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小西捂著胸口，弓著腰，失魂落魄的從海藍家裏出來。

    怕莫小西不守承諾，海藍還特意囑咐她：“我們說好的，這件事不能讓別人知道。”

    “我知道。”莫小西有氣無力的回了這幾個字，走出小區，沿著馬路搖搖晃晃的走。

    不知道走了多久，她感覺自己的腿都要走斷了，才想起自己不能這樣失落下去。

    雖然現實殘酷，可確定了真相，總比什麽都不知道的好。

    她在路邊停留了片刻，想打出租車回青梅園，可想到自己現在赤貧的狀態，慌忙縮回了手。

    莫小西在路邊的樹蔭下坐了下來，努力思考下一步自己該怎麽辦。

    赤貧的事情，早就是既定事實，似乎也算不得什麽事了。

    突然覺得不妙，莫小西慌忙站起身，朝著路邊的公交車站點跑，她要盡快離開這個地方，越快越好。

    她剛才給海藍的工資卡裏，其實隻剩下不到一千塊錢。

    她全身上下，也就那點錢了。

    心絞痛是真的，就算不到一千塊錢，也能保證她一段時間餓不死。現在可好了，就算餓不死，估計也得被海藍追殺了。

    公交車停，莫小西也沒看清幾路車，急匆匆就鑽進了車裏。

    她現在可沒有時間考慮自己該去哪裏，隻要盡快離開這個地方就好。海藍看起來，可不是好糊弄的，要是真跑起來，她可能壓根就不是對手。

    她是坐了一輛很冷清的公交車，幾乎沒什麽人。

    莫小西搖搖晃晃的走到公交車的最後邊，在靠窗的位置坐下來，輕輕揉了揉亂跳的心髒，深呼吸，讓自己平靜下來。

    藍似景的事，既然已經成了既定事實，糾結起來也沒有什麽用。

    她從扣子上取下微型相機，剛才跟海藍的會麵，她已經全都拍攝下來了，這東西拿給藍似景看，估計他也無話可說。

    她必須讓藍似景給她個說法。

    不對，貌似她答應海藍不讓第二個人知道這件事的。

    莫小西撓撓頭，想了想，就算不拿這個東西，她一樣要去找藍似景要個說法，她要告訴藍似景，她不需要他給安排的人生。

    她又想到了葉臻，她跟葉臻看起來已經不可能了，根本就沒有必要拿著這個東西去澄清什麽。

    在她心裏，過去的事情，應該已經告一段落了，她真的不想再糾結了。

    接下來，該是她該如何活下去的問題。

    畢竟身後還有一個，不知道究竟有什麽意圖的千野，在虎視眈眈。

    真是鬱悶。

    車子兜兜轉轉，要不是她做了兩年的記者，該跑的地方都跑過了，估計真的不知道自己被拉到哪裏去了。

    這輛公交車是環城公交，眼見離市區越來越遠了，莫小西也不著急下車。

    既然是公交車，就不怕回不去，大不了原路返回。

    托著腮，望著車外的風景，不經意就看到了綠樹蔭中的療養院。

    是呢，療養院，葉龍現在就在這裏吧。

    莫名其妙的想要見見葉龍，作為一個下堂的兒媳婦，他們之間真的不曾有過什麽樣的交情，甚至連陌生人都不如。

    公交車在距離療養院五百米以外的路上停下來，莫小西步行朝著療養院走。

    稍微有點緊張。

    不管怎麽說，裏麵住著的都是一個大人物，還曾經是她的公公。

    葉龍的房間門口有專門的警衛把手，目的是不讓葉龍自殺，或者偷逃。

    莫小西感歎，這措施做的還蠻好。能用法律製裁的，最好不要摻雜個人的感情，犯了錯，本來就該受到懲戒。

    警衛搜查了下莫小西帶的東西，在判斷她無害的情況下，放莫小西進入房間，探視葉龍。

    房間裏，葉龍看起來還挺精神，正坐在輪椅上看報紙，絲毫不像個看押的犯人。

    聽到腳步聲，葉龍抬起頭，見是莫小西，眼睛稍微閃過一絲疑惑，隨即便笑了。

    “我來看你來了。”莫小西說，“因為倉促，忘了帶點禮物，請……”她頓了頓，“請伯父原諒。”

    到現在才發現，除了結婚那天，她從來都沒有喊過眼前這個人爸爸。

    如此的見麵，這的比陌生人還要難受，陌生人至少還不會尷尬。

    “你能來就好了，禮物什麽的，我不需要。”葉龍衝莫小西招招手，示意莫小西走近點。

    莫小西有點緊張，但還是按照葉龍的意思靠近了幾步，在距離葉龍一步的距離停了下來。

    “我真沒有想到你會來。”葉龍微笑，莫小西第一次發現，原來葉龍的笑，也意外的很慈祥，看起來跟個普通的老人沒什麽兩樣。

    確切的說，葉龍不是老人。

    葉臻今年才二十四歲，葉龍也不過五十幾歲的樣子。莫小西第一眼看到葉龍，就覺得這是個有故事的人，長得意外的年輕。

    才不過幾個月的時間，那個意氣風發，卻不得不裝老裝殘的人，真的一下子就老了，頭發全白了。

    真是不得不感歎，世事的滄桑無情。

    葉龍拉住莫小西的手，莫小西如同碰到了明火，條件反射的慌忙抽回來。

    等回過神來，才意識到自己有點過分了。

    她畢竟是眼前這個老者的兒媳婦，現在還沒離完婚，她還是這個老人的家人。

    她剛才的舉動，一定把這個生命即將燃完的老者，給傷害了。

    意識到這個問題，莫小西慌忙道歉，“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葉龍倒是不在意，他輕輕搖頭，眼睛卻是掩不住的寂寞：“我這樣一個肮髒的人，你能來看我，我就很高興了。”

    “我來看伯父是應該的。”莫小西慌忙賠笑。

    “你不恨我嗎？”葉龍問。

    莫小西搖頭：“說不上。過去的事，我不清楚，就算恨都沒有資格吧。”

    葉龍再次探出手，拉住莫小西的手，聲音帶著不易察覺的凝滯，“你是個好孩子。我這一輩子都在恨與被恨中，不停的戰鬥和周旋。我掙紮了一輩子，什麽樣的事都做過，什麽都有了，金錢、事業、美女還有家庭。”

    “可是，看起來，伯父好像從來都沒有幸福過？”

    一般人說這種話的時候，或者驕傲，或者後悔，或者遺憾，可是葉龍的眸子裏映出的卻是深深的寂寞。

    是的，是寂寞，不是垂暮老人的眼神，更像一個懷春少女的眼神，折射著淒涼的苦痛，徹骨的冰涼。

    葉龍鬆開莫小西的手，輕輕蹙眉，“以前的事，我不想多說。爸爸這輩子是有遺憾的，一輩子都沒能跟喜歡的人在一起。可你跟阿臻還年輕，彼此愛著，以後的路還長，千萬不要因為一點小事，就放棄了。”

    莫小西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是了，貌似葉臻的媽媽一輩子都不曾喜歡葉龍，葉龍這一輩子沒有得到真愛，倒是可以理解的。

    隻是，他為什麽會說，他一輩子都沒能跟喜歡的人在一起呢？

    這兩種語言，表達的似乎不是同一件事。

    莫小西很想八卦，可是這情形完全不符合情調。

    還有她跟葉臻的事。

    她就算再傻，也知道，她跟葉臻真的是彼此相愛的，愛的愈深，有時候就傷的越深。

    她跟葉臻已經走到了這一步，或許真的已經沒有辦法回頭了。

    她不想騙葉龍，隻能如實說：“我跟阿臻，或許再沒有可能了。”

    “會在一起的。”葉龍笑，慈愛的看著莫小西的臉，“阿臻這孩子像我，隻要認定一件事，認定一個人，就算不擇手段也不會放棄的。”

    莫小西苦笑。

    說實話，在這方麵，她還真沒看到葉臻跟葉龍有什麽相似。

    從黎眉，到洛羽辰，再到她莫小西，葉臻哪一次沒有放棄了？

    而且，就算葉臻囂張、霸道，也完全沒有葉龍當年的風範嘛！

    葉臻跟葉龍對比起來，簡直就是個乖乖學生。

    她可不記得葉臻為了某個目的，幹過什麽喪盡天良、缺德違法的事情。

    莫小西是個藏不住心事的人，葉龍又是個洞若觀火的人，二人這一照麵，有些話根本不用明說。

    葉龍完全看懂了莫小西的心事，搖搖頭：“他是我的兒子，我最清楚，他現在隻是還沒意識到潛伏在心底裏的那種本能。”

    誰沒有清純過呢？

    葉龍也曾經善良過。

    如果不曾遇到那一個人，他的人生或許不是這個樣子。

    就算一步步走向了地獄，他也不曾後悔過，直到那天，那個人跳崖身亡，他才明白，自己早就沒了心。

    活著，比死了更難受。

    隻因他愛了一個不該愛的人，碰觸了一種不被原諒和容忍的感情。

    “你們年輕人的事情，我也不想多問。”葉龍歎口氣，“我隻有一句忠告，如果還有牽掛，就不要輕言放棄，兩情相悅是一件非常難得的事。”

    說完，葉龍擺擺手，“我有些累了，你先回去吧。”

    莫小西跟葉龍告別，轉身離開。

    等莫小西離開，葉龍繼續看報紙，外麵的世界究竟如何，他真的不想去在意了，更不想去計較了。

    可他還是，一次次，無法間斷的不停看報，因為他的兒子，還處在水深火熱之中。

    看著看著報，視線開始一點點模糊，報紙上的字跡開始一點點遠去，重新排碼，竟然形成一張好看的臉，修長的眉，高挺的鼻，帶著如花的笑靨。

    他仿佛聽到那個人衝他打招呼，“喂，阿龍，你又翹課了吧？這樣可是不行的，下次絕對不讓你抄筆記。”

    不知不覺淚已婆娑，他伸出手去觸摸，可手剛伸出，那張臉便不見了。

    葉龍搖搖頭，回回神，不知道為什麽，最近總是會看到那張銘刻於心的臉。

    看來，他真的離那個世界近了，那個人已經迫不及待的來接他了。（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