審訊室裏的桌子上裝了話筒, 是以雖然瑤光壓低了聲音，但是監控室裏的李隊等人，還是聽到了她說什麽。

    “……我之所以能兩次發現屍體的殘肢，是因為，是肢體自己告訴我的。”

    話音落下, 無論是審訊室裏的吳封, 還是監控室裏的李隊和他的手下，一時之間都愣住了。

    雖然這番話聽起來很不可思議，但如果發現屍體殘肢的過程真的如她所說的那樣的話, 也的確隻有這樣才解釋得通……個鬼啊！

    市局前段時間才搞了一次打擊封建迷信專項活動，‘相信科學，反對迷信’的橫幅現在還掛牆上呢！

    刑偵隊的同事扯了扯嘴角，“李隊，這……”

    李隊皺著眉，神色很複雜，“先別管, 繼續看。”

    ……

    瑤光壓低了聲音，不是為了回避外麵的人, 她隻是，想給吳封一點‘驚喜’, 而有些話, 要用特殊的語調說出來, 才有刺激感。

    不過, 一個敢殺人分屍, 大白天帶著殘肢在街上隨意走動的人，會怕鬼嗎？

    瑤光其實也不知道。

    所以她現在，也隻是試試而已。就算吳封不怕鬼，但至少他會對這個感興趣吧？

    她說完話之後，微微眯起眼，等吳封的反應。

    這是個能將自己情緒藏得很好的男人，大多數時候，都是麵上含笑的表情，但是笑意永遠不達眼底，讓人猜不透他的真正想法。

    不過現在，在聽到瑤光的話後，他的瞳孔有一瞬的放大，這是人類在驚訝、恐懼又或者興奮等情況下時的反應。雖然他很快就將情緒收斂起來，但瑤光還是注意到了。

    猜不透他心裏到底在想什麽不要緊，至少可以肯定，他並非對此事無動於衷，這樣就可以了。

    “孟小姐，你可真會說笑。如果是工作壓力太大了的話，建議你去看看醫生……”吳封麵上重新浮現虛假的笑。

    瑤光不等他把話說完，勾唇笑了笑，打斷他，“你不信？”

    吳封點頭，“當然。畢竟老師從小就教育我們，要相信科學，反對封建迷信。”

    瑤光順勢接道，“既然如此，我們來玩個遊戲吧。”

    聽到她這麽說，吳封難得頓了頓，眯起眼看她，“什麽遊戲？”

    “你來說，我來找。”瑤光與他對視，“你應該把屍體的其他部位藏得很好吧，你隻要告訴我一個大致的位置，我就一定能把他找出來！”

    吳封聞言，沉默的與她對視。

    瑤光麵上一排鎮定，實則藏在桌下的手，因為緊張而微微握緊。

    監控室裏，李隊和他的手下同樣緊張。

    許久之後，隻聽吳封一聲輕笑，“好啊，我陪你玩。”

    ……

    “那個雜碎！耍著我們好玩吧！”說話的是李隊的手下王驍，一個脾氣比較火爆的大老爺們。

    這是在一家飯店的包間裏。

    下午那會兒，瑤光在審訊室裏，單獨跟吳封談過之後，後者出乎意料的，答應跟她玩所謂的‘你說我找’遊戲，並且反客為主，公布了第一局遊戲——

    “遊戲開始之前，我需要強調一遍，我沒有殺人。但是我的確知道哪裏可能藏得有屍體。”

    當時吳封簡單跟瑤光說了一下事情的經過，而後給了一個藏屍的大致範圍。這裏的大致，‘大’字分量十足。

    “那個胖子應該是把屍體藏在南郊的廢棄工廠一帶了。”吳封說，似笑非笑的看著瑤光，“孟小姐，這一局遊戲，你有一天的時間。看在你這麽漂亮的份上，現在開始到夜裏十二點的時間，算我額外送給你的禮物。明天晚上十二點前，如果你能找到屍體，我會把凶手也告訴你，然後開始第二局遊戲。如果找不到……”

    “你大概隻能在將來的某一天，你親自向我證明你說的話是真的了。”

    最後這一句，可以說是威脅了。

    瑤光麵不改色，“我能找到的前提，是真的有屍體。”

    結束交談後，吳封被押了回去，瑤光也從審訊室裏出來。

    李隊想著她還下午出院後就沒東西，於是便帶著人出來吃飯，路上碰到手下的王驍，就順便湊一起了。

    ……

    這是一座小城市，但也有幾十萬人口，每天都有人死亡或失蹤。死亡的人，最後大多都能葬下，而失蹤的，能找回來的鮮少。生不見人，死不見屍，是常態。

    吳封沒頭沒尾的給了一個大致範圍，南郊廢棄工廠那一片，聽起來好像很小，事實上範圍非常大，而且邊界又模糊，還說隻是可能藏有屍體。

    市局人手有限，這件事又帶著幾分兒戲的感覺，根本不可能給李隊人手來幹活。而且限定的時間又隻有一天多一點。

    這種情況下，怎麽找？

    也因為，李隊的手下才會氣得排桌子，破口大罵。

    就是覺得吳封純粹是在耍著他們好玩。卻忘了，他答應遊戲的前提，是瑤光真的能聽到屍體說話。

    不過也沒辦法，畢竟做了這麽多年警察，不信鬼怪之談是很正常的。

    瑤光坐在旁邊，用勺子小口喝湯。她微微垂首，纖長卷翹的睫毛，在頭頂燈光的照射下，在眼下投下一片小小的扇形陰影。原本嫣紅的唇，此刻沾了湯汁，看起來更是水光瀲灩。

    李隊看得愣了，片刻才回過神來，頗有些不自在的移開視線，而後清了清嗓子，開口說，“孟小姐，你之前跟吳封說那些事……”

    “是真的。”瑤光喝完了湯，用紙巾擦了嘴，而後抬起頭看著李隊，“我知道聽起來很不可思議，但我的確能聽到。”

    她說完，頓了頓，像是在給李隊思考的時間，片刻後又繼續道，“不知道李隊等下有空沒，能不能陪我去南郊一趟？吳封說的那些話，或許隻是在開玩笑，但我還是想試試。”

    李隊看著她，張了張嘴，似乎想說點什麽，但又很快閉上，最後點了點頭，“好。”

    ……

    夕陽沉入山底，暮色/降臨。城市華燈初上，一片燈火璀璨。

    李隊開著車出城，往南郊方向去。他嘴裏叼著一支香煙，雖然之前跟瑤光一起行動時，她說過不介意他抽煙，但還是克製住了，隻叼著過一下癮，不點燃。

    手下王驍坐在副駕上。這個大老爺們雖然不信鬼怪之談，但還是跟著來了。他嘴裏也叼著一支煙。之前下意識想點燃來著，被李隊狠狠一眼瞪過來，十分痛苦的收起了打火機。

    瑤光坐在後座。

    夜風從車窗灌進車內，偶爾經過餐館燒烤攤時，會帶著一股子食物的味道。

    很快，車就開出了城區。

    繁華的景象一點點褪去，萬家燈火變得稀稀疏疏。

    明月高懸。

    遠遠的已經能看到廢棄工廠的輪廓了。

    瑤光搖下車窗，頭靠近了，查看外麵的情況。

    毫無預兆，一道熟悉的聲音跟她打招呼，“孟瑤，晚上好呀。”

    車開得很快，那個聲音一閃而逝，消散在了呼嘯的風裏。

    瑤光：“……”

    一瞬的無語後，她忙叫李隊停下車。後者並未多想，隻以為她是不舒服，緩緩將車靠邊停下。

    瑤光便開了車門，往回走。走了一段後，那個聲音再次響起，“我還以為你沒聽到呢。”

    “你在哪？”瑤光問。

    “你繼續往前走……”那個奇怪的東西給她指路。

    而後麵跟著她下車的李隊和王驍，被她突然開口給驚到了。恰好有一陣夜風吹過，天上的月亮躲進了雲層裏，隻餘一個朦朧的形狀。

    兩個‘相信科學，反對封建迷信’的大男人，下意識抖了抖。

    前麵，瑤光還在跟那個奇怪的東西溝通，很快便找到了準確的位置。

    “在這裏。”她回過頭看著跟過來的李隊，指了指自己腳下的地方。那是馬路的邊上，一塊荒蕪的土地裏，雜草已經長了起來，一眼看去根本不會懷疑。

    考慮到可能要挖東西，從城裏出來之前，李隊特意往車裏放了工具。當時就是順手而已，沒想到真的用上了……

    李隊和王驍，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扯了扯嘴角，拿著鏟子開始幹活。

    ……

    這天晚上，李隊和王驍，從荒地裏挖出一具屍體。

    凶手除了用泥土掩埋外，還用混泥土整個澆築了，導致屍體最後嵌在了混泥土中，單憑兩個人很困難，後麵打了電話，叫了刑偵隊的其他人過來幫忙。

    李隊留了其他人處理現場，自己載著瑤光回了市局，再次提審吳封。

    後者進入審訊室裏，看著瑤光，有些意外，“你找到了？”

    瑤光點點頭，“對。”而後將具體位置跟他說了，又把拍的現場照片給他看。

    吳封看完之後，視線轉到她身上，那種眼神很奇怪，難以用語言描述。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勾唇笑了起來，“孟小姐，你給我的驚喜太大了。這一局遊戲你贏了，我兌現之前的承諾，告訴你凶手是誰。”

    他笑著，用一種很淡漠的語氣，將那具屍體身上發生的事，說了一遍。

    “那個死胖子是真的很蠢，埋完人之後，因為不安，幾次裝作不經意，去那邊查看情況。”他語帶嘲諷。

    李隊在旁邊，一邊聽，偶爾會問一些細節問題。

    ……

    “孟小姐，我喜歡這個遊戲。這一局遊戲，我給了你一天的時間，你既然沒用到，那就累積到第二局遊戲。現在，我來告訴你，第二局遊戲的信息。”

    “好。”

    ……

    根據吳封的提示，瑤光跟李隊一起，在之後的兩局遊戲裏，在郊外不同的地方，又找出了兩具屍體。但都不是吳封殺的人，凶手另有其人。

    瑤光的運氣，並不是每次都像第一局遊戲那麽好，也因此，奔波勞累是免不了的。她還有傷在身，雖然不影響行動，在連續忙碌了將近一周的時間，身體難免有些吃不消。

    整個人看起來清瘦了不少。

    不給她休息的時間，吳封又給出了第四局遊戲的線索。

    這一次，終於進入了主題。

    “孟小姐，我知道你在想什麽。現在，如你所願，我告訴你那具屍體其餘的部位埋藏地點。”

    聽到這番話，瑤光下意識握手成拳，“在哪裏？”

    吳封笑著對她說，“頭，手，腳，身體，屍體一共分成了六份，你們目前為止找到了兩隻手，餘下的，全都在鳳凰山裏。去找吧，如果你能找到，我會把證據一並送給你。”

    ……

    鳳凰山，不是一座單獨的山，而是那一片起伏的山峰，大大小小一共六座山，連在一起叫鳳凰山。而且就算忽略這個麵積不談，在山林之中尋找東西，難度之大，絕不是城市可以比的。

    “他是故意的！”

    刑偵隊的人，不信吳封真的會這麽老實的把藏屍的地方說出來，畢竟這關係著他的生命，隻覺得這是他編出來忽略人的消息。

    “是真是假，去看看就知道了。”瑤光回道。

    好不容易走到了這一步，怎麽可能放棄？

    ……

    瑤光花了幾個月的時間，最終在鳳凰山裏，將屍體的其他部位盡數找齊。

    再次見到吳封時，後者按照約定，將證據交給了她，親手將自己送上了死路。

    他還跟瑤光說了，曾經發生在這具屍體的主人身上的事。

    “一個傻子，無意間撞見我殺人，挺身而出，拚了命拖住我，哪怕死了都還抓著我的腳，隻為了讓另一個人逃跑。我記得他死前說過，總有一天，我會被法律所製裁。也不知道，你聽到的聲音，是不是他。”

    吳封輕描淡寫的，說完了整個過程。而後用一種危險的眼神，看著瑤光，問她，“孟小姐，你說那種傻子死了都能變成類似鬼的特殊存在，我呢，我能不能跟他一樣？”

    這真的，是個徹頭徹尾的變/態。

    “我不知道。”瑤光搖頭，“但我衷心的希望，你所有的念想，都成空。”

    “嗬嗬。”吳封無所謂的笑了笑，而後被押走了。

    因為證據確鑿，再加上他本人對所犯罪行供認不諱，法院判決很快下來。

    死刑。

    一顆子彈穿過他的大腦，結束了他的生命。

    吳封死後，瑤光工作時，再也沒有聽到過那個奇怪的東西開口說話。

    這也就代表著，她在這個世界的任務——擺脫那個奇怪的東西，達成了。

    ……

    結束了一天的工作，瑤光收拾東西準備下班，順便跟書靈確認離開這個世界。

    這時，同事的聲音從外麵傳來，“孟瑤，你今天大概又得加班了。”

    聲音由遠及近，很快，說話的人便推著一具屍體過來。

    瑤光正想說什麽，忽然聽到一個奇怪的聲音響起，“孟小姐，又見麵了。事實證明，你說的那些話，的確是真的，屍體是會說話的。不過這一點，不是你向我證明，而是我自己親身試驗出來的。”

    瑤光：“……”(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