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衣終於覺得那個時時點化她的神靈，會不會就是亞默？他此刻臉上平淡無波的神情如此柔和，卻極俱威嚴。她想再問下去，卻收住了口。

    亞默的話到底預示著什麽？兩個選擇，一個是回去，而此次回去會有性命之危？一個是留下，而韓良臣會來這裏找她？

    第一個選擇，她信，這些年來，她越發覺得自己有些力不從心，她也曾想過自己恐怕活不了太久。那些舊疾屢屢卷土重來突襲她的身體。而第二個選擇呢？簡直令她不敢相信，韓良臣會來這裏找她？以大宋現在的局勢，恐怕會越來越需要他才是，他肯放下一切與她歸隱山林麽？這是她夢寐以求之事，而幾次與韓良臣交談此事，都會不歡而散。他又怎麽可能主動來找她？不禁無奈苦笑地輕輕搖了搖頭。

    亞默雖然沒有看挽衣，似也聽到她的無奈，悠聲道：“怎麽？不信？”

    “你的話我何時不信過？”挽衣這話倒也說得真心，可又覺得無法相信。

    “那你作何選擇？”亞默問出這句話時，心頭竟然微微一痛，總是像猜到了什麽似的。

    挽衣沉默不語，她並沒有更好的選擇，有的隻是悲傷，那心頭的莫名悲傷令她十分難過。見她為難，他心又軟了，何必為難她呢？不可奈何地悠悠一歎，便不再追問下去。

    “這裏太美了。”挽衣驀然換了話題，望著如畫美景，說什麽都是一種辜負，盡管那些心並不如她表現出來的那般開心，仍是像安慰亞默的用心似的隱藏了自己。

    亞默隻輕輕一瞥，也就看穿了她的心思，心疼地不去揭穿，這樣也好，哪怕她平安地在他身邊一刻，已是滿足。

    挽衣與亞默並肩走著，眼前奇石羅布，佳木蔥蘢，自然形成的景致鬼斧神工般點綴得情趣盎然，千奇百怪，變幻莫測。

    “亞默，你怎麽找到這裏的？”挽衣忍不住問道。

    亞默淡然答道：“在我第一次離開亞家的時候，就找到了這裏，這裏不僅風景如畫，你看每一池潭水都有不同的功效，神奇之處妙不可言，因此，我便時常來這裏修煉，你將子溫托付給我的日子，我也帶他在這裏修煉，因而子溫的體製十分特殊，將來也必是個武學奇才。”

    “難怪子溫回去以後，骨骼大變，確實是個武學奇才。我還以為，是遺傳了我和良臣。”挽衣驚訝地瞪起雙眸，凝視亞默，“原來是因為在這兒鍛煉過的。”

    亞默不答，複又說道：“將來他也會是一名良將。”

    “亞默……”

    “我知道你想回到他身邊去。”亞默邊走邊說，聲調平和得沒有絲毫情緒，可挽衣總是覺得他有些異樣，抬眸盯著他那張完美的側臉。

    畫中人在畫中走一般的美景，任誰見了都會覺得這是神仙之地。隻是他們卻不是神仙眷侶。

    “我知道我留不住你，可是……挽衣，這一次你回去，我……”亞默不敢再說下去，他真的怕這一次會救不了挽衣。

    “亞默，你到底想說什麽？”挽衣終於忍不住追問。

    亞默緩緩轉過身，凝視挽衣的目光柔和而不舍，他能告訴她真相麽？他舍不得，挽衣目中狐疑，她那麽聰明，猜到亞默這樣說一定另有原因，隻是他為何不願告訴她真相？

    “挽衣，留下來吧，隻有在這兒，你才能好好地活下去。”亞默輕聲說道，說得極是溫柔，隨之竟然抬起手，輕撫著她如瀑烏絲。剛剛泡過溫泉的挽衣任那一頭秀發垂在肩頭，更是美得傳神，亞默隻是覺得如仙子般的挽衣就該在這裏下來。

    而挽衣不解地目光，令他遲疑，“你的身體出了問題，隻能在這極寒之地。”

    挽衣微怔，溫泉泡暖的身體這時才察覺絲刺骨的寒風，是的，這裏比別處冷了許多，她雙手婆娑雙肩，亞默便轉身引領她走去一間屋子。

    “亞默，你剛剛此言何意？”挽衣追問，她深知亞默不會無緣無故說這樣的話來，“我得了奇怪的病？”

    “大概是你長年征戰，又中過毒所致，血液流動過快，便會加快生命的消耗，隻有在這裏，這裏雖然空氣稀薄，但可以延緩你的病症，這裏的每一潭池水，都可以幫你治病。”亞默沉聲說道。

    挽衣聞言，整個人忤在那兒不動。她相信亞默不會騙她，既然他這樣說，便是真的。一時之間，大腦一片空白，明白了亞默所說的一切。

    “如果，我離開這裏，能活多久？”挽衣怔怔地問亞默。

    亞默無言以對，他不知道她能活多久，他隻知道在這裏控製她的病不要擴散，而對於她的離開，全無一點把握。挽衣見亞默的神色，便知道了答案，淚頓然落下。這樣無疑是極痛苦的抉擇，從此不再見韓良臣而苟活於世？她萬萬做不到，而為了見他，或者見到他時便死去？那麽，韓良臣的悲傷恐怕不比奪去他生命少一分。

    “我知道你想什麽？可若是他以為你還活著，心永遠不會死，但若是你死在他麵前，他的心也就死了。”亞默說的是韓良臣，亦是在說自己，這一生他唯不能見到挽衣離開人世，那比什麽都令他害怕，他會因此而失去一切信念，過去，他了無牽掛，以為自己可以得道修身，從未想過，失去自己所愛的女人，那種致命的痛苦。

    挽衣總算明白了亞默的心意，麵上不動聲色，無波無瀾的神色，看得亞默心疼，而更不願她用生命冒險，隻能實言相告。

    “主人，飯菜送來了。”忽有人來報，嚇了挽衣一跳，她以為這裏隻有她和亞默兩個人，全然不知哪裏會突然出現一個人來。

    “送進來吧。”亞默應道，便見幾個下人將食盒裏的飯菜依依擺好，複又悄悄退了出去，沒有一個人抬頭多看一眼。

    “他們是哪裏來的？”挽衣不禁問道。

    “山下，每天會按時送飯上來。”亞默垂眸將一雙筷子遞給挽衣，答道。（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