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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次的回答, 周思危沒有錯過。

    周思危摟住了江容易的腰,雙眼一眨不眨的看著懷中的人,嘴角不自覺的揚起, 說道:“容易,再說一遍。”

    說一遍還好, 再說一遍,江容易開不了口了。

    “算、算了吧。”他幹巴巴的回答。

    “為什麽?”周思危低頭貼上了江容易的額頭,眼中濕漉漉的, 看起來就是一隻渴望愛撫的小狗,他撒嬌似的蹭了蹭,“再說一遍, 好不好?”

    江容易逃避的移開了目光, 在周圍晃了一圈後,找出了一個借口:“現在不是時候……等出去了再說。”

    周思危也望了過去,看見了一具倒在了血泊中的屍體, 這才想起了之前浮動的芙蓉花香, 這裏確實不是安全的地方。

    他有些不願意,但還是妥協了, “那我們先出去。”

    衣物都散亂的堆在一邊, 分辨不出哪件是哪件。

    江容易看著這一地狼藉, 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開口道:“周思危,當年你是怎麽想的,在柱子上刻、刻那種東西。”

    周思危彎下腰, 掩飾著臉上的表情,“我那時候……我隻是想讓全天下人知道。”

    江容易忍不住罵了一句:“你是大傻子嗎?”

    現在確實可以算是全天下人都知道了——拜摘星樓主所賜。

    周思危低聲說:“現在不會了……”

    江容易眼睛一瞪:“你現在還敢?”

    周思危沒敢再說話,撿起一件衣袍,抖開一看,上麵布滿了點點血珠,已經不能穿上身了。他又掃了一眼儲物空間,最近衣服消耗得太快,已經沒有多餘的衣服可以穿了。

    江容易懶得和周思危計較幾百年前的事情,指了指牆壁上掛著的衣服,說:“那裏不是有嗎?”

    牆壁上所掛的衣服是用來裝飾用的,金玉裝飾,極盡奢華,乍一看去,隻覺得閃閃發亮,幾乎要迷花了眼。

    周思危沉默了片刻,這明顯不是他的風格。

    江容易早就上前取下了衣物,將金紅相間的衣服穿上了身,又將一件又一件的金玉裝飾披在了身上。

    他轉過身,朝著周思危問:“好看嗎?”

    確實好看。

    江容易天生就適合穿這種大紅大豔的衣服,輕易的就將顏色壓住了,不僅沒有喧賓奪主,還襯得膚白勝雪、眉目如畫。

    他抬起了手臂,顯現出了下擺處一隻振翅欲飛的鸞鳥,由絲絲金線繡成,栩栩如生,仿佛下一刻就要從中衝出仰天啼鳴。

    “周思危!”江容易久久沒有得到回應,抬眸望了過去。

    周思危直直的看著江容易,竟然是看得入神了,半天說不出話來。

    “看呆了?”江容易眼波流轉,撲哧一聲笑了出來,“你可真是個傻子。”

    他的唇角翹起、眉目綻開,在那一瞬間,就如同火樹銀花於夜空綻放,絢爛奪目,就連新月的光輝都遮擋不住這樣燦爛的煙火。

    周思危終於回過了神,走上前去,“好看。”他湊到了江容易的耳邊,忽地壓低了聲音,將心中所想說了出來,“想幫你脫了。”

    江容易原封不動的將那段“雙修非正途”的話還了回去。

    “若是和你……”周思危的目光掃過了露出外麵的一截脖頸,“不用說是修煉了,折壽我都願意。”

    江容易被逗笑了,連忙阻止,不讓周思危繼續往下說:“行了行了。”他遞過去一件衣服,“趕緊換上,我們出去了。”

    周思危接過一看,這是牆上所掛著的唯一一件比較樸素的衣服了。

    江容易說:“你都穿了幾百年的藍色衣服了,看厭了,換個顏色。”

    聽到這麽說,周思危才將衣服穿上。

    這是一件白色的衣服,看起來平平無奇,等穿上身後,才能看見衣袖和下擺處隱隱透露出金燦燦的花紋。

    周思危有點不適應,他展開了手臂看了一眼,又很快的縮了回來。

    江容易笑嘻嘻的說:“我覺得好看。”

    周思危本就是溫潤如玉的樣貌,平日裏一襲藍衣,顯得溫文爾雅,現在換了一個風格,看起來更是玉樹臨風、仙氣十足。

    江容易看了一會兒,著重道:“好看。”

    周思危有點不確定,“真的嗎?”

    “真的。”江容易過去主動挽起了他的手,“走吧。”

    多虧了房間之中布置了隔絕神識的陣法,這才讓外麵的人發現不了裏麵的動靜。

    江容易推開了門,隨著吱嘎一聲,露出了門外的景色。

    進來時,門外是一條狹長黑暗的甬道,可此時向外看去,甬道中竟然布滿了各式各樣的鏡子。

    一踏出房間,空蕩蕩的鏡子一瞬間就充滿了人影。

    江容易對著鏡子中的自己看了一會兒,問道:“這是……什麽陣法?”

    但他分出一縷神識探查,卻什麽都沒有發現,神識落在鏡子光滑的表麵上,一絲不落的全都反彈了回來。

    “反彈?”江容易察覺到了這一點,指尖迸發出一縷劍氣,直直的撞上了豎在麵前的一麵鏡子。

    甬道中回蕩著清脆的聲響。

    劍氣撞上了鏡子表麵後,停留了片刻,又以同樣的速度反彈了回來。

    還好江容易早有準備,側身躲開了折射回來的劍氣,伸手在半空中一握,將劍氣攥在了手心之中。

    劍氣一入手,手掌上就傳來了刺痛感。

    江容易展開手心,一道血線緩緩展開。

    通過鏡子反射回來的劍氣並不受江容易控製,還會傷害到他。

    周思危抓住了那隻手,顯得有些緊張。

    “沒事。”江容易看了一圈周圍的情況,隨意的說,“小傷。”

    沒過多久,掌心上的傷口就完全愈合了,隻是還留下了一條殷紅的痕跡。

    這條甬道的上下左右,包括地麵和天花板,全都放置了一麵麵的鏡子。

    江容易回頭一看,就連剛才房間的出口處,不知什麽時候,也變成了一麵鏡子,鏡子中映照著的是正在回頭的自己。

    既然已經不能回頭了,那就隻有一個選擇,“往前走。”

    這條甬道很長。

    江容易默數了時間,大概走了一刻鍾的時間還沒從中走出去。

    之前通過這條甬道的時候,根本沒有費這麽長的時間。

    “這是一個鏡子迷宮……”江容易對著鏡中的人,自語道,“難道要打破鏡子才能出去嗎?”

    一個念頭突然在腦中閃過,江容易下意識的說出了一個名字,“鏡姬?”

    這是那個闖入房間內的不速之客口中說出的名字。

    江容易說話的聲音並不低,這兩個字一出口,立刻就在整條甬道中回蕩。

    不知道是不是觸動了什麽開關,冒著亮光的鏡子突然黯淡了下去,再次亮起時,鏡中的倒影變了一個人。

    無數個鏡姬幻化在了鏡子中,她慵懶的坐在一張貴妃椅上,香肩半露紅唇撩人,“鏡迷宮總共困了三百七十六名修士,還未有人從中逃脫。”她的嘴唇微張,徐徐吐出一口煙圈,“給你們兩個條件,要麽臣服,要麽……死。”

    江容易靜靜的看著鏡中美人,問:“沒有第三條路?”

    鏡姬磕了磕鑲嵌著金玉的煙槍,朝著江容易綻開一個微笑,“第三條路?你可以試試。”

    江容易挑了挑眉,伸手按上了離他最近的一麵鏡子,微微用力,“第三條路就是……打破鏡子。”

    鏡子都是脆弱又精致的玩意兒。

    這些鏡子也不例外,隻是它們能反彈所受到的傷害,保護住它們脆弱的身軀。

    可是,不管是什麽東西,都是有一個上限的,一旦收到的傷害超過這個上限,所有鏡子都會分崩離析。

    “讓我猜猜。”江容易往朝著鏡子發出了一道劍氣,這道劍氣的威力比之前的還要強上三分,可還是如數反彈了回來。

    江容易咽下了一口鮮血,雖然受了點傷,但是已經摸透了鏡姬的上限,“你的上限,絕對不超過天仙境。”

    鏡姬一愣,隨後輕笑道:“那又怎麽樣?你們不過是地靈境的修士,絕對突破不了我的境迷宮。”

    因為鏡姬的修為有限,所以她從不招惹那些天仙境的修士。

    而這兩個人,剛進入“生入死出”的時候,鏡姬就知道他們的修為不過是地靈境,在這座鏡迷宮中,還不是任她宰割?

    江容易退後了一步,撞上了身後的周思危,他低聲說:“你來。”

    “好。”周思危頷首,困龍劍滑落至了手中。

    鏡姬莫名的產生了一絲恐懼之意。

    “不可能。”鏡姬搖了搖頭,“地靈境的修士怎麽可能破開……”

    鏡姬透過無數鏡子,看見了周思危的動作。

    在他出劍的一瞬間,鏡姬驚聲尖叫:“天仙境!怎麽可能!”

    他們的修為怎麽漲得如此之快,不到半日功夫,就從地靈境突破到天仙境,這兩個境界雖然隻有一線之隔,但有不計其數的修士卡在門檻之外。

    這兩個人,竟然說突破就突破了?

    鏡姬的心中閃過了後悔之意,如果她早知道,絕對不會選擇招惹他們。

    於此同時,周思危輕輕一躍至半空中,右手曲起,朝著外側的方向揮出了一劍。

    鏡子中倒映出無數個他的剪影。

    無數個周思危,揮出了他的劍。

    最後,劍鋒停留在了一片鏡子前,沒有傳來任何反應。

    “呼。”鏡姬按住了胸前的波濤洶湧,鬆了一口氣後,整個人癱軟在了貴妃椅上,口中喃喃道,“我就說,不可能……”

    鏡姬高興得太早了。

    哢嚓。

    從劍鋒所指之處,裂開了無數道的縫隙。隨後,四麵八方的鏡子都嘩啦啦的碎裂,掉落在了地上,濺起細小的碎片。

    本命法器被傷,鏡姬立刻吐出了一口鮮血,還未等她將體內的翻湧的仙靈之氣平息下來,就看見一道劍光閃過,點在了她的眉心。

    鏡姬僵著脖子,看向了來人。

    “饒過奴家這一次可好……”鏡姬麵色蒼白,但還是強撐著,朝周思危拋出了一個眼波,手則是放在胸口,將衣領往下拉了一截,“讓奴家做什麽都願意。”

    言語間皆是曖昧的暗示。

    鏡姬自認為有幾分姿色,遇見的男人很少不會拜倒在她的裙下。

    可是這次,鏡姬撞到了兩個根本不吃這一套的人。

    江容易從周思危的身後走了出來,瞥了眼鏡姬,隨口說道:“殺了吧。”

    像鏡姬這樣的人,手上必定鮮血無數。

    當然,江容易沒有空來行俠仗義,若不是鏡姬正好惹到了他,就算她是個無惡不作之人,江容易也不會多理她一下。

    鏡姬花容失色,求助的看向了周思危,說著:“你們殺了雲夢澤城主的兒子,他一定不會放過你們的。”

    “哦?”江容易聽見這句話,才正眼看向了鏡姬,“雲夢澤城主是何修為?”

    鏡姬一愣,想到了雲夢澤的城主不過隻是天仙境的修為,而這兩個人,都是天仙境的修士,又怎麽會怕雲夢澤的城主?

    看見鏡姬的反應,江容易就覺得這位雲夢澤的城主修為恐怕不是很高,反正連四方主宰都招惹了兩個了,還怕一個小小的雲夢澤城主嗎?

    更何況人都殺了,難道還能死而複生不成?

    “還、還有!他的師父是南明仙君座下——”鏡姬意識到了什麽,急急開口,可是她的話說到一半,就卡在了喉嚨之中,再也說不出來了。

    周思危收回了劍,鏡姬美麗的臉龐微微扭曲,隨後失了力氣軟軟的倒了下去。

    叮咚一聲。

    鏡姬的身體消失不見,轉而變為了一麵古鏡跌落在了貴妃榻上。

    古鏡隻有巴掌大小。

    背後雕刻著畫眉銜花枝的花紋,中心處鑲嵌著一顆碧綠色的寶石。

    江容易上前撿起了古鏡。

    原本應該是璀璨閃耀著的寶石,此時看上去暗沉沉的,失去了光芒。

    他翻轉了一個麵,鏡麵上裂開了幾道裂縫,幾乎貫穿了整個鏡麵。

    想來,這位鏡姬的本體就是古鏡了,鏡姬身死後,古鏡也隨之失去了靈性,成為了一件殘破的古董。

    江容易正要放下古鏡,餘光看見鏡子中閃過一道光芒。

    他輕輕“咦”了一下,手指撥開了鏡子碎片,露出了藏在後麵的東西。

    那是一塊玉片。

    江容易將玉片取了出來,越看越眼熟,突然說:“這個玉片,是不是和之前獲得的那塊差不多?”

    周思危看了一眼,也從懷中取出了一塊玉片,這是在白玉京秘境中獲得的。

    兩塊玉片擺在了一起,材質和花紋看上去是一模一樣的。

    江容易將兩塊玉片拚湊了一下,還真的湊到了一起,兩塊玉片絲毫無縫的拚接在了一起,渾然一體。

    “還是缺一塊。”江容易的指腹摩挲著那一處缺口,這兩塊玉片拚在一起後,形成了一個弧形,上麵也顯現出了一部分的刻痕,但是光憑著這一部分,根本看不出上麵刻著的什麽東西。

    周思危接過一看,隻能勉強看出上麵有一個模糊的“一”字,其餘的根本分辨不出。

    “你拿著吧。”江容易說,“說不定以後還能碰到其他碎片。”

    是肯定能碰到其他碎片。

    江容易能感覺到這個玉片與周思危有著隱隱的因果,想來就是主角的什麽機遇了,旁人也奪取不去。

    隻是江容易的心中還是有點好奇,這個玉片到底是什麽?

    會是一部秘籍、一段靈訣還是一把鑰匙?

    不過現在也從中看不出什麽,江容易將這個疑問拋到了腦後,朝周思危笑了笑,“我們走吧。”

    “好。”周思危上前,牽住了江容易的手。

    鏡姬死去後,鏡中迷宮也隨之破解。

    沒有花費太多時間,兩人就走出了這家客棧。

    進來時是日頭高照,出來卻變成了月朗星疏。

    在邁出客棧後,江容易回眸看了一眼,門口掛著的兩盞火紅燈籠漸漸黯淡了下來,最後燭火噗的一聲熄滅,歸於沉寂之中。

    借著稀疏的星光,還能看見牌匾上刻著的字——生入死出。

    江容易忽然閃過一個念頭,他們兩個可能是唯一活著從裏麵出來的人。

    周思危側過臉,問道:“在想什麽?”

    江容易舉起了兩人扣著在一起的手,說:“我在想,我們也算是同生共死過了。”

    “隻會同生。”周思危認真的說,“沒有共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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