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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路北上直至太原府境內, 禦駕才停駐歇息片刻。

    此時正值巧月, 河東的肥沃土地上滿滿都是長勢良好的莊稼, 就連田壟之間忙碌的農人臉上也俱都洋溢著豐收的喜悅之情。

    若非擔負著每逢收糧時節契丹人都要南下打草穀的恐懼, 此地的百姓也算得上豐衣足食了。

    因著不願驚擾城內百姓, 亦不想在有生之年第一次也可能是唯一一次禦駕親征的時候將戰士們獨自拋在城外,趙禎沒有接受太原知府的好心勸告, 執意將禦駕駐地選在了空曠的原野上。

    他做出如此選擇也是因為太原府並沒有接駕行宮, 與其龜縮在不甚寬敞的知府衙門, 倒不如住進禦妹提供的獨棟別墅來得自在。

    說起這一路的行程, 雖然顛簸困倦在所難免卻還是讓趙禎這位宅屬性的皇帝大開眼界,尤其是每當麵對禦妹拿出的種種便宜之物,他都深恨自己為何不曾早點點燃那三支香。

    禦駕雖然不肯入城,太原府的諸位高官富賈和鼎鼎有名的地頭蛇卻坐不住了,一個個全都駕著驢馬拖著板車朝皇帝落腳之處趕來。

    這幫人精也有自己的小心思,哪怕見不著真佛在殿外磕個頭也好啊。起碼沾些香火氣, 他日酒席上也能多一份吹噓的資本。

    有他們湊熱鬧,每日裏駐軍包圍圈外麵全都被成車的鮮果雜食山珍美酒給堵住了。

    許是知道趙家人一貫勤儉,不願拍馬不成反倒露底的大人們送的都是些足夠表明心意卻並不浪擲的物件。

    即便這樣小心上供, 隻靠皇帝一人也是別想吃完的。

    大暑天東西存不住,除去選了最好的一茬留給陛下進用, 陳林又在請示之後將餘下的食物送給了隨行的包大人。

    沾了駙馬爺的光,也跟著住進精巧二層小木屋的包拯看著明亮的窗戶幽幽說道:“本府又如何吃得了這許多,還是送給守城的將士們。”

    早知上官不會獨享賞賜,公孫策順勢安撫道:“大人放心, 學生已將多數都分了出去,隻留下小半簍子日常取用。”

    包拯點了點頭,轉向因為連日來趕路消瘦不少的師爺,“展護衛何在,可是又與公主一同出去了?”

    提到那位容光煥發的青年俠士,公孫策含笑道:“大人所料不差。這一路行來,公主借著國師之名義診鄉裏,替好些無錢治病的百姓們解了燃眉之急。如今到了屢受遼國滋擾的河東,自然也要盡力幫那些被遼人傷害致殘的邊民減緩病痛。”

    聽聞此言,本該為愛將欣喜的包拯卻是憂心苦歎道:“公主此人亦正亦邪、行事不羈,偏又道高魔重無人可敵,本府實在不知該如何是好。”

    若隻看那李妃娘娘之事,公主不過是一個恃強淩弱、心懷惡念的歹人;可眼前一路行來,她卻甘願紆尊降貴救助萬民、就連路邊的乞丐都不曾另眼輕看,種種矛盾之處實在讓人費解。

    “大人又何必杞人憂天呢!”

    公孫策頷首輕笑道:“依學生看來,公主如何自有展護衛來費心,須知這天下間還有一物降一物的道理啊!”

    堂前教子枕邊教妻,待他日禮成,憑著展護衛的一身正氣還怕教不出與人為善的好娘子麽。

    包拯不由撫須長歎,“但願如此。”

    實在無計可施,也隻能把這個重擔交到展護衛手上了,隻希望他不要為情所困辜負眾望才好。

    此時,正在城內義診的宋辭還不知道已經有人在謀劃著如何靠一隻禦貓降伏自己,照例將一小瓶養生丸送到對麵的老婦人手上,“老人家,回去給你媳婦每日吃上三粒,必會保她病痛全消平安生產。”

    老婦緊緊握住手中的瓷瓶,連聲致謝道:“多謝道長,您可真是救苦救難的活神仙啊!”

    “無上壽福,全賴陛下慈悲心係萬民,貧道也不過是遵從天命罷了。”

    施禮作揖後,宋辭朝後麵還在排隊的百姓含笑道:“今日時辰已到,若無急症,還請諸位明日再來。”

    其餘還在排隊的百姓見日頭已經緩緩墜下,便主動道別自行散去了。

    這幾日有不少人被道長治好了積年病症,城裏頭多了位禦駕隨行的神醫之事早已傳得人盡皆知。且他又分文不取,還有什麽可懷疑的呢。

    見前麵的人突然之間都走光了,連擺攤的道人也一副不打算再看病的樣子,排在隊伍最末尾的一個小和尚急忙衝了過來。

    “女菩薩,我師父得了急症,還請你幫幫他!”

    宋辭看著眼前才將將半人高的小光頭,溫和道:“你為何要把我稱作女菩薩?難道你沒聽見別人都叫我道長嗎?”

    “可你明明就是救苦救難的女菩薩啊!”

    小和尚瞪著黑亮的大眼睛,疑道:“身為出家人怎麽可以說謊呢?”

    “小滑頭,你是出家人,我可不是哦!”

    宋辭捏了捏他肉嘟嘟的小臉蛋,“你師父在哪裏?為什麽不親自來看病?”

    “師父就在街尾的一間廢屋裏。因為師父受傷了不能出去化緣,我也沒錢給他治病,直到今天才從小乞丐那裏知道了有人義診的事情。”

    小和尚皺著小臉哀求道:“女菩薩,請你行行好,救救我師傅!”

    一旁抱劍而立的展昭忽然開口道:“小兄弟,你師父是因何受傷?”

    自從陪在公主身邊護衛安全,往日接診的病人皆是普通鄉裏,得的也不過是尋常可見的病症。

    他雖讚成公主廣施以援手,卻也不願讓為非作歹的江湖人趁機獲益。

    “我師父是被那些可惡的契丹人打傷的!”

    想起久病不愈地師父,小和尚義憤填膺地說道:“那日我和師父正在村子裏討水喝,結果突然冒出來一小隊遼兵見人就殺,還要搶走村裏的糧食。我師父當然不會見死不救啦,他幾下子就把那些遼人打跑了,誰知還有一個最壞的躲在後麵暗箭傷人,師父躲閃不及就受傷了。”

    如果不是因為缺醫少藥,師父又怎麽會臥床不起呢。

    “看來你師父還是個大英雄呢!”

    摸了摸小光頭發亮的腦門,宋辭朝身邊的護衛笑道:“展昭,不如我們就去看看那位大師。”

    她這時雖已易容變作男裝,可那雙盈盈美目卻是遮不住的,每當望過來,都好似藏著萬千心事一般脈脈含情。

    不妨直直撞進那一汪秋水中,展昭隻覺得心口猛地一跳,慌忙側身回避道:“小姐吩咐,展某敢不遵行。”

    瞄見貓兒那透著桃花香色的一對尖耳朵,宋辭抿唇輕笑,隨即摟住小光頭的瘦弱肩膀,“走,我們現在就去看你師父。”

    “多謝女菩薩!”

    小光頭雙眼一亮,急忙快跑幾步趕在前頭,“女菩薩快些啊,我師父就在前麵!”

    “知道了。”宋辭應了一聲也隨著他跑了過去。

    一時間,街上的行人隻看見一深一淺兩道藏藍色的影子跟著一個年幼的小和尚匆匆拐向了街角。

    等進了那間連雨水都擋不住的破舊廂房,宋辭才看見了小光頭口中的師父是什麽病症。

    “這位大師恐怕是因為後背箭傷處理不及時,化膿所致的高熱。”

    展昭掀開老和尚早被膿水浸透的僧衣,凝神道:“為今之計,隻能先將傷口附近的爛肉剜去。否則病灶不除,即便吃下再好的傷藥也於事無補。”

    “啊,還要學關公那樣刮骨療傷啊?”小和尚嚇得一激靈,“那師父不是很疼?”

    “疼些總比沒命強啊。”

    宋辭拿起桌子上的破碗,嘖嘖歎道:“你還這麽小,如果沒有大和尚照顧,隻怕連窩頭都吃不上呢。外麵還有好多人販子,就喜歡抓你這種眉清目秀的小孩子回去當下人!”

    “啊?!”小和尚又被駭了一跳,“那在師父養好傷之前,小僧就不去街上化緣好了。”

    “小姐!”

    展昭一雙深邃的眸子無奈地看向此時尚有閑情戲弄小兒的公主,“在下要為大師清毒,還請小姐暫避。”

    “醫者父母心,我一個大夫要如何暫避?

    宋辭歪著頭回瞪著一臉嚴肅的古板禦貓,“何況傷者又是一個老和尚,難道你還怕他吃虧嗎?”

    “展某……”

    咽下未曾出口的話語,展昭索性將注意力轉到昏迷不醒的大師身上。

    他將佩劍的劍刃在火上輕輕燎了幾遍,隨即趁熱刮過猙獰的傷口。就在小和尚抑製不住恐懼尖叫的同時,一股皮肉燒焦的糊味慢慢在屋內蔓延開來。

    “好了。”

    眼見傷口重新淌出了鮮豔的血色,展昭舒緩著眉頭說道:“隻要按時上藥,大師再無性命之憂。”

    “真的嗎?我師父這就好了?”

    小和尚激動之下眼淚都流了出來,“太好了,師父沒事,澄因不用再擔驚受怕了!”

    本想看在老和尚也算是為國捐軀的份上加點好藥,正在翻找藥瓶的宋辭卻被小和尚這突如其來的一句話驚住了。

    她趕忙抓住小和尚的肩膀急問道:“你叫澄因?那你師父呢,你師父是不是了空大師?”

    “女菩薩,你怎麽知道我師父的名號?難道是我之前說過的嗎?”澄因呆呆地問道。

    “你別管我怎麽知道的!”

    宋辭再次追問道:“你師父是不是把一件很重要的東西帶在身邊?你有沒有見過那件東西?”

    聽見女菩薩的話,澄因先是渾身一震,隨後下意識地看向門口的大柳樹,緊接著又拚命搖頭說道:“小僧不知!小僧不知!”

    宋辭一眼就看穿了他的掩飾,“你忘了自己說過什麽嗎?身為出家人不可以說謊的!血雲幡是不是在你師父手中?”

    “女菩薩你也知道血雲幡的事情?” 澄因驚慌失措地說道:“小僧不想說謊的,但師父說過,絕不可以把這件事告訴別人。”

    將大師放回床榻躺好,展昭疑惑地問道:“小姐,血雲幡是何物?”

    “血雲幡是一件充滿煞氣的邪物,絕不可以流落人間!”

    宋辭神情凝重地看了他一眼,隨後再度直視著澄因說道:“如果你師父繼續保管血雲幡,不光他自己會死,還會牽連幾十條人命!難道你不想為他避開這個劫難嗎?”

    澄因猶豫不定地問道:“師父真的會因為血雲幡而死嗎?”

    “一定會!就在你九歲那年!”

    還有一句話宋辭沒有說出口,屆時不光了空會死,展昭也會遇見那個將血滴在他心頭的女人。

    所以不論是為了這件殺人於無形的寶物還是自家男人的心頭血,她都不會任由事情發展下去。

    澄因急得快要出哭來了,“那師父不是隻有三年可活了?”

    “如果你想了空師父繼續活下去就把血雲幡交給我,我會把它藏到所有人都找不到的地方。”

    宋辭握住他的小手,柔聲道:“乖,告訴我,血雲幡被你師父收在哪裏?”

    “血雲幡被師父,” 澄因哽咽著指向那口大水缸,“埋在那下麵。”

    “好孩子,你留在屋裏,千萬不要出來。”

    宋辭起身朝屋外走去,揮手輕輕一拂上麵的遮擋物就不見蹤影,隻剩下陰濕的泥土。

    “小姐,這種粗活讓展某來做。”

    與她同行的展昭拿過門邊的木條插入地麵隨手一翻,大團結塊的泥土就隨著他的動作高高拋起散落開來,露出其中一個用袈\裟裹成的包袱。

    “血雲幡!”

    宋辭見那袈\裟之中隱隱有亮光閃現,急忙高呼道:“快抓住它!血雲幡見血噬人,如果讓它逃脫,了空師父就在劫難逃了!”

    展昭聞言猛地一躍而起,霎時間將那直衝屋內而去的袈\裟反手抱在懷中,“小姐,眼下該如何處置此物?”

    感受著懷中劇烈的掙紮之意,他這才相信剛剛公主所言俱為實情,這天下間竟然真的有以血為食的邪物。

    宋辭探手伸向展昭懷中將還在蠢蠢欲動的旗幟收進戒指裏,“從今以後,世上再也不會出現血雲幡的蹤跡。”

    “小姐……”

    低頭看向觸及胸膛的玉指,再順著雪白皓腕延伸至與自己一身藍衫顏色極為相近的道袍,鬼使神差間,展昭竟然憶起了曾經在公主府閨房中見過的大紅衣裙。

    那晚他們二人也是紅衣相稱交疊在一起,仿佛從那一夜開始,兩個原本從無交集的人就注定會牽連一生。

    “怎麽了?”宋辭淡定地收回手指,極為純良地問道。

    深深吐息過後強行抑製住腦海中愈發失控的遐思,展昭垂眸頓首道:“展某無事。”

    “女菩薩,你真的把血雲幡收走了?”

    不知何時偷偷跑過來的澄因趴在門板上小心翼翼地問道:“我剛才看到它不見了!”

    “哪,這是我們之間的小秘密,不許你告訴別人哦,就連大和尚也不可以說的。”

    宋辭將兩瓶藥丸放在澄因手裏,“左邊這瓶給你師父吃,右邊那瓶是給你的。如果將來有一天,你遇見一個叫做連彩雲的姑娘就把你胳膊上的胎記給她看,記住了嗎?”

    “為什麽要給她看我的胎記?還有,女菩薩你是怎麽知道的?難道又是我不小心說漏了嘴嗎?”澄因不解地問道。

    “都說是秘密了還要問?”

    宋辭愛憐地摸了摸他的小光頭,又在收手間把一個鼓鼓的荷包塞進他的懷裏,“我要走了,有時間再來看你。”

    待到苦思冥想的澄因發現麵前的兩人都不見了,這才追到門口朝遠遠離去的背影努力揮手道:“謝謝你女菩薩,小僧會記住你的話的!”

    作者有話要說:

    宋辭:連姑娘真是一個非同一般的女子啊,讓人愛不得恨不得。另,小和尚也超可愛啊。

    暖寶寶,麽麽噠~~

    讀者“”,灌溉營養液+12017-10-29 16:57:05

    讀者“璃卿”,灌溉營養液 +12017-10-29 08:5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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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讀者“一個忘了自己的人”,灌溉營養液+12017-10-29 00:16:11

    讀者“火炎焱燚”,灌溉營養液+12017-10-28 21:42:51

    以下是歡樂小劇場

    ――――禦貓的貞潔保衛戰日常。

    臨近大婚,東京城突然冒出了許許多多奇怪的女人,哭著喊著要與駙馬爺再續前緣。

    連彩雲:“展昭,我要我的血,滴在你的心頭!”

    孟春妮:“師兄,此心不變,此情不變。”

    白如夢:“展大人,奴家真的與你那早逝的未婚妻如此相似?”

    白雪梅:“展大哥,還記得小時候你送給我的那棵梅花樹嗎?”

    宋辭:“……本宮要打十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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