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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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極樂世界?”張美珍盯著眼前的傳單, 總是帶著點神秘笑意的臉色陰沉著,她的目光釘在傳單一角,那裏有個很像太陽的黑色符號, “他們現在又改名叫‘極樂世界’了?許昭那老鬼還活著?”

    “許昭不理這些事,”老楊大爺雙手按在打狗棒上, 神色同樣凝重, “也許隻是門下弟子們專門給他騙錢用的分支。”

    “怎麽, 這邪教還有曆史?”喻蘭川問, “許昭是誰?”

    老楊和張美珍一起沉默了, 倆人好像不知從何說起似的對視了一眼。

    “我聽長輩說過一點, ”旁邊的韓東升插話說,他臉上掛著兩個碩大的黑眼圈,臉色很差,形象越發不堪入目, 嗓子也啞了, 然而一開口, 語氣卻依然是溫和客氣的, “許昭是個通緝犯, 犯過很多大案,但是抓不著他,因為這個人手上有好多邪功。這個黑太陽就是他的標誌。”

    “許昭是個瘋子,”老楊大爺緩緩地說, “他覺得現在的武林傳承越來越難,過去很多獨門絕技瀕臨失傳, 為了不讓武脈斷絕,得有人把眾多功法收集在一起,於是他四處搜羅各派功法。”

    喻蘭川一頭霧水:“等等,這人到底是個通緝犯,還是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人?”

    進入信息爆炸和知識共享時代,古時候的“門派之別”早就沒有了,畢竟有人肯練就不錯了。

    老楊大爺天天念叨著後繼無人——尋訪傳承,這不是好事麽?

    “你以為他搜羅的是你們名門正派的功夫?”張美珍吹了吹指甲,“可拉倒吧,小喻爺,你把寒江七訣的劍譜掃下來傳網上,都沒有‘八一八曆代武林盟主的風流韻事’有流量。”

    喻蘭川:“……”

    “許昭搜羅的,大部分是邪門歪道的功夫,為了得到這些東西,他殺人越貨、包庇罪犯,任性妄為,三十年前,曾是武林公敵。”老楊大爺說到這,抬頭看了不明所以的喻蘭川一眼,“對,你也可以把他理解成裏那種沉迷邪功的魔教教主。”

    喻蘭川有種不祥的預感:“……所以?”

    “如果這個東西真的和許昭有關係,”張美珍說,“小喻爺,你準備簽一份盟主令吧。”

    老楊大爺摩挲著打狗棒站起來:“我們幾個老東西去會會這個‘極樂世界’。”

    可是盟主令怎麽簽?群發文件?加紅頭嗎?抬頭怎麽寫?有固定模板格式嗎?有法律效力嗎?

    業務不熟練的盟主滿心茫然,送老楊大爺到門口,他剛要開口問,忽然,喻蘭川想起了什麽:“等等,楊爺爺,萬木春的‘庖丁解牛’算您說的‘邪門歪道’嗎?也在那個許昭的收集範圍裏嗎?”

    老楊大爺愣了愣,臉上閃過糾結神色——同為五絕,幾代交情,他是不願意背地裏說萬木春不好的,可是那幫殺手的後代練的,也確實不算什麽正經功夫,避而不答:“怎麽?”

    喻蘭川沉聲說:“您記不記得前一段時間攛掇向小滿殺聶恪的那些人?”

    那夥人做事藏頭露尾、神神叨叨的,似乎和這個極樂世界有異曲同工的意思,而萬木春一派,向來是一脈單傳,幾代人似乎都有避世的傾向,實在也不像大眾到滿世界盜版的。

    隔著一道門板,甘卿正在客廳裏數落劉仲齊:“你閱讀理解不要想太多呀,好不容易才看懂兩段,錯了多可惜。你們高中水平的閱讀哪有那麽多‘言外之意’……”

    劉仲齊不服氣:“我們高中水平怎麽了?你什麽水平,碩博連讀嗎?”

    他說完,不見甘卿還嘴,一抬頭,卻發現她盯著門口方向,緩緩皺起眉。

    民警那邊,於嚴他們花了整整一天,聯係疑似失蹤過又回來的老人家屬,可是這些人對老人的情況大多一問三不知——

    “沒有啊,我爸挺好的。”

    “我媽天天鍛煉身體、參加老年健步走,生活挺健康的,什麽邪教,你們搞錯了吧?”

    “我看你才是騙子?我奶奶上個月剛去打過流感疫苗,怎麽可能加入邪教?”

    一個民警被當成電信詐騙的噴了一臉:“打疫苗跟加入邪教到底有什麽關係?我真……”

    於嚴“噓”了他一聲,按下免提,隻聽他那裏的電話傳來一個男人遲疑又茫然的聲音:“哎?好像……是的吧?請問怎麽了?”

    於嚴飛快地看了一眼通訊錄上對應的名字:“李先生,我再確認一遍,您是說,您父親回家以後,經常有打坐、祈禱等宗教行為,是嗎?他還向周圍的人宣傳教義、參加活動占用了他所有的時間,是嗎?”

    “好像是信了個什麽教,唔……活動挺多的,就帶幾個老頭老太太開開讀書會、湊在一起聊天什麽的,”男人說到這,忽然警惕了起來,“他們可沒有別的非法活動,警察同誌,讀書會的規模還不如廣場舞大呢,也沒有鬧著要自焚的。”

    於嚴:“您沒覺得這有什麽不妥嗎?”

    “嗐,老小孩、小小孩,管不了他們,”男人心寬地說,“誰家老人還不搞點封建迷信活動呢?就當是給他們找點事幹唄,比天天在家坐著給電視廣告打電話強吧。說句實話,別說老年人了,咱們平時沒事還想找點精神寄托呢。”

    於嚴:“但是您父親加入的這個組織,不是普通的精神寄托,我們現在-->>

    懷疑它是個邪教。”

    男人卡了一下殼:“警察同誌,他們這教出什麽事了?是不是被取締了?要是那樣,那……那我回去跟我爸說一聲,讓他信點別的。真的,我們不知道……”

    還要讓他信別的!

    於嚴忍不住打斷他:“李先生,這些邪教之所以是邪教,除了騙錢斂財外,最後還很有可能引人自殘自殺,你知道嗎?”

    “這都多大歲數了,惜命都來不及,不至於的。”男人沒往心裏去,依舊笑嗬嗬地說,“行,我這就回去告訴他不要信了,一定嚴肅教育,您放心吧。”

    於嚴:“……”

    這時,旁邊剛過實習期的小女警忽然開口說:“於哥,這男的回去跟他爸說那什麽極樂世界是邪教,我們算不算打草驚蛇?”

    於嚴一愣,隨即,眼睛亮了起來:“對,找人盯住這個老頭,等著看他跟什麽人聯係!”

    周老先生經曆了這麽一個下午,膀胱都有了恐懼的記憶,實在待不下去了。他首先找到了一個極樂世界的工作人員,試探了幾句:“我跟許博士說了瞎話,我出門之前跟家人鬧了別扭,根本沒跟他們打招呼,這兩天越想越後悔……他們肯定都急壞了,這裏手機也沒信號,哪能找到公共電話啊?我想給他們打電話報個平安。”

    工作人員微笑著告訴他:“我們這是封閉營,沒有電話。”

    “那能不能提前幾天先把我送回去?我外孫要期末考試了,孩子本來就是借讀生,要是因為我考不好可怎麽辦?”周老先生說著,狠心一咬牙,“您看,我也在這住了這麽長時間了,錢我是不會退的,勞駕你們把我送到最近的公交車站就行,我……”

    “老周,說什麽呢?”身後傳來一個溫溫柔柔的聲音,周老先生激靈一下,又是那個老太太!

    老太太據說是極樂世界的老學員,自願留在這裏照顧他們、引領他們的,每個新人都會給配上這麽一個“引路人”,周老先生一直覺得自己運氣很好,引路人溫柔耐心,還好看。可是此時聽見這個聲音,他卻忽然有點毛骨悚然的感覺。

    她在監視自己!

    “什麽錢不錢的,”老太太佯作生氣地走過來,她和另一個工作人員一起,從兩邊挽起周老先生僵硬的胳膊,把人挾持在了中間,“導師辛辛苦苦把大家召集過來,難道是為了錢嗎?他是為了做公益,你們自己掏的那點錢,隻夠勉強維持基地運營,剩下的連夥食費都不夠。”

    周老先生:“我……”

    “你是不是又想縮回去了?”老太太打斷他,歎了口氣,“你好不容易才取得了一點進步,想前功盡棄嗎?我知道戒除掉這些病態的精神聯係很難,偶爾反複也是正常的,這樣吧,明天開始,我和導師說一聲,上午給你額外加一次單獨的冥想訓練。”

    周老先生被這種“優待”嚇著了,他決定逃跑,夜裏就跑!

    同一天傍晚,燕寧市區裏,一個老頭走進了一個居民樓。

    “於哥,於哥,看見他上樓了。”於嚴耳機裏傳來同事的聲音,“上了五樓,好像是501,有人給他開門,他們拉著窗簾,看不清屋裏什麽情況。”

    於嚴他們跟上了那個疑似參加過“極樂世界”邪教的李老頭,老李的兒子接到警察電話以後,果然回去跟他爸大吵一架,把他爸藏的那一堆宣傳材料和書都收繳了,還沒收了老李退休金的銀行卡。

    李先生有自己的家庭要照顧,簡單粗暴地“處理”了父親信邪教的意外,飯都沒吃,又匆忙走了。因此他不知道,李老先生在他走後,也緊跟著收拾行囊離開家。

    於嚴輕聲說:“找個人,裝成送外賣的,上去看一眼。”

    一個小民警應聲改裝,沒多大一會工夫,就拎著外賣上了樓,隔著門板,他聽見裏麵傳出宗教色彩濃重的音樂聲和人聲,人們在合唱,聽著人數還不少。

    民警敲了一下門,裏麵的歌聲戛然而止,好一會,有人戒備地問:“誰?”

    偽裝送餐員的民警說:“送外賣的。”

    “我們沒叫外賣。”

    “啊?”小民警一邊給追上來的同事使眼色,一邊把地址門牌念了一遍,“就是這裏啊,一位姓李的先生訂的,他電話號碼是……”

    他話沒說完,遠處拿望遠鏡盯著這邊的同事突然說:“闖進去,有人要跳窗戶跑!”

    “太警惕了,”於嚴一把推開車門,“抓住他,這人肯定不是普通教眾!”

    門口的幾個民警破門而入,屋裏充斥著一股奇怪的香料味,角落裏有幾台大打印機,屋子死角堆滿了印刷品,居然是一處窩點,足有六七個老年人聚在這。

    門一開,這六七個老年人就像要以身殉道似的,凶悍地朝著民警們撲了過來。

    這夥“暴徒”平均年齡足有七十,屬於大街上摔了別人都不敢隨便扶的年紀,顫顫巍巍地用拐杖、搪瓷缸和搪瓷盆砸了一撥,緊接著,一個老太太直接趴在地上,一把抱住一個小民警的大腿,拚了老命似的,上嘴就啃!

    民警唯恐把對方假牙給崩掉了,一動不敢動,嚇得聲音都變了調:“於哥,我們要支援!”

    與此同時,打開的窗口白影一閃,有人直接從五樓跳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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