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東渚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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婢女一路小跑著穿過皇宮長長的走廊的時候,身後的雨還在淅淅瀝瀝的下個不停。
東渚十六年,帝喜玩樂,奸臣當道,民不聊生。
這年初夏,空氣中有潮濕而又涼爽的氣息,秋屏在院子裏品茗,風吹過,古籍,宣紙灑落一地,女子好看的眉微微蹙了一下,輕歎一聲,俯下身去撿,初夏的黃昏竟飛來幾隻螢火蟲,在空中飛舞著,一抹亮光頓時吸引了秋屏的眼球,拿起羅扇追逐著它們,竟一路追出了秋府,來到了後山,這裏是秋家的禁地,就算再風景如畫,四季如春,也無人敢擅入,這些,是這個女子遠遠不知的。
每逢亂世,總會有那麽一兩個人挺身而出,拯救天下的黎民百姓於水深火熱之中,和雲靖就是那麽一個。
那時,他正與秋父在客舟上密謀,聽得外麵的喧鬧聲,打亂了思緒,出的客舟,就見一青衫女子手持羅扇追趕著螢火蟲,長發隨意的披散著,一條發帶更襯得女子清麗脫俗,見多了粉黛峨眉,此情此景,竟讓和雲靖心中一動,仿佛一泓清泉那麽緩緩注入心底。
正思忖間,秋屏已追到河邊,眼見就要失足落水,和雲靖用腳挑起身邊的長蒿,生生的攔住了秋屏,看著近在眼前的河水,秋屏倒吸了一口冷氣,抬頭看著自己的救命恩人,沒瞧見那人的相貌,就被推到了岸邊,和雲靖與秋屏隻有短短的五米之遙,頃刻間,彼此就在咫尺之間,秋屏微微福了福身:“多謝公子相救。”
和雲靖點了點頭問道:“這裏是秋府的後山,敢問姑娘可是秋家之女?”
這句話,很明顯客舟裏的秋父也聽得一清二楚,心裏十分不安,怕自己和將軍密謀之事宣泄出去,那麽,秋家的一世英名全都毀於一旦。
“小女秋屏。”聽到女子的回答,秋父頓時無望了,他希望女兒什麽也沒有聽到,但心裏的另一個自己卻對自己說,她知道你的秘密。況且,後山是禁地,她怎麽可以隨便闖入?秋父並不知道他的猜忌改變了女兒和他的一生。
“你是誰啊?”靜默良久,女子忽然抬起頭,眸子裏有異樣的神采。
“在下和雲靖,現任將軍之職。”挑明了身份,真誠,真摯。
這是他們的第一次相遇,簡單,美好,從這時起,就跌入了彼此的世界裏,此後,越想抽離,就越更清晰。
和雲靖目送著秋屏離去,秋父緩緩的從客舟中出來:“我打算送秋屏入宮,為我們辦事。”秋父朝著和雲靖的背影說道,和雲靖卻沒有聽清,他隻記得離別時的那句“此後還有緣再見嗎?”女子嬌俏一笑,回答說:“流年若有知,他日必相見。”
這一世,我是秋家女,你是和將軍,千萬不要錯過。
秋府有著不和諧的味道。
“我不入宮。”秋屏言簡意賅,聲明立場。
“你不入,也得入,你是秋家女,就要時刻為秋家的利益著想。”秋父怒目圓瞪,拍案而起,以往言聽計從的女兒,今日竟與她頂撞,看來,她不入宮,確實是個天大的隱患。
“來人,把她鎖進閣樓裏,沒我的允許,不給她吃得,三天之後,入宮。”
字字鏗鏘,打在她的心裏,波濤洶湧。
“當真要入宮,那****隻是追逐螢火蟲才到的那兒,並不知道我們要謀反。”和雲靖一字一句的說著,眼睛卻望著鎖住秋屏的那座閣樓,窗戶門楣都被封得死死的,逃,成功的幾率為零。
秋屏,原諒我的自私與懦弱,天涯茫茫,與卿陌路。
“讓她入宮吧。”冷漠憂傷,沒有一絲溫度,轉身,離去,一切皆成為空白。
而,這個夏天,卻才剛剛開始。
入宮那日,京城下了一場小雨,青石板街被浸潤的光鮮亮麗,更顯得那香車寶馬,綾羅綢緞無與倫比。
雲和靖就那樣望著馬車越走遠遠,而馬車裏的秋屏早已淚濕衣襟,將軍,再相見,要尊我一聲娘娘,而再也不是姑娘。
“娘娘,又在想以前的事情了。”有嬤嬤挑開珠簾,走到秋屏的身後,歎息著說道。
“想又有什麽用,一切都已經過去了,什麽意義也都沒有了。”女子轉過身,錦衣華服,四十幾歲的年齡,眼角有了很鮮明的魚尾紋,臉色也不是很好,看起來有點憔悴。
東渚帝雖愛喜樂,卻也隻是個十六歲的孩子,秋屏比他大兩歲,所以,他總愛追著秋屏問東問西的,一聲一個“屏姐姐”,比誰都叫的親。
“世人都說秋家子女,個個知書達理,出口成章,不知屏姐姐能否也學學古人七步成詩?”東渚帝探著腦袋,問身邊正在看書的女子。
時間過得真快,轉眼已過半月,他待她好,她心領,有時,她也會忘了世間有雲和靖這麽一個人,皇帝還是一個小她兩歲的孩子,她無心哄弄,正欲尋找毛筆,手觸到了燭台,笨重的燭台倒下,正砸到了東渚帝的腳。
“哎呦。”東渚帝一聲慘叫,引起了她的注意,他捂著腳,一邊慘叫還一邊絮叨:“屏姐姐做不出來也不要謀殺啊。”
她抬起頭,“撲哧”一聲笑了,那些皇上恕罪之話全都拋到了九霄雲外,因為東渚帝那樣太不像高高在上的皇帝了,倒像離她很近的親人,好像又不是,到底是什麽呢?
那時的秋屏實在是猜不透,等到她猜透的時候,卻發現事情遠遠的超出了她可以預想的範圍。
“歌兒在西昭過得還好嗎,吃的慣那裏的飯食嗎?”秋屏說這話的時候,眼睛裏有著屬於母親一般的慈愛。
“放心吧,皇後娘娘,太子好著呢。”說起她們家裏的太子爺,嬤嬤也喜上眉梢。
往事紛紜,一切都成為了空白,在秋屏入宮的第二年,秋家連同和雲靖終究是反了,而那時,秋屏已經懷了東渚帝的孩子,而東渚帝隻此一生也就隻有一個孩子,那就是東渚太子--朝歌。
“皇上駕到.......”太監尖銳的聲音響起,秋屏和嬤嬤齊齊的跪倒在地。
東渚帝雖然年齡不大,甚至還沒有秋屏年歲大,但眉宇間已見蒼老,常年的案幾操勞,使他脊背佝僂,宛如一個小老頭。
“起來吧。”東渚帝淡淡的說著,語氣裏有著難以抹去的疲憊,然後徑直找了個地方,坐了下去。
嬤嬤見狀,忙退了下去,偌大的宮殿隻剩下他們二人。
“朕知道你恨朕,恨朕殺了和雲靖,恨朕把秋家鏟除的一點都不剩,可是,朕也是無可奈何啊,朕登基的時候,因為年紀小,四方虎視眈眈的,特別是和家,一心想推舉和雲靖坐皇帝,朕不由得裝作一副玩世不恭的樣子,借以消除他們的戒心,可是沒想到,秋家也上了他們這艘賊船,他們哪裏是拯救百姓,分明就是狼子野心。”東渚帝淡然的說道,顯然是累極了。
“要不是因為歌兒,我真的很想殺了你。”秋屏痛苦的閉上了眼睛,慢慢的說道:“知道自己要入宮的時候,我就知道我和和雲靖就不可能了,隻是一麵之緣,那種感情終究是單薄的,我知道你待我好,我也想幫你一把,可是,你為什麽要騙我,為什麽要做的這麽絕?”
“皇後,這就是帝王之道,斬草要除根,我不能給歌兒留下一個爛攤子。”
秋屏冷冷的看著東渚帝,想起第一次見到和雲靖時候的樣子,那樣的翩翩少年郎,終究還是化成了一柸黃土。
“要是當年我不去追那什麽勞什子的螢火蟲就好了,父親也不會猜忌我,更不會把我送進宮,更重要的是,不會遇見雲和靖。”
秋家,書香門第,祖祖輩輩為官,因此,榮華富貴,世代相傳,可惜,到了這一代,秋家隻得一女,名為秋屏,如今秋家盡散,秋家隻有一個貴為皇後的女兒,懨懨的活在這紅牆碧瓦之中。
“你不用這麽傷感,朕活不久了,朕死後,這東渚的江山就都是歌兒的了,你是東渚的太後,算起來,這東渚的江山也是你們秋家的。”東渚帝淡然的說道,好似渡盡了劫波之後,轉身發現,自己仍舊在海中的那種無望的決絕。
“你放心好了,歌兒絕對不會走你的老路。”秋屏雖然是這樣說,但心裏明白自己的兒子其實一點都不想自己,無論是脾氣還是秉性都像極了眼前的這個男人,甚至比這個男人還要狠辣上幾分,她自己的兒子,她終歸是最清楚的。
東渚帝淡淡的笑了起來,環望了了一下這簡樸而又雅致的宮殿,似是帶著萬分的留戀與不舍,最後,深深的歎了一口氣對秋屏說道:“朕走了,你好自為之。”
“恭送皇上。”秋屏恭恭敬敬的行了一個禮,麵無表情的說道。
東渚帝看了一眼對自己作揖行禮的秋屏,自嘲的笑了笑,然後轉身走出了宮殿,融入無邊的夜色之中,再也消失不見。(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