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今世之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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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日子襲香受傷過重,不能照顧挽衣,營裏又極少有女人,霍安江為挽衣又買來一個丫頭使喚。小丫頭由小校帶著進了挽衣的營帳內。
挽衣正對著鏡子梳理烏黑的長發,小校在她身後躬身一禮,說道:“挽衣姑娘,這是將軍為姑娘找來的新丫頭,將軍說讓姑娘給取個名,就留伺候姑娘。”
換衣冷眸未抬,“我有襲香,誰也不用。”聲音也越發冷得令人發寒。
“可襲香受了那麽重的傷,怕是一時半會兒的好不了,將軍怕苦了挽衣姑娘。”小校又言。
挽衣仍是坐在那一下,一下地梳著那頭如瀑長發,小校給新來的丫頭使了個眼色,小丫頭跑到挽衣身邊說道:“姑娘,我來幫你梳頭吧?”丫頭說著伸出手等著挽衣把梳子給她,挽衣卻像沒看到她似地重複著剛剛的動作。
小丫頭回頭看看小校,一臉莫名。
小校最清楚這些天發生的事情,何況這其中確有他的功勞。
那天,霍安江叫他匯報一下接挽衣來回死了兩名兵卒的情況,小校多說了兩句,雖他是想參韓良臣,卻萬萬沒有想到,在一場感情之爭中,全然不是一個男人,或是一個女人的錯。霍安江也是由此,那夜慶功宴上,格外注意韓良臣和挽衣的一顰一笑,一舉一動。他可以忍受挽衣不愛他,他願慢慢用時間去感動她的心,他可以忍受挽衣受萬人欽慕暗戀,有這樣的女人在身邊讓他無尚驕傲,但他無法忍受挽衣愛上他的部下,最無法忍受的是他們居然兩情相悅,那是他莫大的心願。
挽衣心知安插這麽個丫頭在她身邊意義何在,無非是多條霍安江的眼線,她怎肯接受?
“姑娘,還是給這丫頭取個名留用吧,不然,怕襲香的日子更不好過。”小校輕聲一點,挽衣渾身一震,這是威脅她嗎?她猛地回頭,眸光中盡是怨恨,一字一頓地說道:“你們再敢動襲香,我就死在這裏。”
小校仍是抱拳躬身,不緊不慢地說道:“姑娘萬萬不要這樣想,姑娘的命不止是姑娘一個人的,還帶著兩個人呢。”
挽衣越發氣得發抖,卻說不出半個字來。
小校見話已帶到,便退出營帳,留下那個丫頭。
挽衣滿腔怒火,緊咬著下唇,硬生生地逼回已在眼底的淚水,不,她不能死,她死了襲香的命也沒了,她死了韓良臣更不知會是怎樣的結局,那人是將軍命,她要保護他,她要助他成將。這樣想著,心底的憤滿已經漸漸平息,緩緩睜開雙眸,視線移至新來的丫頭臉上,既然這丫頭是來監視她的,那就讓她好好監視吧。
小丫頭被挽衣看得手足無措,垂眼隻敢看著自己的腳尖。
“你多大了?”挽衣開口問道。
“十六。”
挽衣勾唇淺笑,笑得毫無暖意,明明帶著異色,“那你以後就叫錦雯吧。”
“謝謝姑娘賜名。”錦雯趕忙施禮。
挽衣伸出拿著梳子的手,錦雯會意,上前接過梳子幫挽衣梳頭,挽衣自鏡中盯著那張陌生的麵孔凝思良久。
“知道為什麽給你取這個名字麽?”挽衣驀然開口。
錦雯停下手中的動作,盯視著鏡子中挽衣那張絕美的臉,不由得又是一怔,長這麽她從未見過這麽美的美人,連她這女子都被迷住了,難怪小校買她回來,要將軍親自過目。來這裏之前在將軍營帳裏的一幕幕再回眼前。
將軍肅著一張臉上下打量了她許久,冷聲說道:“買你回來,讓你過上像人的日子,隻有一個條件,你現在聽好了。”錦雯隻抬眸想看一眼這位名震千裏的大將軍,猝不及防撞上那雙冷峻的黑目,不由打了個哆嗦,她終於明白他是怎麽擊退金兵的,或許隻是一眼就把人殺死了。
“讓你去伺候挽衣姑娘,你心裏要清楚,你是聽命於我霍安江的,懂嗎?”錦雯聽得有些糊塗,那是剛剛被霍安江嚇得,在這紛亂的世上流離多年,人情世故怎會不懂?恍然回神間連忙點頭。
錦雯看著鏡中的挽衣僵立不動,挽衣冷然一笑,繼續說道:“錦雯,禁問,不聞不問。”幾個字說完,便又挑眸看著錦雯,眉眸間似有千言萬語,錦雯又怎麽會聽不懂?
“是,姑娘。”錦雯謹慎回答。
傍晚,霍安江便來了,這幾日沒有戰事,隻待再過些日子,將隔江而立的山中金兵餘孽繳清便可撤兵,霍安江回朝複命,因 此這幾天便特別清閑,霍安江隻是不想與挽衣相對,本是日夜相思,恨不得朝朝暮暮相守,誰知盼來這樣的結果,霍安江心底的痛,又有誰知?
他從未想過,那痛比皮肉之傷還要深入骨髓,也不曾想到自己對挽衣會如此動情。他腦中時時想起挽衣穿著紅裙揮舞鳳鸞刀的樣子,還有她那些愛國殺敵的話兒,他曾一心盼著與她一同馳騁沙場,那畫麵不知午夜夢回了多少次,而如今他怎會想到,竟然被自己一個部下,橫刀奪愛。
韓良臣自那日一醉,再沒有見過挽衣,後來聽說襲香被霍安江罰了三十大板,不知何故,但隱隱總覺不安,卻不敢貿然前去探望,即便是曾經同路,現下也沒個理由去看女眷。
在沙場練兵時也幾次與霍安江相遇,霍安江麵色如常,分毫看不也異樣,也沒有韓良臣進言的機會,麵上看來,一切都相安無事,十分平靜。
見不到挽衣的韓良臣日日忍受著相思之苦,每到了晚上,坐在山頭,看著那個營帳內的盈盈燭光,看著燭光熄滅,想著那裏是另一個男人,心血直流,卻夜夜都來,最後,這痛似成了癮,不痛便覺得哪裏不舒服,便這樣過著日子。
一個‘情’字,傷人無形,卻傷得徹底。
“再過幾天,就可以回將軍府了。”霍安江由挽衣伺候著更衣,邊告訴挽衣。
挽衣沉默不語,隻是聽著。
“府裏有已經有三位夫人。”霍安江複又說道,這時挽衣停下了手中的動作,凝視他,“要在將軍府住多久?”
“還不確定,要看哪裏有戰事,才走。”
“一定要住在將軍府麽?”挽衣又問。
“是的。”霍安江回道。
挽衣默然,她深知這將軍府的女人不比沁香樓的女人簡單,或是更會麻煩,她不知道那些夫人是否好相處。才離開女人堆就又要跳回去,不禁還是有些煩感。
“恐怕將軍那些高貴的夫人容不得挽衣這樣的風塵女子,挽衣寧願不住在府上。”挽衣冷言而道。
霍安江似沒聽到般並不理會,仿佛挽衣隻是個鬧脾氣的孩子,說著氣話。挽衣也不願再多言,兩個人靜默下來。一個擦拭寶劍,一個仍是坐在鏡前梳頭,一遍又一遍地梳著。
挽衣也許久沒見到韓良臣了,這陣子與霍安江對峙,雖然表麵上看起來相安無事,可二人心知肚明,他們之間微妙的氣氛絕非無事。這人是生是死,都不得而知,想著想著便黯然神傷,垂眸輕歎,雖聲音極小,霍安江卻也聽得分明,足見他心思所在。
那夜吹熄了燭火之後,霍安江沒有像往日那樣粗爆發泄,卻是緊緊地抱著挽衣,似有千言萬語,又沉默不語,手輕輕撫過,溫柔至極,“挽衣……”他突然說話,低沉醇厚的聲音讓挽衣聽到了過去的溫和。
挽衣沒有言語,近日來看慣了霍安江的忽冷忽熱,早就習已為常,她隻是在心裏盤算著,他要說什麽?她真怕又是一記晴天霹靂,這便讓她連問的勇氣都沒有。
“以後無論出征到哪裏都要你隨行。”霍安江喃喃自語。
挽衣冷笑:“將軍隨意,若不是阮媽媽,挽衣也會是個隨軍營妓。”
這話是在自降身價,她把自己此刻與霍安江在一起也說成了營妓,霍安江的手便僵住不動,才平息了的怒氣,才升起的柔情一次次被挽衣攪亂。這就是因為不愛麽?
他猛地扳過那身體,看著她清冷的臉狠狠地說道:“你就那麽恨我?對我一點愛意都沒有?”
挽衣緊咬著嘴唇,她不是恨,曾經她那麽感激他,可是他恨她,他的恨太強烈,也太凶猛,甚至隨時可以燃燒掉她身邊的每一個人,所以,她開始怕他,這怕又讓她為自己披上一層冷冽的外殼,隻有這樣,她才能活下去。
“挽衣感激將軍。”
這話無情得讓霍安江發狂,他想與她重修舊好,便又失敗了,既然在她眼裏他是那樣的魔鬼,那他就做魔鬼吧,他如惡獸般欺侮她,一次又一次。
可每一次都讓痛更深,仿佛陷入魔咒,讓他們都無無法脫身。
“明天,我就讓你如願以償。”最後,霍安江拋下這句話,翻身睡去,留下挽衣一身疼痛,思緒萬千,不知他又要做什麽?上一次是襲香,這一次……
她閉上那雙美眸,任淚緩緩流下,或許,這就是他們今世的劫,任再多努力仍無法保全。(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