沌的腦袋清醒了。

    完全不在意冷風，歐明決徑直走向沙發，一邊用幹毛巾擦拭著濕發，他在沙發上坐下來。

    不想房間裏安靜得一點聲音都沒有，他旋即拿起遙控器，打開電視，第一個跳出來的居然不是新聞頻道而是電視劇頻道。

    他想起來了，這是他在蘇小米離開之後第一次看電視，而蘇小米的習慣之一就是關掉電源之前一定要把頻道轉到電視劇頻道。

    “不然以我的記憶力，我太容易忘記了。”蘇小米說的話都還在他腦海裏縈繞，就像陰魂不散的幽靈，但他竟然很受用。

    拿著遙控器對著電視機很久，歐明決到底還是沒有轉到新聞頻道，他放下手機，模擬著蘇小米看電視劇時的神情。

    她的一顰一笑，他都記得。

    恍惚間，歐明決居然生了一絲睡意，這對他現在的狀態來說簡直是奇跡。

    可他不可能睡下。

    蘇小米出事的時候就是在晚上，如果那天他沒在辦公室睡著的話，蘇小米也不會到現在都找不到人。

    所以，他絕對不會再睡。

    所幸的是，在他徹底撐不住之前，房門就響起了響聲，毫無疑問，是單遠來訪。

    歐明決按了按眉心，將手搭在沙發背上，並把電視關上，“進來吧。”

    “哢嚓——”聲音響起來的同時液晶屏幕也霎時暗了下來，亮黑中反襯出他冷峻的麵容，還有散亂的塌下來的濕發。

    單遠走到他身邊，輕聲問道，“車已經給您備好了，您現在要去赴約嗎？”

    從蘇小米失蹤時起，歐明決的行程安排就沒空過，幾乎天天都在工作。

    誰也猜不準他什麽時候會垮掉，但就目前來看，單遠隱隱地感覺到他已經快撐不住了。

    他需要排解壓力，要麽就必須得把注意力從蘇小米身上轉移到別的女人身上。

    所思所慮，都是為了他。

    但由於單遠麵部表情變化不大，歐明決也無心去猜他失神的原因，板著臉回應，“去，我不是一早就跟你說過我要去赴約嗎？”

    就算把時間留給他的私生活，他也不一定會快活一些。

    隻要蘇小米一天沒找到，他就一天也沒辦法過得安心。

    “我明白了，不過今晚有一個行程臨時出了點變動，拖到明天才開始跟合作夥伴見麵。”單遠說著，假裝看了眼隨身帶著的小型筆記本，裝作反複確認的正經模樣，“我會給您安排別的行程，這樣行嗎？”

    實際上，原來的行程並沒有任何錯誤，是單遠特地打電話給合作對方，才讓行程拖延。

    而眼下寫個新的行程，當然是一早就安排好，實際空有外表的存在。

    不過這也是為了少爺好。

    單遠的決定，並不被歐明決發現，他隻是不耐煩地蹙眉，語氣生冷，“被換掉的行程也不用延遲了，直接取消掉，毫無意義。”

    他最討厭的就是臨時爽約的人。

    “我明白了。”單遠的態度一如既往地畢恭畢敬，然而歐明決就是說不上來哪裏不對勁。

    到底沒有攔住他，等他離開，歐明決繃緊的神經突然間鬆懈下來，他仰著臉，將脖頸擱在沙發背上，望著天花板發呆，目光炯炯。

    ……

    從白天到晚上，歐明決除了用餐時間，幾乎都在跟工作上的合作夥伴見麵，直至深夜十二點鍾，他才有空在辦公室的辦公桌後坐下來，背靠椅背，閉目養神。

    一旁幫他整理文件的單遠見狀，以為他終於能睡得著了，便靜靜地待在旁邊，不敢打擾，在心裏暗自將最後一個行程給劃掉。

    然而，不得不說歐明決的記憶力實在驚人，他忙得暈頭轉向的情況下居然還知道有行程沒趕，冷不丁地開口，打破這沉悶的沉默，“你不是說還有一個替換掉原行程了嗎？在幾點？快點去吧。”

    也不知道是哪個奇葩會約在深夜的時候才來見麵，不過總比他現在早早完成工作，又得回別墅獨自麵對蘇小米跟他的回憶來得要好。

    就算蘇小米離開，但她的身影，她的眉目，還有溫柔的聲音組建起她的影子，在每一處她待過的地方，走動。

    而他的目光始終追隨著，直到影子消失在深夜中。

    見歐明決皺眉，單遠知道他在想什麽——八jiu不離十就是蘇小米。

    在不得已的情況下，他隻能鋌而走險，鎮定地告訴他，“十二點半有一個私人的行程希望您能去參加。”

    私人？

    歐明決眉頭擰得更深，顯然對他的擅作主張很是不滿。

    然而事已至此，還有半個小時的時間就要赴約了，他還是選擇了原諒單遠的過失，“罷了，你現在開車帶我去吧。”

    要是讓他以這種精神狀態開車，估計隔天又要上新聞了。

    “我明白了，這就去停車場。”單遠點頭稱是，幫他把文件放在辦公桌的邊緣，然後轉身離開辦公室。

    等他一離開，歐明決像是泄了氣的皮球似的往後一倒，他伸手，看著掌心的紋路，腦海裏重現蘇小米抓著他手掌說給他算命的場景。

    當時他還覺得很無聊，如今想來，竟然那麽珍貴。

    恍惚中，他的手慢慢垂下來，直至覆在他的眼睛上，薄唇輕啟，淡淡地吐出幾個字，“我好想你。”

    如果說人的壽命就像是水一樣慢慢低落，那他的手中現在一定已經盛滿了水，想抓住消耗掉的生命，奈何根本抓不住。

    ……

    等歐明決走出公司門口時，單遠已經將車停在了公司門口，見他接近，單遠便將車門打開，“請進。”

    歐明決麵無表情地上了車，他平靜，甚至冷漠，“你可以把資料給我了。”

    一般這種小合作都由單遠處理，若是有需要見麵的情況，歐明決才會在赴約前將合同內容翻了個遍，他過目不忘的能力從以前到現在就沒變過。

    “不好意思，沒有資料，您去了就知道了。”單遠平淡地回應，他看似鎮定，然而實際上心裏甚是惶恐，畢竟這是他第一次擅作主張，也是最後一次。

    透過後視鏡，歐明決能夠看清負責開車的單遠的一舉一動，哪怕隻是微微蹙眉，都有影響。

    顯然，單遠有什麽事情瞞著他。

    但歐明決並不急著拆穿，他不認為單遠會做對不起他的事情，

    然而結果卻讓他大失所望。

    單遠將車停在娛樂場所的門口，不等歐明決開口質問他，他就先發聲解釋，“很抱歉，其實這是我個人的意願，我隻是想要您能有所排解，別因為過去而束縛了自己。”

    他說得沒錯。

    可是那又如何？他寧願把自己囚禁在回憶裏，也不願意為了忘記她，而無所不做。

    “我要回去。”冷不丁地開口，卻是令人失望的內容，單遠看著後視鏡——歐明決咬著牙，繃著臉，看樣子已經到了極限。

    都還沒下車，他就已經在這裏把自己從享樂的名單上劃掉了。

    沒有蘇小米，他真的活不下去。

    實在拗不過他，單遠隻得乖乖回應，“對不起，我這就帶您回別墅，其餘行程都安排到了明天，所以您不用擔心。”

    就算是一刻也好，他也想看到少爺真正休息的樣子。

    這些天來，歐明決沒有一刻是自願入睡的。

    若是蘇小米知道了，不知道她會不會心疼他。

    見單遠終於妥協，歐明決緊繃的神經才放鬆下來，他躺倒在椅背上，仰著臉，抬起手壓在眼睛上，“有多久沒找到蘇小米了？”

    好像過去了一個世紀，他太久沒有看到她了。

    “四十三天一小時四十二分。”單遠就跟係統播報似的迅速反應過來，給他一個準確的數字。

    四十多天，說多不多，說少不少，但這個數字不會是結束，因為蘇小米至今仍然沒有被找到。

    越是找不到，歐明決就越堅定她已經被救上來的想法，他甚至已經把這種念頭當成了現實，“你說我要等多久，蘇小米才會願意出來見我？”

    要他做什麽？要他受多大的折磨？還是說他的誠意還不夠？

    到底該做什麽，才能挽回蘇小米哪怕一點點的真心。

    歐明決從未如此後悔過。

    可是他不知道的事情，單遠又怎麽可能會知道答案呢，“我相信蘇小姐若是知道您在找她，一定會馬上出現的。”

    但誰又能真正肯定呢？

    “我知道，如果沒有這個信念在支撐著我的話，說不定我早就倒下了。”歐明決喃喃道，頭一回露出如此脆弱的神情。

    他似乎有點疲倦了。（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