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夫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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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韓蟄手握錦衣司, 辦案無數,擅追蹤擒賊,亦熟知如何甩脫追蹤。

    那別苑藏得隱蔽,雖有楊氏安排的高手護衛,為免意外,他也不欲為外人所知, 更不想將範自鴻的目光引過去。費了兩炷香的功夫將遠遠跟著的眼線誘往別處後,他才罩了早已備好的墨色披風,往別苑疾馳而去。

    深冬晚風冷厲, 別苑修得不起眼, 那門扇外也不挑燈籠,黑黢黢的。

    韓蟄翻身下馬,將韁繩遞在管事手裏, “少夫人呢?”

    “回稟大人, 在廚房。”管事躬身。

    韓蟄頷首,繞過花圃正屋,往後麵的廚房裏去。

    令容此刻正對著一屜糯米排骨垂涎欲滴。

    這別苑裏人手不多, 仆婦丫鬟皆管得嚴苛,雖侍奉勤謹周全, 到底不像枇杷紅菱那般能說話笑鬧陪她解悶。好在那廚房倒十分幹淨, 雖不及韓蟄在相府的那一間,廚具碗盞、佐料灶台卻都收拾得整潔齊全。

    令容無事可做, 便以美食取樂。

    往常烹飪吃食, 素來都是她出主意, 在旁指點把控,紅菱動手做菜。如今紅菱不在,隻好請傅益和宋姑幫忙,味道做出來畢竟欠些火候。

    饒是如此,待糯米排骨熟透,配著旁邊熱騰騰的雞汁豆苗和梅菜扣肉,也是滿屋濃香。

    廚房隔壁是暖廳,宋姑捧菜,傅益端湯,就隻差那屜糯米排骨。

    令容嗅著香味兒,拿軟巾墊著,將蒸屜挪到旁邊的木盤裏,也不待誰來幫忙,自歡歡喜喜的出門。

    外頭天色早就黑了,臨近月底,看不到蟾宮,借著廊下幾盞燈籠,仍隻昏黃而已。

    令容盯著腳下,才走了幾步,猛然察覺不對勁,抬頭瞧過去,就見十來步外的嶙峋奇石旁不知何時多了個魁偉的黑影,正疾步走來。因離得遠,甬道兩側又沒掌燈,黑漆漆的看不清輪廓麵孔,那疾行的氣勢卻甚是惹眼。

    她心底裏浮起個模糊的念頭,卻立馬否決。

    ——韓蟄得勝歸來,朝堂上事情堆積如山,必定抽不出空,不可能是他!

    那會是誰?

    心中霎時騰起慌亂,心裏咚咚的跳,令容下意識叫了聲“哥哥”,抄近路疾步要往暖閣裏走,誰知腳底下沒留意,跑了兩步,不知是踩到了什麽,便是一滑。

    屋裏傅益聽到動靜飛身出門,就見一團黑影疾風般撲向令容。

    而令容手中木盤脫手飛出,身子也往後跌去。

    廚房外燈籠光芒映照,那黑睽睽的身影甚是熟悉,手臂探出攬住令容,腳尖卻將那幾欲落地的木盤堪堪挑起。木盤騰空而起,徑直飛向傅益懷裏,他下意識伸手接住,那邊韓蟄也恰好扶住令容。

    令容驚魂甫定,看清來人是韓蟄,愣住了。

    韓蟄皺眉,“跑什麽?”

    “我……”令容眨了眨眼睛,“沒認出來。”

    隔著那麽近的距離認不出自家夫君?

    韓蟄再度皺眉,將她扶起來,“沒傷著吧?”

    令容兩手空空,雖因韓蟄的突然到來而歡喜,驚慌之下認定那盤辛苦做成的糯米排骨獻祭給了土地公公,心裏甚是惋惜,哭喪著臉,“沒有。”

    “唔。”

    竟然沒半點笑容。

    韓蟄素來沉靜的心裏隱隱有點失望。

    令容見慣了韓蟄冷清態度,倒沒察覺,哭喪著臉站穩身子,沒在地上瞧見籠屜,抬頭見傅益雙手捧著木盤站在屋前,愣了一下,旋即笑逐顏開,“那是夫君救下的?”

    “嗯?哦。”韓蟄頷首。

    令容眉眼彎彎,昏黃燈光下肌膚嬌嫩如玉,聲音都甜軟起來,“多謝夫君!”

    思念已久的笑容,能蕩漾到心裏去。

    韓蟄動了動唇角,攬著令容肩膀往屋裏走,同傅益招呼過,便在桌前端然坐下。

    這頓晚飯籌備得頗為豐盛,四樣糕點拚成兩盤,另有杏仁豆腐、涼拌酸筍、桂花糖藕,加上那屜糯米排骨,傅益再去廚房將雞汁豆苗和梅菜扣肉也端過來,林林總總,也擺滿了桌麵。

    令容未料韓蟄會突然過來,著實意外。

    不過他能抽空,她卻是很高興的,取了碗箸添在他跟前,問道:“夫君用飯了嗎?”

    “還沒。”韓蟄掃過各樣菜色,“都是你做的?”

    “我做的排骨和桂花糖藕,雞汁豆苗和扣肉是宋姑做的,那兩樣是哥哥的手藝。”令容微微一笑,“夫君想必還沒嚐過他倆做的菜,試試看。”

    韓蟄頷首,身上被夜風吹出的寒冷稍融,目光落向宋姑。

    如此豐盛的一桌菜,不可能隻是兄妹享用,宋姑雖是仆婦的身份,卻是照顧令容兄妹長大,在兄妹心中身份不同,怕是原本打算三人同用的。

    遂淡聲道:“你也坐。”

    宋姑向來敬懼韓蟄,哪裏敢跟他同坐用飯,忙躬身道:“奴婢不敢,奴婢在旁伺候。”

    令容稍覺意外——在府裏時,別說宋姑,就是對照顧他長大的薑姑、沈姑,韓蟄也都是冷肅之態,不可能說這種話。不過她知道宋姑敬懼,也不為難,將各色菜都夾些在盤裏,笑道:“裏頭還燉著夜宵呢,宋姑須分神照看。”

    宋姑亦附和,接過令容遞來的東西,將空盤都摞起來,一道端到廚房去。

    暖閣裏便隻剩夫妻二人和傅益。

    傅益這回跟著韓蟄南下,征戰途中進益飛快,知道是韓蟄有意提攜,心中感激,墊了幾口菜,便舉杯敬他。

    韓蟄雖神情冷清,卻沒推脫半句,一飲而淨。

    兩人吃菜喝酒,說些粗淺的朝政事務,令容有一句每一句的聽著,將各色佳肴送入腹中,吃得心滿意足,才起身往備好的溫水中洗手漱口。

    那兩位光顧著說話,才吃了一半。

    令容怕被飯菜香氣誘得吃太撐,也沒多逗留,心滿意足地先回屋。因怕韓蟄喝多了耍賴,還特地叮囑傅益,別勸他喝太多。

    傅益應了,韓蟄睇她一眼,斂了眼底笑意。

    ……

    韓蟄回來時,夜已極深。

    那身墨色披風被丟在暖閣,他跟傅益喝了不少,飯後身子暖熱,隻穿錦衣司使的官服過來,也不覺得寒冷。

    屋裏宋姑已鋪好床榻,帶人將熱水備好後退出去,隻剩令容坐在榻上翻書。

    入冬後她睡得早,方才盥洗後換了寢衣,捧著書瞧了會兒,已稍有倦意。正打著哈欠,聽見韓蟄進來,下榻趿著鞋沒迎兩步,那位已掀簾進了內間。

    淡淡酒氣撲麵而來,亦將他臉上素日的清冷消融。

    令容蹙眉,“夫君喝了不少?”

    “沒喝多少,酒味很濃?”韓蟄抬起衣袖聞了聞,“舅兄喝得更多。”

    令容嗤笑,幫他寬衣,將外裳搭在架上,因怕褶皺,慢慢鋪平,“裏頭已備了熱水,夫君先沐浴吧……”語音未落,背後便貼來個火熱的身子。

    韓蟄將她整個人圈在懷裏,微微垂首,湊在她耳邊,“幫我洗。”

    “夫君又不是沒長手!”令容臉紅,耳邊被他帶著些許酒味的熱氣哈著,察覺那隻手從腰間摸過,要往她衣裳裏頭伸,忙按住,“還沒洗呢!”

    “幫我洗。”

    令容才不,哼了聲 ,想矮身從他臂彎逃離,誰知韓蟄見機快,一手攬著她後背,一手滑向她膝彎,輕而易舉便將她抱起來。

    咫尺間四目相對,那雙深邃眼睛注視著她,“我過來,你不高興?”

    “高興啊。”令容兩隻手臂環在他脖頸間,姿態柔旖,“夫君惦記這裏,我當然高興。”

    韓蟄卻還記著廚房跟前她的滿臉沮喪。

    見他時沒半點歡喜,見那盤糯米排骨安然無恙時卻喜笑顏開。

    他這夫君難道還不如一盤菜?

    韓蟄大步走向床榻,將令容按下去,虎著臉,“那為何見了我就跑?”

    “夫君站在黑暗裏,周遭又沒燈籠取亮,黑睽睽的當然看不清。別苑裏雖有人護衛,畢竟不是銅牆鐵壁,我沒想到夫君會來,還當是有賊人呢。”令容低聲,被韓蟄觸到腰間軟肉,瞅著他直笑,“夫君生氣啦?”

    “生氣了。”

    “唔,那繼續生氣好了。”

    杏眼裏笑意盈盈,她笑得狡黠,朱唇勾出極美的弧度,濕漉漉的雙眸漂亮得讓人沉溺。

    韓蟄忍不住親了下,“住在這裏,你仍很害怕?”

    令容遲疑了片刻,見韓蟄問得認真,便坦白道:“有點。那天在宏恩寺,唐敦捉走我後交給範自鴻,差點拿去祭奠他兄弟。從前我都沒見過刀劍,嫁給夫君後好幾回遇見性命之憂,哪能不害怕?”

    韓蟄眸色微黯,手指摩挲她臉頰,“是我疏忽。”

    “夫君遠在千裏,哪能照顧得那樣周全。”令容咬唇,軟聲道:“往後我小心些就是。”

    她越是如此,韓蟄越覺得愧疚。閨中嬌養的弱質千金嫁給他,本該安享尊榮、嗬護嬌寵,如今卻還要謹慎忐忑地自保性命。錦衣司使狠厲凶悍的名聲在外,令人聞風喪膽,將來一旦謀事篡權,更需安穩天下。倘若連枕邊的女人都護不住,何其可笑?

    心裏半是沉厲,半是溫存,韓蟄瞧著她,在她唇上輕輕舔舐。

    “唐敦不會再有機會。”他聲音低沉。

    “嗯。”令容會意,微微笑了笑,“夫君在,我不怕。”

    ——心裏其實是明白的,韓蟄縱然手腕狠厲、震懾群臣,畢竟也才二十出頭,能從白衣之身的相府公子走到如今,短短兩三年便將錦衣司握在手裏,這半年又征戰謀劃,往軍中安插人手,實屬不易。

    哪怕是生而尊貴的太子、手掌生殺大權的皇帝,也有力所難及、無法恣意而為的事,何況韓蟄還隻是在謀逆,尚未掌握足夠的實權?朝政六部仍舊握在韓鏡手裏,韓蟄要在篡權後令群臣歸服,必得借韓鏡之力。他能在征戰途中跟楊氏協力,讓她有驚無險,又許諾除去唐敦,已是難得。

    一蹴而就的事情,天底下沒人能辦得到。

    令容瞧著他晦暗深邃的眼睛,猜得他已窺破唐敦背後的主謀。

    但他既然不提,顯然時機沒到,她沒必要添罅隙。遂抬頭親了親,語帶軟笑,“身上酒味不濃,夫君可別裝醉。再不去洗,裏頭水該涼了。”說著笑推他胸膛,見韓蟄站起身,也隨之坐起,“快去。再這般盯著,我該害怕夫君了。”

    成婚兩年,稍添默契,她如此態度,韓蟄也知其意。

    言語蒼白,能令她消除戒備恐懼的,唯有擺在麵前的事實而已。韓蟄沉眸,沒再多說,捧著她臉頰,在眉心親了下,“怕我什麽?吃了你?”

    “胡說。”令容偏過頭,推他往浴房走,“快去。”

    “急什麽。”韓蟄喉中低笑,大步進浴房。

    令容臉上蒸紅,盯著他背影狠狠瞪了兩眼。

    沒過多久,韓蟄胸膛腰腹掛著水珠出來,寢衣半敞,欺身將她壓在榻上,滿身熱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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