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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句疑問宛如一陣冷風鋪麵, 瞬間讓江容易從醉醺醺的狀態中清醒了過來。

    他沒有立即回答,而是朝身邊的人看了一眼。

    周思危那一襲湛藍外袍被夜色籠罩了一層陰影,他低著頭, 目光不知落到了何處。

    這件事是兩人不約而同避開的,周思危本不願意再次提起, 想要將這個疑問一直深深得埋在心底,可沒想到卻被一個路人不經意間引出了那段回憶。

    周思危在害怕。

    是的,他害怕這一切都還是心魔作祟, 一切都是虛假的。

    等到再次醒來,還是什麽都沒有改變。

    就算周思危自欺欺人的告訴自己,江容易沒有死, 但他終究是知道的——當那具失去生命力的身體落入懷中的時候, 就已經宣告了他的死亡。

    每每想到這一點,周思危的心口處就會有痛疼破土而出,隨著每一次的跳動, 蔓延到身體的每一個角落, 令人渾身僵硬、無法動彈。

    片刻的沉默過後,周思危用著沙啞的聲音說:“告訴我, 好嗎?”

    這該怎麽回答?

    反派江無妄確確實實的死了, 通過係統逆天能力活下來的是江容易。

    可無論是係統, 還是這個世界來源於一本書的真相, 都不能讓周思危知道。

    若是讓一個人知道他的人生是虛構的,是被別人掌控在手中的,那會產生什麽樣的後果?江容易不敢去想象。

    周思危沒有等到回答, 於是他握住了江容易的手,仔仔細細的感受著上麵的溫度,那是溫熱鮮活的,並不像是一場幻覺。

    “……這些日子來,我總怕是活在一場魔障之中。”周思危將那隻手放在了嘴唇邊上,虔誠的落下了一個吻,“但是我想,若真是如此,讓我一輩子都不要清醒才好。”

    突如其來的,指尖傳來了濡濕的感覺。

    江容易下意識的想要抽手,但看到了周思危的表情時,又停下了動作。

    那看起來太像一隻被丟棄的小狗了,雙眼中滿含期盼,想著別人能夠施舍他一點溫柔。

    江容易暗自歎了一口氣,默默的拉近了兩人之間的距離,用空餘的一隻手梳理著周思危被風吹亂的額發。

    “好了。”江容易拍了拍他的腦袋,“我沒有死,這也不是一場夢。”

    聽見這句肯定的話,周思危眼睛瞬間亮了起來,伸手把江容易抱在了懷裏。

    動作間,一旁的酒壺被撞了一下,白瓷酒壺晃了晃,最終滴溜溜的從屋簷滾了下去,散開了滿地的桂花酒香氣。

    隻要輕輕一嗅,就會使人發醉。

    江容易靠在了周思危的肩膀上,除了那濃濃的桂花酒香,鼻尖還聞到到了他身上特有的一股味道。

    像是布滿霜雪的山頂,緩緩吹來的冰冷微風,讓人不能躲開,隻能沉溺其中。

    江容易想著,他好像有點喜歡這個傻子。

    不知道是不是喝了酒之後的產生的幻覺,他看著周思危的樣子,有一種奇妙的衝動。

    “周思危。”江容易從這人的肩膀處揚起了頭,看著他直挺的鼻梁,隻喊了一個名字,就不知該怎麽接下後麵的話。

    周思危不急,就這麽靜靜的看著江容易,等待著他將話說完。

    遙遙傳來一陣嫋嫋輕歌,飄搖到此聽不清辨不明是何音律。

    曲至尾音,以一聲清亮歌喉作為終結,如臨死前的悲鳴,破開天空霧霾後,漸漸悄然無聲。

    江容易這才回過了神,一字一頓的問:“如果,這一切都是假的,你又如何?”

    沒有考慮太久,周思危就做出了回答:“隻要你是真的。”

    江容易是也算不上是一個真實的存在。

    早在很久以前,江容易就已身死他處,隻是被係統所選中,才能存活在無盡輪回之中。

    江容易不知道這個世界是不是真的,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所以他從來不會在這些世界中投入太多的感情。

    就算……他知道周思危喜歡他,或許還不是一般的喜歡。

    就算周思危已經向前走了九十九步,他也不敢主動邁出一步。

    “周思危,你到底……”江容易湊近了一些,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珠子直直的看著他,“喜歡我什麽?”

    這個問題一出口,江容易就感覺到周思危的脈搏怦怦亂跳。

    “喜歡你什麽?”周思危重複了一遍,按在懷中之人腰肢上的手收緊了幾分,他垂眸對上那雙眼睛,“……什麽都喜歡。”

    什麽都想要。

    無論是年少相逢時的鮮衣怒馬、年少意氣,還是現在的麵若春花、眉目含笑。

    周思危想要的,隻是江容易,沒有其他。

    但是這一些話,周思危沒有說出口。

    “這也太敷衍了。”江容易不滿意的戳了戳周思危的胸膛,“說具體一點。”

    周思危疑惑的問:“怎麽具體?”

    “比如……”江容易轉了轉眼珠,想要找出一個例子來,卻感覺不知道怎麽說。

    若是問上衍宗與他相比怎麽樣,周思危早就願意為他舍棄宗門了;若是問正道與他如何選擇,周思危也在大庭廣眾之下說過了——願以天下為敵。

    江容易無法,隻能換個角度質問:“哪裏學來的花裏胡哨的手段?”

    周思危更加不解:“什麽?”

    江容易看了他一會兒,忽然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周二狗你可真是個傻子。”

    夜風拂過,吹散了屋簷上的酒香,天際泛出了一線白光。

    江容易推開人從屋簷上下去,剛從懷中起來片刻,又重新被拉了回來,一個措不及防,隻能伸手抓住周思危的手臂保持平衡。

    “容易。”周思危注視著懷中之人的眼睛,認真的開口,“我都這麽喜歡你了,你也喜歡我好不好?”不像是在表明心意,更像是哀求。

    江容易輕輕的“啊”了一聲,不知是該同意好,還是該拒絕好。

    就在兩人陷入沉默的時候,天邊響起了三足金烏的啼鳴,隨後一團熾熱的火光升起。

    江容易張了張嘴,想要說什麽,周思危搶先一步說道:“別拒絕我。”

    好吧。

    不能拒絕,那不就等於要同意嗎?

    江容易思來想去,竟然產生了一種同意了也不是一種壞事的想法。

    “……好。”

    江容易的聲音幾不可聞,於此同時,白玉京突然傳遍了深沉清遠的鍾聲,足足敲了三下,整個白玉京的修士都聽到了。

    如雷貫耳,忽視不了。

    鍾聲之後就是一名中年男子渾厚的聲音。

    “——萬宗盛會,自此開啟!”

    理所當然的,江容易的回答被淹沒在了朗朗鍾聲之中。

    周思危隻看見了嘴唇一張一合,卻沒有聽見任何聲音,但看著口型,並不像是說出了拒絕的話。

    “什麽?”周思危還是問了一句。

    江容易借著機會從周思危的懷中逃脫了出來,足尖一點,躍到了半空中。

    他笑意盈盈的回答:“看你表現。”

    樓下,徐貞英探出了頭,喊道:“周師兄,萬宗盛會開始了!”

    話音落下,不到片刻功夫,徐貞英就看見兩人攜手走了下來。

    不知為何,徐貞英感覺到兩人之間的氣氛與昨日不同,怎麽說……就像是一顆蜂蜜漬過的糖塊,甜得膩人。

    不過徐貞英來不及多想,催促道:“我們要趕緊去白玉京的神都。”

    白玉京的中心名為神都,是白玉神帝的居住處。

    一踏入神都,就能看見一座鑲嵌著白玉的高塔拔地而起,旁邊簇擁著鬥拱交錯、白玉頂蓋的宮殿。

    寬闊的廣場四周樹立著十二根白玉柱,上麵雕刻著各色神獸,鱗爪飛舞、騰雲駕霧,似乎像是要從白玉中鑽出,騰空而去。

    廣場前方有著九重石階,通向了一座白玉天台。

    白玉京沒有春夏秋冬,一簇簇嫩黃桂花經年累月的盛開著,清風一吹,就卷起了暗香朦朧,飄蕩到眼角鼻尖,足使人魂牽夢縈。

    正巧一朵桂花打著卷兒落到了江容易的發間,一團烏發之中一點顏色顯得格外顯眼。

    “等下。”周思危喊住了身邊的人。

    江容易不明所以的停了下來,“怎麽?”

    他看著麵前伸過來一隻手,在發間輕輕拂過,取下了那一點嫩黃。

    江容易朝著周思危的掌心吹了一口氣,桂花便隨風而去,但掌心尤帶餘香。

    兩人隻在人群中停留了片刻功夫,就有一位莽撞的修士走了上來,還好周思危攬過了身邊的江容易,不至於被這人撞到。

    那人行色匆匆,沒有撞到人,反而自己踉蹌了一下,差點在眾目睽睽之下出了一個醜。

    “什麽人?”那人站定之後,回過頭狠狠得瞪了一眼,口中還叫囂著,“長沒長眼睛?”

    又來了,江容易瞥了眼周思危,隻要主角光環在身,這些人就會像是失了理智一般沒頭沒腦的撞到麵前,非得惹出點事情來。

    不過江容易從不怕麻煩,嘴角一翹,回道:“沒長。”

    這人被江容易的話一擊,就差眼睛裏冒出火來了,但礙於白玉京的威勢,沒有立即出手,“不知閣下何門何派?倒時我必定要好好領教領教。”

    江容易借了一個名頭,“上衍宗。”

    身邊有人竊竊私語。

    “上衍宗?沒聽說過。”

    “不過那位可是赫赫有名的小霸王,他們可是惹上了大麻煩了。”

    “就是那位,出生百年就修煉至地靈境,同輩之內無敵手。”

    “那可不一定,同輩之中,還有那位白玉京神子……”

    那位外人稱作小霸王的修士咧了咧嘴,露出了一個充滿惡意的笑容,口中說著:“上衍宗?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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