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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一人一鷹滿載而歸, 漫步走到了一處風景秀美、碧水連天的穀地附近, 遠遠地就望見了另一群出遊的皇子皇孫。
稍待瞅清楚來人的相貌, 話癆十又閑不住了, “瞧見打頭那個半大小子沒, 那就是我四哥最得意的兒子弘昀。往常人家都說老四重規矩,我看不過是做給外人看的罷了!他要是真有規矩能把一個側福晉捧上了天, 還任著我那半路喪子的四嫂孤零零地守在佛堂裏熬成木頭人?唉, 這沒兒子的苦爺知道, 爺不也是折了四個兒子才好容易保住一個弘暄麽, 總算後頭又跟來了一個弘晙作伴,也免得日後叫人欺負了去都沒個幫襯的!”
絮絮叨叨說了很多雍親王府的舊事,胤俄末了又道:“爺也是一時感觸才沒憋住話,倒忘了你聽不懂人話這事兒了……”
“誰告訴你我聽不懂來著?”
支棱著耳朵聽了半天,停在胤俄肩頭的宋辭就記住了最要緊的兩句話,如今四阿哥府裏可是變了天, 不單嫡長子弘暉按照命定的劫數沒了,還多了一個同樣早夭的次子弘昀。
宋辭定睛朝著越走越近的弘昀望去,心中合計道:“總不會是跟早先狸貓換太子那出戲似的, 又跑到某位著書人的話本裏來了?可這小子雖說長得俊了點,卻與四阿哥十分相像, 不該啊……”
暗暗將李側福晉這號人物記在心裏,宋辭又變回了那隻傲然不群的神鷹,隻管闔眼養神兒曬太陽。
不管父輩們的關係私下如何,小的和長輩遇上了也得照著規老老實實行禮問好, 更何況中間還夾著幾個年紀更小、與世無爭的皇阿哥,雙方碰頭時的氣氛就更為融洽了。
“十叔好!”
“弟弟給十哥請安!”
胤俄也不為難,張嘴就問道:“你們這是哪去啊?”
弘昀勒住杏黃色的馬韁,恭聲道:“稟十叔,侄兒和幾個小叔叔正打算去林子裏打點野物烤著吃!”
往常在府裏他就聽額娘說過,真正原汁原味的叫花雞有多美味,前幾日忙著陪阿瑪在皇瑪法跟前聽差,如今好容易得了空,可不得一嚐心願麽。
宋辭聽他年紀不大言談舉止倒是極有氣勢,可見是父親教得好,再想到曾經費心救起的弘暉,心中不由得又是一歎。
“就你們幾個啊?”
胤俄看著滿臉帶笑的小子們直搖頭,“這可不行,萬一你們走到半路掉進溝裏上不來,皇阿瑪非得責怪我這做叔叔的不盡職不可!”
他轉身調出六個隨行的侍衛,“都給爺看仔細點,照顧好小主子有賞,千萬別叫他們可著性子胡來知道嗎?”
親自看著六個身手利落的侍衛把弟弟侄兒都圍在中間,幾個小的也沒敢辯駁,胤俄這才領著剩下的人繼續往回走。
又走了一會兒,等到隨風飄蕩的龍旗都在眼前了,宋辭也不管突逢變故、手足無措的話癆十是如何呼號,揚翅便朝著山巔密林深處飛去。
此舉也是迫不得已,她原本還覺得憑借自己的本事想要在一個低危世界自保全無難處,又怎會想到雍親王府還有李側福晉這種足以改天換命的異類存在。
“有此人相助,四阿哥想要登基為帝豈不是易如反掌!”
藏在隱蔽的石洞中,宋辭咬牙看著爪子裏的極品靈藥,“反正已經吃過一次苦頭,再試一次又算得了什麽!”
心一橫嘴一張,宋辭便把那塊指頭粗細的參須吞進了肚子裏。
不過未免最後變成四不像的怪物,她也沒敢服用金角血,隻靠著泉水和藥材輔佐功法運行。
也不知是因為曆世修行加持了魂力的關係還是上輩子積攢了不少功德的原因,這次服藥雖然照樣疼得宋辭滿地打滾,卻不至於像銀環那時生生暈死過去。
就這樣慢慢熬著,等到遍布全身的傷口漸漸收緊恢複如初,她才強撐著坐起身看向擺在遠處的時鍾,上麵顯示著從服藥那日至今已經過去了整整七天。
“也不曉得黑羽那個傻鳥有沒有被人家遷怒……”
宋辭展開雙翅輕輕一揮,堵在洞口的巨石就被一陣強悍的旋風推著滾下山坡,露出月色中略顯陰森的枝芽樹杈。
惦記著自家小弟,她連身上的血漬都來不及洗淨,隻把先前丟在角落裏吃剩的藥材銜著,即刻朝禦駕下榻的院子飛去。
乘風飛出百十裏地,宋辭便望見地上一處透著漫天霞光的寶地,仔細一看竟是早先住過的地方。
“原來鷹眼也能修煉出觀氣之術麽?”
宋辭心中一喜,暗道:“如此說來,我倒要好好看看那李側福晉是什麽來路!”
臨近俯衝而下宋辭也不出聲,隻管靜靜地落在不老鬆上,觀望著麵前這個堪稱光怪陸離的世界。
此時,燈火通明的主殿台階下,齊刷刷跪著一溜的皇子阿哥,就連小一點的皇孫也沒能躲過。
這一群暗自叫苦連天的兄弟叔侄中還有兩個最為顯眼的皇阿哥跪在前麵幾步,當中還在梗著脖子討打的正是天不怕地不怕的話癆十。
“皇阿瑪,千錯萬錯都是兒子的錯!”
胤俄膽氣十足地說道:“隻怪兒子一時起了貪心想要借著神鷹耍耍威風,這才叫它得空跑了!此事原與八哥無關,您也犯不著為了這點小事不吃不睡妨害龍體,有什麽責罰胤俄認下就是了!”
“十弟,你還嫌自己捅的簍子不夠大嗎!”
跪在他旁邊的八阿哥胤禩厲聲嗬斥道:“皇阿瑪當前哪有你說話的份,還不給我閉嘴!”
他說完以頭杵地道:“皇阿瑪容稟,此事隻怪胤禩辦事不利不該錯估了鳥獸之心,害得皇阿瑪空歡喜一場,請皇阿瑪下旨責罰!”
別看八阿哥麵上平靜,其實心中也覺得極為惋惜。
早在半路得知自己進獻的海東青受到皇父看重的那刻,他就快馬加鞭往行宮趕生怕再有人借機生事,誰承想千防萬防竟是自家兄弟出了紕漏。
屋裏倚在火炕上的康熙帝耳朵裏聽著兒子們的連番告罪,嘴裏歎息道:“鳥獸之心……魏珠你來說,外麵那些人有一個算一個,究竟有誰是真心盼著朕萬歲的?”
“皇上,話不能這麽說。”
魏珠輕聲勸慰道:“這天底下稍微懂點人倫世故的就沒有不盼著父母好的,諸位阿哥都是皇上親自教導出來的飽學博識之輩,哪能連市井俗人都不如?隻是天家到底與尋常百姓不同,阿哥們再熱的心腸拿規矩一量也顯著冷了。”
康熙帝聽著覺得心裏寬慰了許多,“你這輩子也沒撈著個兒女,怎麽還說得頭頭是道的?”
魏珠見主子爺麵上好看了些,也跟著歡喜道:“說句不怕逾矩的話,奴才跟在皇上身邊這幾十年,親眼看著阿哥們從丁點的小人長到能夠明辨是非、騎馬涉獵,雖無骨肉幸事卻也難得體會了一番天倫之樂。”
“到底還是虧了些。”
康熙帝一歎,“兒女再不好,有也比無強。朕記得你在城裏有一座外宅,幹脆叫本家的親戚送個伶俐體貼的孩子過來記在你的名下,將來老了也好有個知冷知熱的人伺候。”
“奴才謝皇上恩典!”
魏珠哭著叩了個頭,“皇上心疼奴才,奴才也得加倍心疼皇上才是,不如就叫奴才把阿哥們請進來!”
康熙帝揮揮手,“也不必讓人進來,隻說朕耐不住困乏睡下了。他們若是有心明日再來請安。”
“嗻。”
別說魏珠,就連聽了滿場的宋辭也叫這別扭的父子情給弄得頗為無語。
要是沒有皇帝首肯,即便是大內總管誰又敢自作主張,不過是仗著大家心裏明白卻又無人說破罷了。
等到領命的皇子皇孫磕頭散了,憋屈不已的十阿哥還不肯認命,“魏公公,剩下那隻海東青在哪呢?你把它交給我,我用鏈子鎖緊了叫它領路去把偷跑的一隻找回來!”
“哎呦,我的小爺!快消停消停!”
魏珠連聲哄道:“萬歲爺怕黑羽走了白翡更不肯回來,找人把它誘進了鳥籠子裏,現如今正在偏殿養著呢!”
“我倒想消停,可我這心裏都快憋炸了!”
胤俄說著也紅了眼,“你說我怎麽就這麽倒黴,它早不跑晚不跑,偏等到我領它出去就一紮翅膀飛了!下回叫我見著它,我非得……”
魏珠聽了直樂,“您還想怎麽著它啊?”
老太監還在這笑嗬嗬的等著下文,豈不知站在他對麵的兩個阿哥差點沒唬破膽子,尤其是剛剛放出豪言的胤俄,愣是指著他的身子哆嗦道:“魏公公,你那肩膀站著個什麽玩意兒呢?!”
魏珠順著他的手指頭轉過頭,也叫視線中突然出現的刺目緋紅駭了一跳,“我的神爺!這是撞客了?!”
宋辭瞪了沒有好話的胤俄一眼,貼在懵神的老太監耳邊咕咕了一聲,又順著敞開的大門飛進了偏殿。
“這,這是神鷹找回來了!”
緩過神的魏珠趕緊喊來守門的侍衛,欣喜道:“快,快跟過去看看飛哪兒了!”
胤俄一聽就撒腿往殿裏跑,竟是連規矩都不顧了。
待這夥人腳前腳後追到偏殿,就見浴血歸來的白翡正逮著籠子裏那隻黑羽胖揍呢。
也不知這天上的飛鳥怎麽就那麽靈性,懂得銜著花枝往籠縫裏抽還招招不落空,看的胤俄這種傻大膽都跟著直撲擼胳膊。
“還敢不敢見著好吃的就往裏紮了?”
宋辭一麵打鳥一麵教訓道:“先前為了一塊糖合不上嘴,現在為了一碗肉自投羅網,改天再見著點好的還不得主動下油鍋啊!”
“別打了,別打了!”
黑羽抱頭求饒道:“我怎麽猜得到人類那樣狡猾,還以為是特意為我準備的好肉呢,誰知道進來就不讓走了!”
“我要是再晚兩天回來,隻怕你自己就要變成一碗好肉了!”
打也打了罵也罵了,宋辭還真不能下死手絕了後患,她也隻能安慰自己黑羽是因為先前熬鷹受了刺激才變得格外貪食,或許日子久了就能慢慢改過來。
魏珠見這倆活寶不鬧騰了,趕緊走到眼前看了看,心疼道:“我的祖宗,你這是怎麽弄得渾身是血,可是傷到哪處了?!”
宋辭把腳邊的一截參須往前推了推,又低頭啄了口籠門上的鎖頭,示意他把黑羽放出來。
“呦,這是……”
魏珠幫康熙帝管著大內庫房,每年天南海北的多少好東西獻上來,光是經手的百年老藥就不知凡幾,還是頭一次見到品相這麽好、藥香這麽濃的山參……須子。
東西雖小,可是隻看根須就能判斷出完整的山參該是多麽難得的稀世珍品,再看海東青染透羽翅的血色,隻怕光是這麽一點就來之不易了。
三步開外的胤俄踮著腳張望道:“八哥,魏公公手上拿的是不是藥材,我怎麽看著像是參,不過這也太細了?”就這麽點東西也值得搶破頭?
到底怕傷了哥哥的麵子,他硬是把後半句憋回了肚子裏。
胤禩看得清楚,意味深長地說道:“要是普通山參自然不值什麽,可若是參須呢?”
“怎麽可能!”
胤俄眼珠子瞪得溜圓,“這要是參須,那它的本體不得是傳說中的人參精,又怎麽能輪到海東青得手?!”
說到這裏,他又低聲嘀咕道:“我說八哥,你不會也相信那些沒頭沒尾的神話故事?子不語怪力亂神,這可是尚書房先生教的!”
胤禩笑而不語,隻等著看大內總管如何處置手裏托著的寶貝。
魏珠不敢耽擱,急忙找來看守籠子的小太監拿鑰匙放人,又連聲吩咐叫水好給神鷹擦洗上藥。
眾人一通忙亂終究還是把躺在火炕上假寐的康熙帝驚動了,等他披著衣裳過來一看,才知道白翡帶了個什麽稀罕物件。
“去,傳朕的口諭,把太醫院的院使和左、右院判都找來,好叫他們辯辯藥性。”
康熙帝說完旨意,又拿眼睛打量垂首默立的八、十二子,“你倆怎麽還沒走呢?”
胤禩剛要張口就被快嘴的胤俄搶了先,“回皇阿瑪,兒子正要回去歇息就聽魏公公喊人幫著追鷹,這不就一路跟進來了麽!”
“那現在鷹在這好好的立著呢,你怎麽還留著?”
康熙帝有意埋汰人,“等著表功看賞?”
這下可把胤俄難住了,有親爹的話堵著,他是既不能開口討賞又不甘心這麽走了,腦子中靈光一閃便張口胡謅道:“兒子等著看參!方才兒子和八哥打賭,說要是海東青帶來的是參須,兒子就把近來降服的野馬王讓給他!”
康熙帝又去看老八,“胤禩,你和胤俄是這麽說的?”
事到如今八阿哥還能說什麽,隻得硬著頭皮頷首道:“回皇阿瑪的話,兒子們是這麽商量的。”
“那你就留下來。”
康熙帝點了點頭,“這隻鷹是你進獻的,它尋來的東西自然也有你一份功勞!”
“兒子不敢!”
八阿哥立時正色道:“全賴皇阿瑪功參天地、澤被四方,才得以承天庇佑、屢現瑞兆!胤禩亦不過是順天而為,將神鷹交付明主!”
言畢,他悄悄抬頭瞟了一眼,卻見皇上闔著眼,一副似睡非睡的模樣。
屋子裏這就靜下來了,隻等到太醫院一群人走進來行禮問安,叫人晾了半晌的八阿哥才覺得自在了些。
院使劉勝芳深夜得到急招還以為是皇上聖躬違和,直到提心吊膽來到禦前先觀麵色,方覺察出不是那麽回事。
稍後再一上手靈藥,更覺得此行不虛。
“啟稟皇上,以微臣拙見,隻此一物便抵得上禦藥房的至寶。唯有年份還有些拿不準,約莫能有五百年上下。”
劉勝芳也不敢往多了說,萬一皇帝用得好下麵再進不來,屆時勞民傷財、大動幹戈豈不都成了他的罪過。
太醫院慣用的手段又如何瞞得過精明了一輩子的康熙帝,他也不細究,隻留話讓人斟酌著把藥材炮製好,一分一毫也不能浪費。
稍待太醫院的人捧著藥匣子去了,康熙帝又連夜傳膳,還當著兩個兒子的麵給勞苦功高的白翡夾了一筷子菜,連帶著讓委屈了多日的胤俄再次品嚐了一把心酸的滋味。
吃完宵夜天都快亮了,宋辭才帶著滿臉陶醉的黑羽飛回樹上眯了一覺,隻等著改天挑個吉時再去探探雍親王府的根底。
作者有話要說:
宋辭:抱頭鼠竄的黑羽,觀氣相麵的白翡.jpg
另,不虐四爺,隻是渣作者很好奇,如果四爺知道那些在他心中各種好的穿越女明明能夠救下弘暉卻任其“順應天命”會是什麽感覺。_(:3」∠)_
重陽糕,麽麽噠~~
讀者“無邪小天真”,灌溉營養液 +40 2018-03-09 13:18:35
讀者“火炎焱燚”,灌溉營養液 +1 2018-03-09 02:34:35
無邪小天真扔了1個地雷 投擲時間:2018-03-09 13:18: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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