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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個習武之人在水中可以閉氣多久?

    相傳在五百年前, 武林中盛極一時的逍遙派有一獨門絕技龜息功, 可在危急時刻假死退敵, 也可使人像魚一樣在水中遊走。

    憾為後起之輩, 陸小鳳從未有幸窺得神功, 可他此刻卻偏偏成了一隻遨遊四海的鳳凰。

    在一片至極至豔的幽藍深海,陸小鳳、花滿樓和司空摘星正隨著密閉透明的淡金色光球緩緩漂浮。

    腳下踩著五彩斑斕的珊瑚礁和細白的沙粒, 仰頭望去, 還有一輪隨著海波慢慢舞動的皎潔明月作伴。

    眼前的一切美如幻境, 整個世界安靜的好像隻剩下了彼此的呼吸聲。

    陸小鳳隔著冰冷的壁籠看向那些自由自在地穿梭在氤氳光影中的美麗生靈, 輕聲說道:“花滿樓,我一定會接下龍綃宮主人的賭約。”

    他想不到這個世界上還有誰會比花滿樓更有資格欣賞那份無法用筆墨言明的美好。

    哪怕窮極一生,他也要做成這件事。

    花滿樓沒有說話,隻是靜靜地微笑著,聆聽司空摘星口中不停發出的讚歎之語。

    “天上月宮,海下龍宮。”

    司空摘星搖頭苦歎, “與二者相比,地上的皇宮反倒不值一提了。偏偏我還耗費了不少光陰在那禁宮寶庫,如今想來, 真是悔之晚矣。”

    他打算回去就把珍藏的寶貝扔掉,絕不再讓那些不堪入目的俗物占據自己的地盤。

    陸小鳳笑道:“除非你改名叫飛天猴子, 否則還是下海更容易些,隻要你找到一塊足夠沉的石頭。”

    “或者騎上一隻禿毛的鳳鳥!”司空摘星不忘鬥嘴道。

    其實他們心裏都明白,除了那位神秘的女主人誰也施展不出此等神技,即便是以魯班傳人自居的朱停也不能。

    因為這已經不再是人與人之間的差距, 而是仙凡之別。

    飛天遁地,不過如此。

    覺察二者暗藏在心底的愁思,站在鮫人雕塑旁邊的花滿樓問道:“我們要去往何處?莫非是地底深處不成?”

    他雖不曾言語,卻能輕易地從兩個朋友的語氣中感受到此界之美絕非陸地可比。

    “我想不至於此。”

    陸小鳳試圖從鮫人身上找到更多的秘密,“既然宮主定下的規矩是在月圓之夜待客,她就不會讓遠道而來的客人繼續顛簸在海裏。”

    “陸小雞,你看那是什麽?”

    盤腿坐在邊緣的司空摘星忽然叫道:“海底竟有一道斷崖!”

    陸小鳳順著他的目光看去,發覺所在的幽浮球靈巧地避開了斷層處的岩石碎片,一躍沉入岩壁的縫隙。

    潛過了一段閃著耀白光點的烏黑隧道之後,他的眼前豁然出現了一座籠罩在金色屏障中的華麗宮殿。

    隨即,載著三人的幽浮球便像乳燕歸巢般徑直飄向了那道堅不可摧的透明穹頂。

    短暫的相觸後,鮫人雕塑緩緩地收回翅膀,連同搭載的客人一起落在了平坦的地麵上。

    猛然間聞到一股沁人心扉的花香,花滿樓微笑著說道:“看來我們已經來到了傳說中的龍綃宮。”

    他自認為賞花無數,卻從未聞過如此奇妙的香氣。

    或許,隻有把世上最清雅的鮮花糅合在一起才能勉強襯得上鼻尖這縷幽香。

    “可你們不覺得這裏太\安靜了嗎?”

    司空摘星反身觸碰了一下透明的罩壁,“有客上門,即便是有求於人主家也該派兩個奴仆引路。”

    雖然對於一個神偷來說想要做點什麽並不需要別人的允許,可他此刻卻想見識一下住在海底的鮫人會是什麽樣子。

    “你要的奴仆來了。”

    花滿樓用扇子朝拱橋的另一頭指了指,“很快。”

    陸小鳳笑了,如果江湖上還有比他五感更敏銳的人,那就一定是花家七童。

    橋麵之上,慢慢露出了一個圓潤的腦袋,接著是肩膀、手臂、腰腿、雙腳。

    來人全身都圓潤的好像泡在海水裏的石頭一樣,光亮的腦門上沒有一根頭發,甚至連走動時都在發出石頭滾下山坡的聲音。

    他就這樣咕嚕嚕地來到了三位裝扮不同的訪客麵前,恭敬地彎腰說道:“尊敬的客人,請隨我來。”

    陸小鳳盯著仆從的臉看了很久,直到確認自己不是被海水泡花了眼之後才確認,這個人的臉上隻有一雙黑亮的圓眼睛。

    沒有鼻子沒有嘴巴也沒有耳朵,可看起來卻一點也不讓人討厭。

    陸小鳳不由得感慨道:“這可真是一個奇怪的地方。”

    花滿樓也跟著笑道:“這也是一個值得期待的地方。”

    不管求醫的結果如何,有生之年能在如此神異之地走一遭也算得上不枉此生了。

    司空摘星的目光卻被橋下那一朵朵狀如扣鍾的豔紅色花朵吸引了,他忽地掠身而起飄向足以罩下人身的巨大花瓣,想要摘一朵下來瞧瞧。

    “客人,請與吃吃保持距離。”

    仆人的警告聲才將將發出,還飄忽在半空中的司空摘星就被動作更快的花苞用細蕊卷進了萼瓣裏。

    隻一眨眼的功夫一起下海的兄弟就不見了蹤影,還是如此詭異的被一朵花吞了進去。

    陸小鳳的腦子有些轉不過來了。

    他發現自從來了海下世界,自己這個陸地上的第一聰明人就很有點捉襟見肘的意思。

    好在盡職的仆人沒有讓他們多等,他抬起手臂指向那朵惹事的花苞發出了一道微不可見的藍色電光,逼著它吐出了一個幾近赤\裸滿身粘液的男人。

    在司空摘星落地的同時,岸上也出現了兩個和仆人一模一樣的仆人,他們迅速穿過密密麻麻的花叢將失去知覺的客人抬了出去。

    “你們要把人帶去哪裏?”陸小鳳急忙問道。

    “客人中了吃吃的毒液,需要立即清理幹淨。”

    並未對來客的突兀舉動表示不滿,仆人依舊恭敬地說道:“請您不必擔心。這種毒隻會讓人永遠的沉睡下去,並不會帶來絲毫痛苦。”

    陸小鳳幹笑道:“你是說,老猴子從此就變成一隻睡猴子了?”

    再次看向那些帶著致命魅力的地獄之花,他頓時明白毒手千麵的毒\藥是從何處提煉而來了。

    “如果主人願意,您的朋友隨時可以醒來。”仆人回答道。

    花滿樓忽然問道:“如果方才你沒有及時救下司空摘星會如何?”

    仆人轉向他,“那客人就會在一盞茶後成為花池的養料。”

    陸小鳳聞言拍了一下腦門,“我覺得就讓賊猴子這樣睡下去也不錯。”

    仆人繼續領路,“客人,請隨我來。主人已經久候多時了。”

    “今晚龍綃宮隻招待我們二人?”陸小鳳問道。

    仆人的聲音不變,“四海之中,您是最後一位有緣人。”

    花滿樓笑道:“看來我們和另外三人也同樣很有緣。”

    大海茫茫要尋找一個沒有定位的坐標是何其困難,更難得的是,他們都是因為同一個女人聚在了一起。

    陸小鳳湊近問道:“你不好奇他們是誰嗎?”

    花滿樓則開了個不大不小的玩笑,“不管他們是誰,在我眼前都是一樣的。”

    兩個人隨著仆人進入了遠比外觀更加華麗奪目的宮殿中,才發現大殿兩側早已涇渭分明地占據了三批人馬。

    左前方站著兩位年齡相近的男人,一人麵白無須眉眼陰鬱,一人麵色黝黑正氣凜然。

    兩個看似風馬牛不相及的人偏偏站在了一起,後者還隱隱落後一步。

    右下方的人則容易辨認多了,他們不單穿著大明屬國的臣服,連五官身材也是異於中土。

    最後一位訪客則是單獨站在殿中的年輕劍客。

    他的麵色與身上的白衣就像從雪山之巔融化的雪水一樣透著冷冽的寒意,兩汪藏在眼窩裏的的深潭隻需輕輕一瞥就能凍住所有含羞帶怯望來的姑娘。

    劍客身上沒有任何配飾,就連手中握著的也不過是一柄形式奇古的烏鞘長劍。

    可就是這樣一個人,卻讓一路處變不驚的陸小鳳發出了一聲驚呼。

    “西門吹雪!”

    這句話也成功地讓始終麵帶微笑的花滿樓輕輕蹙了下眉頭。

    江湖上無人不知西門吹雪的名字,從他每年出門四次、又在齋戒沐浴三天之後殺人開始,每一劍抖落的血花都足以讓整個武林戰栗。

    他殺掉的每一個人都有必死的理由,他出現的地方也必定會帶來死亡。

    這樣一個輕視生死的人又如何能與熱愛生命的花滿樓和平共處,即便他們擁有一個共同的朋友,陸小鳳。

    西門吹雪淡淡開口道:“你來了。”

    陸小鳳苦笑,“是啊,我來了。”

    西門吹雪又說道:“想必你已知道我來此處的目的了。”

    陸小鳳搖搖頭,“我倒希望自己一無所知。”

    西門吹雪能為一個陌生人在烈日下疾馳千裏,自然也會為了追求劍道遠渡重洋尋找最值得拔劍的對手。

    而他選中的人就是傳說中從無敗績的海中仙。

    陸小鳳很難理解在見過如此神跡之後,西門吹雪仍舊不改初衷要與那個同樣可以稱神的女人決鬥。

    可他偏偏又覺得,隻有這樣的西門吹雪才稱得上是一個至誠至信的以身侍劍之人。

    西門吹雪看了眼始終沉默的花滿樓,“若我無法收劍回鞘,你也不必再等。”

    陸小鳳還是搖頭,“我這個人浪跡半生卻隻有一個優點,那就是從不拿朋友的性命做賭本。”

    西門吹雪不再說話,隻是冷冷地盯著玉階之上空出的主位。

    大殿之上,四夥人馬就這樣凝神辯聽著周圍的聲音,誰也不敢妄動。

    忽然,沉靜的空氣中傳來了一道忽遠忽近的縹緲仙音,“欲入神宮,剜視其心。惡業者死,善果者生。”

    伴著這道吟唱之聲,一位身披紅紗的白發女子淩空禦劍越過殿內眾人,緩緩落在了禦階最高處。

    揮手挽過墜地的尾紗,宋辭朝著座下呆若木雞的來訪者輕啟菱唇道:“有勞諸位久候。”

    目光一轉,她在諸人臉上淡淡掃過,“此番正值中秋佳節,龍綃宮本該用世上最好的酒和最美味的佳肴款待貴客,略盡地主之誼。但我知道,僅靠這些俗物並不值得各位不遠萬裏奔波而來。既如此,便閑話少敘,直奔正題。”

    話音一落,除了陸小鳳一行人仍舊鎮定,其餘兩撥訪客俱都低聲商量著對策。

    染著蔚藍蔻丹的纖指輕輕拂過係在腰間的白綾,宋辭再次開口問道:“誰願意做今年海神節的第一人?”

    左側的無須男人輕咳一聲站了出來,“今日得見宮主實乃天幸。咱家奉旨與戚少保……”

    “不必說了。”

    宋辭冷冷地說道:“皇帝的心思我已知曉。你回去告訴他,若想心願達成就拿張鼎思的人頭來換。”

    老太監還未曾說什麽,立於他身後的戚繼光卻怒著臉出列說道:“敢問宮主,張大人於龍綃宮可有得罪之處?”

    端坐於階上的美人輕輕一笑,“戚將軍,若我說那張鼎思非但與你有夙世之讎,還是個誤國誤民的禍害你又待如何?”

    戚繼光義正言辭道:“戚某從不相信鬼神之說。”

    宋辭不由得仰首大笑道:“君子坦蕩蕩,小人長戚戚!便是為了那些在倭人屠刀下苟延殘喘的無辜百姓,你也該保重自己。”

    說話間她忽地彈出一枚朱紅色的丹丸到那位名將的口中,在對方猝不及防地將丸藥吞咽入腹後,又對著痛心疾首的老太監輕笑道:“借戚少保凡軀一用,也好讓皇帝陛下看看我煉製的丹藥值不值這個價錢。”

    老太監不敢再議,隻得苦著臉陪在莫名得了好運道的將軍身邊。

    把朝廷帶來的小麻煩解決之後,宋辭將目光放在了另外五個人身上。

    這幾個人雖然穿著品職不一的官服,卻因為形容猥瑣個子矮小總給人一種不夠提氣的感覺。

    她用指尖點了點鑲金包玉的精致扶手,冷聲道:“是織田信長派你們來的?”

    五人當中為首的男人心中一突,用蹩腳的中原話說道:“下官是受朝鮮李氏王朝所托為重病在身的王妃求藥而來,實在不知公主所言是為何人。”

    “可笑,可歎。”

    宋辭指向他們的官袍下擺,“想知道我是怎麽認出你們的嗎?因為倭人的腿太軟了,永遠都跪伏在天下霸者的皮鞭之下。”

    “八嘎!”

    領頭的男人怒喝一聲,猛地撕開外層的官服露出了隱藏在內的忍者裝,“為了信長大人和甲賀的榮譽而戰!”

    宋辭沒有去看麵目猙獰的刺殺小隊,反而朝宮殿的一角拍了拍手,“阿九,幫我解決這些臭蟲就算你提前完成了賭約。”

    在諸人未曾覺察的陰影裏,一個黑衣黑發的男人緩緩現出了身形。

    他的麵色慘淡如雪,嘴唇卻是紅豔豔的,映照著漆黑墨瞳中的瘋狂血色。

    “你絕不會再有機會驅使我做任何事。”

    男人的語氣和他本人一樣毫無溫度可言。

    而這句冷冰冰的話語,也是五個甲賀忍者在人世間聽見的最後一道喪鍾。

    作者有話要說:

    宋辭:拳打南山敬老院,腳踢北海幼兒園。=、=

    海底世界一日遊,麽麽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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