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間的驚而疑惑，盡管央憬華像是在發火，可跟白日在芙笙殿那會兒的他絕然不同，難道是因為自己心裏沒有想法的緣故，所以才覺得並不那麽可怕了？

    風月久稍稍晃兩下目光，邁步走進殿裏，央憬華發出質問卻沒聽到她的回答，自然有一絲掛不住臉，便更顯出偽裝憤怒的心虛。

    “知道現在是什麽時辰嗎，為什麽來這麽晚？”央憬華再問，一副無可奈何的憤怒模樣。

    “你隻說晚上來，現在正是晚上啊。”風月久邊往進去邊回答。

    風月久一步停在長桌另一頭，雖然此刻所見的央憬華已不如之前那般令人生恐生畏，或許是他良心發現覺得不該狠待風月久，又或者是他看見“小九”便心生憐憫。

    總之不論如何，不必太過恐懼，也不能過於靠近，保持適當的距離，懷著平靜的心，不浮不躁，盡量做到兩不相傷。

    風月久隻是站在長桌另一頭而未坐下，麵對央憬華也莫名地來了勇氣，正麵相對，不露懼色。

    “晚上，天黑了就是晚上，你知道我等……”

    央憬華幾乎脫口而出，卻猛地住嘴收回隻一刹便被風月久猜測出結論的話。風月久眉毛稍稍一挑動，心想：他是想說等我等了很久嗎？這麽些菜，一動都沒動，按時辰來算，早過了用膳的時間，難道真的是為了等我？可等我做什麽，總不是請我吃飯吧？

    “你還沒用膳吧，這麽多菜，怕是都涼了吧？”

    風月久不直說自己猜透了央憬華的話，話裏卻也表露了那個意思，央憬華隻能故作不明，誰讓自己對著“小九”就變成了直腦筋，直得不能再直了。

    “我是沒用膳，這些美食呢，都是皇祖母令人送來的，體諒我這些日子苦了累了，這世上，也隻有皇祖母一人還對我好，我真是瞎了眼了才……”

    央憬華故意欲言又止，他這番話，風月久有兩層深思，其一，太後是世上待央憬華最好之人，別的不可否認，可央憬華的生母容姑卻是因她而死。再有，就是央憬華可以不言說的話，風月久能想，他定是想指責自己。

    “既然是太後關心你送來的食補，你還不快吃光它，不能浪費太後她一番苦心吧。”

    風月久仿佛漸漸找到了與央憬華之前的相處感覺，稍有了點距離，沒有敵對，沒有仇恨，一切她所擔憂的針對和危機，暫時都沒有發生。

    不僅風月久有感，央憬華亦是對此時此刻與風月久的相處有所感覺，他發狂後又沉靜了一日，到了夕陽西下時，他的憤怒與怨恨仿佛也與之而走，消失不見。

    盡管，央憬華對風月久的恨極怒極已然消減大半，但他所說的絕不對自己食言，他絕不能輕易放過風月久，無論她是“太子妃”還是“小九”。

    一眼瞥過眼前這滿滿一桌菜，央憬華突然心生一計，他清清嗓子兩聲，一本正經說道：“今晚你是來受我懲戒的，可我實在沒有力氣打人，也懶得打你一個女人，所以，我換決定一個方式。”

    央憬華越發變回了原本“心思叵測”的樣兒，這樣的他亦是叫風月久心生慌張啊。

    “換什麽？”風月久不禁微微顫動著眼皮。

    央憬華不急不慌，緩緩朝風月久這邊走來，越靠近，嘴角還揚起一抹“惡意”的微笑。風月久立身不動，心裏卻是略有所懼，央憬華終於走到她身邊，他看她的每一眼都在“太子妃”和“小九”之間掙紮。

    既然風月久如今以“小九”的姿態出現，那央憬華便拋卻顧慮，一無所懼地想什麽做什麽。

    一雙筷子乍一下出現在風月久眼前，風月久猛地大吃一驚，略略疑惑地轉盯著湊得不能再近的央憬華，問道：“你這什麽意思？”

    風月久問這話時心中已有想法，央憬華不會是想使喚她給自己夾菜什麽的事吧，倒也不難，盡管稍微有點傷自尊，可跟挨揍比還是容易接受許多。

    然而，風月久終究是將央憬華想得太簡單了。

    “懲罰，把這一桌子的的菜都吃完。”

    都吃完？都吃完！

    央憬華的聲音在風月久耳邊，腦中回蕩，無休無止，重重疊疊，果然是低估了他，風月久若是將這滿滿一桌子菜吃盡，恐怕不死也不可能。

    “你……”風月久驀地忍怒不住。

    “怎麽，不樂意了？是你說的隨我懲罰，我這才提出一點要求，你就生氣了，這麽沒誠意，我不開心可是會口無遮攔，胡說八道的。”

    央憬華這妥妥的就是威脅，他知道她的雙重身份，便借此脅迫自己，今日隻是威脅自己撐死自己，若她有幸還活了下來，那以後的日子也絕不可能安定好過。

    “我吃，看來隻有我死了你才開心，那我就撐死給你看！”

    風月久下了賭注，她不認為自己一個武功高強的絕世女俠會被撐死，她當真奪過央憬華手上的筷子，立馬如狼似虎地狂吃起來，央憬華攔都攔不住。

    風月久不挑食，奮不顧身與這一桌涼菜大戰三百回合，細巧的筷子根本不夠用，風月久又拿起勺子，筷子和勺子雙管齊下都趕不上她心裏的激憤，風月久幹脆扔了直接上手抓。

    風月久一圈繞過長桌，所有的菜都被風月久吃了個遍，甚至有的盤子都已經空了，一桌美食美味變為一片狼藉。

    風月久竟然還沒有停下的意思，她自己也是吃出了樂趣來，並非被食物引誘，而是跟自己的能力杠上了。央憬華終於看不下去上手阻攔，又是喊又是拽拉，當風月久停下時，所贈給央憬華的是一個極致白眼。

    “幹嘛，怕我撐死在你這裏，到時候你真背上一條人命？”

    風月久目中帶怒，可她此時的狀態卻讓央憬華感受不到她的怒火，反倒是哭笑不得。方才的瘋狂吃相，早就眼前滿臉油，滿臉菜的風月久。

    “是啊，我好不容易才洗盡冤屈，可不能再次冤死。”央憬華說罷竟乍一下忍俊不禁。

    風月久眉頭不由緊鎖，對央憬華這笑容不明不白地生恐。央憬華轉身往旁邊走，又取回一塊擦臉巾直接就扔在風月久臉上。

    “你幹嘛呀？”

    風月久一怒掀了擦臉巾，卻見央憬華用手在他自己臉上比劃，指示風月久臉上不忍直視的淩亂油膩。

    風月久驚而一覺，便趕緊用擦臉巾開始抹臉，可實在對付不了這滿滿的油膩。

    “有水嗎？”風月久急色一問，她也是受不了自己油膩膩的感覺。

    央憬華帶風月久出了殿門，來到殿後一口井處，無需風月久多言，央憬華很自覺地為她打了一桶水上來。

    “我為什麽要給她打水，我幹嘛這麽著急，這是她應受的。”

    央憬華心中這樣一想，剛提上來的水就被他一把推了下去，他稍瞥一眼旁邊的風月久，一副看透了他很是不滿的模樣。

    “走開！”

    風月久隨手一推就將央憬華推離自己大老遠，她又不是四肢殘廢自己不能動手，哪容得央憬華這般羞辱。

    風月久一個怨恨的目光向踉蹌著終於站穩的央憬華射去，她手上還轉動著起升軸，比央憬華還迅速地打上來水。

    央憬華驀地感覺自己此事做得太顯小肚雞腸，他仿佛全然忘卻了風月久對她的欺騙和隱瞞，而今日自己的所做所為，確實過分了些。

    央憬華站立一旁，心裏矛盾著糾結著，想對風月久說聲抱歉卻死活拉不下臉去。他靜靜地注視風月久，她撩起木桶中的水洗臉，雖無法徹底洗淨油漬，勉勉強強也算洗了把臉。

    風月久仰首抬頭，往兩側拭去水跡，點點水滴飛落，又有從她下巴滴落，月光灑落，一張沾著晶瑩水滴的絕美側容，如何能不撩動央憬華一個男子的春心。

    風月久大概擦去水漬不再滴落，她無意自己的誘惑，轉眼卻見央憬華癡望自己的模樣，恍若石化了一般，連眨眼都不會了。

    “看什麽看啊？”

    風月久實在心怒，又對央憬華此刻這模樣十分厭惡，二話不說，她沒顧及一切後果，托起那桶水就往央憬華潑了過去。

    “哇，你潑我水做什麽？”央憬華驚而回神。

    風月久一個立腳站定，隨手一拋水桶，一副傲慢得意的模樣拍拍手掌，道：“我看你的樣子像是被鬼上身了，我可是大發善心救你一命，你還有火，不然再來一桶？”

    “你，看來是本王下手還不夠狠……”央憬華乍然來了氣。

    “您還沒有恢複王位，現在，不過是一個住在皇宮裏的庶民吧？”風月久以此言壓迫央憬華。

    “你……”

    “怎麽，無言反駁了，今晚我來過，你的懲戒我也受了，那我們……”

    “我們，當然還沒完！”

    風月久急色一顯，她早預料央憬華不會這麽輕易放過她，對她而言，躲過今晚是今晚，她在這皇宮之中的未來，仍然一片模糊。

    可風月久對央憬華的恐懼已然漸消不少，總之今晚，她麵對的央憬華仿佛是從前那個，狂妄自大，自以為是，仿佛很多事都不曾發生，他未曾受冤，風月久也並沒暴露身份。

    風月久還以為，如此也就夠了。（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