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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包拯!如此大事你竟敢私下做主, 究竟有沒有把朕這個皇帝放在眼裏?!”

    趙禎一時間隻覺得氣血上湧站立不穩, 慌忙扶住身旁的禦案痛心道:“莫非是朕往日太過寬容, 才縱的你恣意妄為屢次以下犯上?!”

    契丹人不將他這個國主放在尊位也就罷了, 他尚可以用化外蠻夷無教無德來寬慰自己, 可現在就連一貫號稱忠誠耿直的包拯也變得如此咄咄逼人,難道真是因為自己性格軟弱難以擔起一國之威麽。

    原本還在勸解便宜娘的宋辭一見皇帝氣得麵紅耳赤好像要隨時要爆血管一樣, 趕緊快步走過去說道:“皇兄不要動怒, 是天佑做主讓包大人將那名自稱皇兄親母的婦人請進來的。”

    先從荷包裏掏出一枚養生山楂丸給便宜哥哥吃下去, 宋辭才和顏悅色地勸解道:“天佑是覺得與其留著那位婦人在外麵造謠生事帶累皇家聲譽, 倒不如一次解決清楚也免得日後再生事端。”

    待趙禎在陳林的服侍下緩了口氣漸漸恢複原先的正常麵色,她又接著說道:“皇兄也不必與包大人為難,有百姓上開封府喊冤,他作為主事官員自然要秉公受理。既然之前早有狀告皇親國戚之人,如今再多個狀告當朝太後的瘋婦又有何奇怪的呢。”

    宋辭說完抬頭瞄了一眼,見趙禎的怒容稍作收斂、便宜娘也不再哭哭啼啼地擦眼抹淚, 悄悄低頭笑了笑。

    作為一個反派還能在兩相對峙的時候開口為對手說情,想必不管那包黑子心中作何感想,待塵埃落定之後也必定無顏在貓兒麵前說她的壞話了。

    吃過平心靜氣的藥丸, 明顯覺得身體舒緩許多的趙禎語氣平和地說道:“既是禦妹的主意,也該提前與皇兄說一聲啊。”

    “那還不是因為天佑怕有外人在場包大人不便詳述案情, 這才避嫌躲了出去。”退回到劉太後身邊摟著她的肩膀,宋辭笑眯眯地說道。

    “不可胡說!若是連禦妹和母後都成了外人,朕豈不是真的成了萬民口中的孤家寡人!”

    趙禎才露出點笑模樣,又轉頭對始終跪在禦前的重臣嚴肅道:“包卿, 如今有公主為你求情,朕就寬恕你先前出言頂撞之罪。隻是從此以後,不管再有什麽關係到皇家的案子,一定要及時與朕稟報,莫要再去打擾母後和禦妹的安寧。你起身。”

    “微臣有罪,謝陛下隆恩。”

    包拯稍一頓首,朝著太後母女的方向施禮道:“謝公主寬恕之情,謝太後不罪之恩。”

    望見皇帝一副絲毫不打算深究的樣子,包拯禁不住在心裏苦歎道:“本以為隻要細述狸貓換太子之事就能讓太後一黨原形畢露,誰知竟錯估了這二人在皇帝心中的分量。悔不該如此輕敵啊!到如今,也隻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正在這時,守在殿外的太監忽然高聲傳報道:“開封府、禦前四品帶刀護衛展昭求見!”

    這道宛若及時雨的尖細嗓音讓包拯不由得神情一振,“陛下,展護衛既已入宮那李妃娘娘必然與他同行,既然公主與太後不以為意,陛下何妨見上一麵!”

    “本就是無稽之談,朕又何必多費工夫,有這時間倒不如多批幾本奏折。”

    趙禎揮手對陳林吩咐道:“伴伴,讓展護衛與那瘋婦一同退去。”

    “陛下!”

    眼見內侍就要領旨離去,包拯上前攔住陳琳的腳步,力諫道:“微臣聽聞母子天性乃是人倫正統,絕非外力可強加幹涉!若是那李妃娘娘不是陛下親母、不可觸動陛下的心防,陛下又何懼一見!還是說陛下心中已然懷疑,這才不敢相見?!”

    “包拯!朕才寬恕了你先前的冒犯之罪,你又來胡言亂語、大放厥詞!難道非要朕狠心治罪你才肯退下嗎!”屢次被人衝撞禦前,趙禎的眼中不禁升起了一股殺氣。

    “陛下!並非微臣不知感恩,而是那李妃娘娘自稱若是冒認皇親,甘願受那千刀萬剮之刑!她言之鑿鑿又有信物為證,事關國母安危微臣不敢不報!”

    包拯再度躬身道:“況且之前也是公主提議用滴血驗親之法為此事做個了斷,微臣這才派展護衛去請李妃娘娘入宮。觸及此等牽涉國體的大事,陛下又何必憐惜那一滴龍血呢!”

    “懿兒,此事當真是你所為?”劉太後不禁反扣住愛女的雙手,焦急道:“萬一那瘋婦不小心衝撞了皇兒該如何是好!”

    不光太後聽聞驗親之法神情大變,就連一直靜默在身側的郭槐也微微緊了緊眉頭。

    “母後,此事卻是兒臣做主。”

    宋辭安撫地拍了拍她的手背,“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若不一下子讓那老婦人看清事實,又怎能讓她死心塌地的做回眼盲心盲的瘋婦。何況她若真是父皇早年的妃嬪,又豈能任其流落在外飽受饑寒交迫之苦、讓世人妄言我趙家冷酷無情!”

    “懿兒說的有理。”

    慢慢回過味兒的劉太後點了點頭,“既是如此,皇兒,你就宣展護衛覲見,哀家也想見一見那位自稱李妃娘娘的老婦究竟是不是當年的故人。”

    不管來人是誰,她都會讓人知道這大內皇宮不是那麽好進的。

    “母後,連你也要陪著禦妹胡鬧?”

    趙禎苦勸不得,見母妹和那包黑子一樣都鐵了心要做成這件事,隻得把賬算在開封府眾人身上,“來人,宣展昭覲見!”

    不消片刻,目不轉睛地注視著門口的劉太後一行人就看見了那位英氣勃發的紅衣侍衛快步走入殿內,單膝跪地施禮道:“展昭見過陛下,吾皇萬歲萬萬歲!”

    待他轉向太後與公主分別請安後,趙禎才對著隨他一同進殿卻始終挺胸昂首立於中央的布衣老婦人問道:“這是何人,為何麵君不拜?”

    展昭抱拳道:“陛下,此人就是包大人讓展某護送入宮的玉宸宮李妃娘娘。”

    此時見到上官完好無缺地站在身旁,他心中不免鬆了一口氣,又在垂首作答時不著痕跡的偷偷望向公主所在之處。

    早已對這胡亂冒出的瘋婦嫌隙在心,趙禎冷眼斥責道:“管他是李妃還是王妃,既已麵聖焉有不跪之理?”

    不待包拯出列,滿麵風霜、釵荊裙布卻難掩一身傲骨的老婦人則狠狠杵了一下手杖,從容傲然道:“老身若跪,隻怕在座之人承受不起!”

    在來時的路上,李宸妃已經從展護衛那裏知道了如今的處境。

    她未曾帶上梅娘,就是因為今日此舉生死難料。若是認下皇兒,他日母女自有相見的機會;若是天不從人願,也免得自己獲罪之後連累親人。

    既然此番涉險注定非死即生,她又何必在那劉妃麵前矮下一頭,便是死,也要死的堂堂正正。

    “荒唐!”

    趙禎氣急道:“不說殿上這一幹朝臣,隻論朕貴為一國之君、太後尊為一國之母,竟也受不起你一拜嗎?!”

    若不是理智尚存,他倒要問問這老婦為何偏偏不受世俗之禮轄製,難道她也同禦妹一樣是天上的神仙下凡,這才自恃身份高人一等?

    “皇兄這還看不出來?”

    宋辭笑盈盈地上前一步,細細端詳著這位與自家母女堪稱宿仇的李妃娘娘,“這位老人家既已自稱國母,又怎麽可能向旁人下跪自降身價,更何況這天下間本就沒有母跪子的道理,她若下拜,豈不是無法自圓其說?”

    李宸妃忽覺身邊有一股醉人的香氛襲來,不免側目道:“你又是何人?難道也是趙氏族人?”

    當日離宮之前,她卻未曾聽聞先帝另有骨血誕生,可此人卻口口聲聲把皇兒喚作兄長,莫非……

    “本宮是何人?”

    貼近那位極力尋找著來人蹤跡的盲眼老婦,宋辭乖巧地答道:“本宮就是當今陛下的同胞親妹,亦是當朝太後的親女天佑帝姬。”

    “果然是你!”

    李宸妃緩緩地點了點頭,長歎道:“劉妃養的好女兒啊!她不單搶了老身的兒子、霸占了二十多年的太後之位,就連她的女兒也子憑母貴享受了這麽多年的榮華富貴。反倒是老身,淒淒惶惶飽受風雨煎熬苟活到現在,卻被苦苦期盼的親生愛子視為瘋婦、連看一眼都嫌礙事,老天何其不公!”

    “大膽刁婦!太後駕前豈容你出言侮辱!”

    郭槐邁出一步急斥道:“之前若不是公主求情,你與那包拯早已犯了欺君罔上的大罪,又豈能在此說些無憑無據的瘋話!”

    “無憑無據?”

    李宸妃一雙盲目追了過來,空洞麻木的雙瞳直直盯著他問道:“郭槐啊郭槐,老身一日不敢忘懷你的恩德!今天在這大殿之內,當著皇上和趙家列祖列宗的麵,你敢不敢對天應誓,當日在玉宸宮,老身誕下的真的是一隻狸貓嗎?!”

    “你敢還是不敢?!”

    麵對李宸妃的聲聲逼問,郭槐冷冷一笑,“咱家有什麽不敢說的!”

    他立即拱手朝天敬告道:“當日玉宸宮的李妃娘娘誕下妖孽之事乃咱家親眼所見!如有半句虛言,郭槐願受五雷轟頂之罰!”

    餘光中看見眼中閃爍著莫名神色的劉太後,這位經年癡心不改的內侍在心中默念道:“一切罪責,就讓郭槐獨自承擔!”

    自從李娘娘入內,就一直在默默觀察著劉太後黨羽神色的包拯冷不防說道:“郭公公既出此言,包拯亦有一問!”

    郭槐淡淡一瞥,“哦,包大人也有話要說?”

    包拯目光炯炯地問道:“敢問公公,當日既是兩位妃子同時產子,公公身為金華宮首領太監,又是如何得以親眼看見李娘娘誕下妖孽的呢?”

    “這,”郭槐麵色一變,隨即掩飾道:“這等怪事眾人皆知咱家又何須親自到場,便是事後從旁人口中聽聞也算不得錯處?”

    包拯一張黑麵幾乎滴出水來,怒聲道:“既是從旁人口中得知,公公又何須在立誓時加上‘親眼所見’四個字,話不屬實,難道公公就真的不怕誓言應驗嗎?!”

    郭槐赫然一驚,頓覺脊背上密密麻麻地冒出了一層冷汗,將要開口再辯,卻被人攔聲打斷。

    “包大人,你今日麵聖為的是滴血驗親之事,為何到了緊要關頭卻偏偏與郭公公為難,莫非連你也對那老婦的話心有存疑,這才屢屢糾纏生怕因此獲罪不成?”

    走到禦案旁邊,宋辭對火氣越來越大的趙禎說道:“皇兄,與其白白浪費口舌,倒不如趁早斷個清楚,還是請皇兄即刻下旨!”

    趙禎聞言狠狠捶了一下禦案,“朕若做出此舉,豈不是玷汙了母後的清譽?”

    “皇兒,正是為了哀家的清譽,你才更要推行此法!”

    劉太後沉著起身道:“否則他日被天下眾人知曉此事,哀家豈不成了強搶人子的惡婦。”

    “母後!”

    見太後執意如此,趙禎痛心疾首道:“包拯!若驗親之後證明此事皆為瘋婦誣告,朕定要找你這個幫凶算個清楚!”

    “陳林,拿碗來!”

    “奴婢領旨!”

    稍待陳林捧來一個托盤置於案上,眾人隻看見裏麵左右各放著一隻顏色、花紋全都一模一樣的白瓷碗。

    趙禎先是如同懷著深仇大恨一般瞪向那兩個空碗,隨後就親自從玉壺中各倒了小半碗白水出來。

    接著,陳林恭敬地遞上了一根在燭火上燎過的銀針,趙禎隻輕輕在指尖上一觸就有兩滴滾圓的血珠滴入了碗中。

    “娘娘,請隨包拯來。”

    在包拯的指引下,不能視物的李宸妃和麵色淡定的劉太後分別朝麵前的一個小碗裏滴入了一滴血液。

    至此,大殿之上所有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在了那兩隻瓷碗上。

    “融了!融了!”

    見那兩滴血珠在碗底相觸後輕易地融合在了一起,忐忑難安的陳林終於將提到嗓子眼的一顆心放了回去,激動地高呼道:“皇上,血融了!”

    靜候消息的李宸妃卻是心中猛地一沉,“包卿,他說的是誰?是不是老身和皇帝?”

    包拯沉默了許久,直到劉太後主仆二人的笑聲揚起才痛心道:“包拯,愧對娘娘……”

    “怎會如此,怎會如此……”

    搖搖欲墜的李宸妃死死握住手杖,含淚悲泣道:“明明老身才是皇上的親生母親啊!”

    二十年的苦苦等待卻換來了這樣的結局,難道真的是天意難違?

    此時心中無限歡喜的皇帝和劉太後母子早已忘了之前那位妄圖攀附皇親的瘋婦,俱都眼含熱淚地珍視著彼此,細細感懷往日的點滴情誼。

    隻有宋辭靜靜地走到了呆立木然的李宸妃身旁,“李氏,血脈親緣不容作假,你可還有話說?”

    “老身無話可說,但老身隻要活著一日,就不會放棄找回兒子的心願。”強忍著悲痛,李宸妃緩慢而又堅定地說道。

    “你可真是固執啊。”

    若是李氏肯就此退去,自然皆大歡喜。

    可她要是執意不改初衷日後豈不是還要平生事端,雖然按照宋辭的本意是不願與李氏為敵的。

    思及此處,宋辭猛地探出兩指點向李氏雙目,又在展昭出手攔截之前收回動作。

    不妨未婚妻子竟然在眾目睽睽之下想要傷害李娘娘,展昭難以置信的急問道:“公主這是何意?”

    “本宮行事何須與你言明!”

    淡淡地看了一眼難掩傷心的駙馬,宋辭傲然負手道:“李氏,是去是留,就由你自行抉擇!”

    被方才那一指駭得站立不穩的李宸妃勉強支撐住身體,將要怒斥無禮出手的天佑帝姬,卻忽然發現眼前感覺到了一絲亮光,甚至在眨眼間出現了一道道模糊的影子。

    “娘娘?”包拯見她麵色古怪,立刻小心詢問道:“可是娘娘有何不妥之處?”

    “老身,老身居然……”

    李宸妃猛地睜大眼睛四處張望,直到她尋見了一道明黃色的背影,這才含淚笑問道:“那就是皇上嗎?”

    聯想到了某種可能,包拯不禁駭然道: “娘娘,難道說你的眼睛?!”

    像是為了印證他的猜測,李宸妃又轉過頭說道:“包卿,此番有勞你了。”

    此時此刻,李宸妃的內心竟是前所未有的安詳與平靜。

    她久久凝視著還在與劉妃傾訴孺慕之情的皇帝,直到把那人的音容笑貌全都刻進了骨子裏才慢慢闔上雙眼,顫聲道:“藥醫不死病,佛\度有緣人。是老身與這趙家王朝的緣分太淺,與人無尤……”

    作者有話要說:

    宋辭:李宸妃就此謝幕,鞠躬。

    飲滿這杯菊花酒,麽麽噠~~

    讀者“小惠真”,灌溉營養液+12017-10-27 06:53:28

    讀者“看浮雲舊事”,灌溉營養液+12017-10-27 06:46:10

    以下是歡樂小劇場

    ――――禦貓的炸毛日常。

    禦前對奏之後,自覺被戳傷了癡情小心肝的貓大人開始了單方麵的冷戰。

    怡芳:懊惱狀:“公主,駙馬把你精心準備的午餐送給趙虎那個饞鬼了!”

    宋辭:淡定狀:“沒事,繼續送,本宮就不信他永遠不收。”

    展昭:羞惱狀:“公主此言倒是小看了展某!展某是絕不會收下的,要知道展某輕易不動怒,怒起來自己都害怕!”

    趙虎:豪氣狀:“展大人,屬下支持你!男人嘛,怎麽能一點脾氣都沒有、隨隨便便就被女人挾持住呢!哪怕麵對著公主,也該讓她知道以夫為天的道理!”

    三天之後……

    趙虎:淚奔狀:“展大人,屬下求求你快跟公主和好!這盒飯再吃下去,屬下的嘴皮子就要爛出窟窿了!”

    怡芳:歡喜狀:“活該!誰讓你不能吃辣還非要霸占駙馬的盒飯來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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