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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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應了人算不如天算那句話,宋辭想不到因為自己這個憑空冒出的絳珠仙子,讓病急亂投醫的太子盯上了賈元春;更想不到賈大老爺因為被迫捐出了三萬兩銀子給侄女填妝,提前發嫁了親生女兒。
說發嫁還是好聽的,換做賣這個字眼更合適。
賈迎春仍是如同注定的那樣被親爹給抵了銀子使,隻不過這次的買家從姓孫的換成了姓柳的罷了。
幸虧柳湘蓮是個孝子,在得了老爹托夢後時刻謹記在心,非但沒聽賈璉的話定下什麽絕色女子,反而因為和賈寶玉交好,意外得知了命定之人的來處。
生怕夜長夢多的柳湘蓮去城外挖出藏在樹下的一萬兩銀子之後,立即請媒提親。
被強挖了心肝肉的賈大老爺一聽說有人肯花萬兩白銀做聘禮娶自家女兒做正房奶奶,哪還顧得上打聽來人是圓是扁,當場就親口應下親事,還迫不及待地和媒人交換了庚帖。
隨後得知消息的史太君差點沒被氣死過去,抓著兒子大罵一場,卻因為賈赦寧可挨打受罵也不肯退回庚帖,隻能捏著鼻子認下親事。
在史太君和賈家人眼裏,這時候有人肯花大價錢娶二丫頭這個庶出木頭人,必定全是為了日後攀附元春,借以投靠太子。
可恨賈赦這個眼皮子淺的玩意兒,隻為了這點銀子就把女兒賣了出去,白費了一個府裏用來聯姻的機會。
要是再攤上個混不吝的女婿,將來豈不是還要拖著府裏帶累元春。
史太君越想越氣,跺著拐杖連聲罵道:“老大這個孽障,他是不氣死我不甘心啊!早知道今日這麽坐蠟,當初還不如不要他那幾兩銀子!還有老大家的,你整日裏隻管著奉承你們老爺,卻忘了迎春也是你的女兒,她總要喊你一聲太太的,如今說了人家,你竟然半點不知情!”
邢夫人嚇得不敢開口,隻低著頭裝鵪鶉。
她心裏委屈的很,老爺要嫁女兒她一個填房哪裏攔得住,何況又不是自己得了銀錢,如今挨罵倒有份了。
王夫人雖然不好開口說大伯子的壞話,卻沉著臉表示不滿。
隻有夾在中間兩麵為難的王熙鳳輕聲上前勸道:“老祖宗小心怒極傷身,大老爺慣是沒有成算的人,滿府裏誰不知道,許是外麵有人故意蒙騙他也不一定。再說迎春年紀也大了,老沒有個著落讓人看著不像。”
“那也不能為了這麽點銀子就把人打發出去了,這要是讓外人知道,該怎麽想府裏,怎麽想元春?”
賈母拍著桌子氣道:“咱們這頭剛湊了點銀子要送去太子府上,老大轉頭就賣了女兒,不知道內情的,還以為元春拿的是家裏姊妹的賣身錢呢!”
王夫人一聽坐不住了,“老太太,這可怎麽好呢?萬一讓太子誤會了元丫頭,讓她可怎麽做人啊!”
賈母喝了兩口茶水潤喉,沉聲說道:“事到如今,隻有挑最近的日子把迎丫頭嫁出去,盡快將事情平息下來。嫁妝也不要薄了,免得憑添一番口舌。”
“鳳丫頭,你是她的嫂子,迎春的婚事就交給你料理,一定要辦得漂漂亮亮的,這不單是府上的臉麵,還關係到太子的臉麵!”
“老太太放心,我一定不會出差錯的。”
王熙鳳滿口應承著,“隻是現在還不知道妹妹的夫家是哪個,庚帖又在老爺手裏……”
“老太太,庚帖在我這兒呢。”
邢夫人怯懦地說道:“老爺臨出門把庚帖給了我,讓我幫迎春操持婚事。”
她還想著要是能借二丫頭的嫁妝撈一筆也算沒白挨這頓罵,反正迎春是個沒人疼的,受了委屈也不敢聲張,誰知到手的鴨子竟要飛了。
“你?”
賈母冷哼道:“你還是仔細伺候你們家老爺去!鴛鴦,把我的鏡片子拿來,我倒要看看大老爺找了個什麽樣的好女婿!”
鴛鴦答應了一聲,從床榻邊的小櫃門裏拿過來一個扁長的木盒,從裏麵取出眼鏡小心架在史太君耳朵上。
賈母看了兩眼皺眉問道:“這柳湘蓮年紀倒是不大,我怎麽恍惚聽誰說起過這麽個人似的?”
王熙鳳聽了眼前一亮,“老祖宗,這人咱們都見過的,去年中秋府裏唱大戲,有一個扮小生的小子,當時您還誇他的扮相俊呢!”
“什麽!竟是個戲子?!”
賈母驚得連庚帖都拿不住了,高聲叫道:“快喊人把你們大老爺找回來!他要是再不去退親,先使人打斷他的腿!”
王熙鳳笑得不行,“老太太先別急啊,這人不是戲子,原是世家子弟,隻不過如今沒落了,平日裏也沒個正經營生,靠著給人府上串戲討點生計,和寶玉最是要好的,平日裏他們總在一起吃酒呢。”
王夫人這才鬆了一口氣,“阿彌陀佛,菩薩保佑。”
她衝身邊伺候著的丫鬟金釧說道:“你去看看寶玉從林家回來沒有,要是在,就說老太太找他。”
金釧應聲去了,沒一會兒就領了寶玉來。
賈寶玉剛進門就焦急地問道:“聽說二姐姐定了親,是什麽人家,怎麽不跟我們說一聲就定了,萬一不是好人家可怎麽辦呢,二姐姐在屋裏急得直哭。”
王夫人拉過兒子,“這話怎麽說的,婚姻大事向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大老爺做了主,做女兒的隻有受著的道理,哪能和你們小輩商量,說出去該讓人笑話了。”
“寶玉你過來,老祖宗有話問你。”
賈母一把摟過孫子,詢問道:“你可認識一個叫柳湘蓮的小子?”
“自然認得的,這些年我和柳湘蓮、馮紫英還有衛若蘭幾人都是在一處玩大的。柳大哥為人仗義,武功又好,人也長得俊,簡直沒有一處不好的地方。”
賈寶玉奇道:“老太太怎麽想起他了,莫非有人想請柳大哥去唱戲不成?”
王熙鳳見賈母和王夫人的臉色都好了許多,笑著說道:“你這位無一處不好的柳大哥,就是大老爺給二妹妹選的女婿!”
“竟有這樣的意外之喜!”
賈寶玉喜得連連讚歎道:“原先我就恨自己和柳大哥不是親兄弟,現在他竟然成了我的二姐夫,天下竟有這麽巧的事情,偏偏是他朝二姐姐提親,事先怎麽一點眉目都沒有!”
王熙鳳故意哄他,“你還不去告訴你二姐姐一聲,也省得她白白哭這一場,再來,就該換做喜極而泣了!”
“還是風姐姐想得周到,我這就去了!”
眼見賈寶玉跑遠了,王熙鳳才說道:“老太太,人品好壞不論,這柳家都落魄到這份上了,哪來的一萬兩銀子?”
賈母合眼慢慢說道:“他出銀子,咱們家出人,也算兩相對抵了。況且不論什麽時候,都沒有出嫁女連累娘家的道理。”
王夫人滿意地點點頭,“等迎丫頭出嫁了,也該派個人和元春說一聲。好歹都是一家子姐妹,能幫就幫。”
晚間回到家的賈大老爺得知老太太不光同意了孫女的婚事,還在公中多出了兩層嫁妝,摟著小老婆就喝上了美酒,慶祝不用往外退銀子。
賈迎春的婚事趕得很急,從定親到出嫁才一個月的功夫,等宋辭從林妹妹那得到消息,已經到了填妝的日子了。
想著好歹是自己促成的姻緣,宋辭特意和林妹妹過去送了她一程。
原本素淨的閨房掛上了彩緞和喜字,賈迎春紅撲撲的小臉帶著新嫁娘特有的神采和對未來生活的憧憬,全不複往日的木然。
“我是再沒想到還能有今日的。”
賈迎春羞怯地說道:“往常總是擔憂自己將來還不知要飄散到何處,哪知道反倒在姐妹中占了先。”
“我今日離了這個家,並不牽掛別人,隻盼著你們各自珍重,閑暇時候想起我了就來屋子裏望望,這樣也不枉咱們姊妹好上一場。”
賈迎春說著自己先落了淚,其他幾位從小一起長大的姑娘聽了也跟著傷懷。
想來這位看似糊塗的二木頭其實心裏很明白自己在府裏的處境,隻因為不能自拔,才指望借著婚姻脫離出去。
宋辭憶起她和柳湘蓮原先的結局,將原本準備的賀禮加厚了些,和林妹妹的混在一起交給了迎春的陪嫁丫鬟司棋。
如今有私房和嫁妝傍身,再加上心腸俠義的相公和兩個忠心護主的丫鬟守著,這位溫柔良善的二姑娘一定能過上平淡幸福的生活。
迎親的花轎吹吹打打地朝著府外去了。
林黛玉和賈寶玉悄悄勾著手指頭站在窗下,脈脈無言。
賈府熱熱鬧鬧辦喜事的時候,花枝巷子裏的尤家籠罩著愁雲慘霧。
尤三姐自打知道柳湘蓮訂了親,整個人就死了一半,心氣神兒都跟著散了。
尤二姐心裏愧疚的很,隻能陪著失魂落魄的妹妹灑淚。
尤老娘看著生氣,滿屋子轉圈罵道:“賈府的男人就沒一個是好東西!平日裏姨啊奶奶的親親熱熱叫著,一到厲害時候就成鱉孫子了。還有你那個男人,原是你請他替你妹妹說親,他倒好!丟開你們姐妹把柳家小子拐到自家當女婿去了!這也算是個人兒?!”
尤二姐哀哀泣道:“隻怪我們姐妹命苦罷了,拿什麽去攀比人家千金小姐。”
“光知道哭有什麽用!”
尤老娘恨聲說道:“我一輩子隻得了你們姐妹兩個,不明不白地混到今天,竟然全都敗在了賈家爺們手裏!你再軟弱,也該為你肚子裏那塊肉想想。你不去爭去搶,難道還等著人家正經奶奶來疼?”
尤二姐哭得更狠了,“當初是你們讓我嫁給二爺的,說是起碼謀個終身,如今倒嫌起來了。我若不是麵人捏的,哪能事事如了你們的意?早嫁到張家當正頭娘子去了。”
“好好好,你沒能耐製住男人,倒挑起老子娘來了,天底下哪有這樣的道理?”
尤老娘也跟著哭天搶地喊道:“老天爺不給活路啊!扔下我們娘三個寡婦失業的,又進了這樣豺狼虎豹環伺的狠毒人家,鈍刀子割人往死裏熬!”
“別哭了。”回過神的尤三姐幽幽說道。
尤老娘不理,繼續抹淚。
尤三姐猛地拍了一下桌子,嗬斥道:“我說別哭了!”
尤老娘唬了一跳,“黑心肝的丫頭,想嚇死你娘啊!這會兒與我喊什麽,有這力氣,倒是該去找上柳家鬧一場!”
尤三姐冷笑著說道:“我與人家有什麽可說的,他既然瞧不上我,我又何必巴著他,天下的男人又不是死絕了,隻剩他一個好種子,也值得別人搶破頭!”
尤二姐擦了擦眼淚,“妹妹想開了就好,我早說婚姻之事須得兩廂情願,他不肯,咱們再去找好的來,終歸不會白耗了妹妹的青春。”
“眼前倒有一個好的,隻怕你舍不得。”
尤三姐挑著眼角看著自家老娘,“媽不是怕我們姐妹砸在手裏麽,現在我們一齊出門子,你可高興了?”
“你說的是?”尤二姐不敢置信道:“你說的是你姐夫?”
“他算我哪門子姐夫!”
尤三姐柳眉倒豎,“他又沒跟你在祖宗跟前叩過頭,家裏還有一個母夜叉頂著,哪來的臉提什麽姐夫!”
“璉二這個下流種子,先哄騙了你又壞了我的姻緣,我若是饒了他,還不如一頭撞死了事!”
尤老娘愁眉不展,“光你在這要強有什麽用,你姐姐到底不是名正言順 ,如何能再添上你,快別給她裹亂了。”
尤三姐仰頭得意地笑了笑,“不孝有三無後為大,他即便不要我們姐妹,也得忍心舍了兒子才行!你們且等著,早晚有一天,我要讓璉二求著我們姐妹入府!”
作者有話要說:
宋辭:好容易撿條命還要折騰,不惜福啊。
尤三姐:你還我那死鬼冷二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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