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豚肉美食風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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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東宮,典膳局。

    房遺愛聽著底下的官吏匯報,腦袋裏卻還想著之前太子之前咄咄逼人的反詰質問。

    他……真的是一個這麽有“鴻鴣之誌”的人?!

    此時,房遺愛都忍不住捫問自己內心。

    “難道,我真的是一枚棟梁之才?”

    “——房膳郎?”

    “啊?”房遺愛抬頭,見是另一位和他職位相等的典膳郎張鍾正“溫柔” 地看著他,他不由雞皮疙瘩起了一身。

    乃是因為這人笑容太過虛偽。

    哼,他房遺愛不吃這一套。

    他回憶了一下剛剛張鍾和底下兩個典膳丞話裏話外的意思,就是讓他好好待著,別在東宮作妖,服侍太子殿下的活兒自有他們去做,而他就是來分潤一份功勞和俸祿孝敬的。

    房遺愛“有誌之人”——他胸口頓時如擂大石,這話裏話外瞧他不起?!他最厭惡便是那種眼神,房遺愛眼前浮現的是高陽公主和那位侍女淑兒瞧他的眼神,這讓他非常氣憤。

    “本官自得太子信重,自然要盡忠職守,今夕我值更。”默默看他們一圈,房遺愛沉聲說道。

    典膳局不同於典醫局之類的,傍晚直到太子吃完晚膳,才能歸家。

    房遺愛嘴一苦,不過轉即想到可以蹭吃一膳,不由也滿眼期待。

    他要去東宮的膳食廚房看看,尤其是做早晨做粥的那位廚子,一定要想辦法把秘方拿到。

    心裏打著小九九,房遺愛與那張鍾謙讓了一圈,讓其下午回家休沐,他新官上任今日盡忠盡責留守。

    張鍾與其他人默默互視了一眼,依言遵從。

    房遺愛先是盯著采買官員,看了今日的瓜果蔬菜,盡是新鮮,但也就那麽幾樣,不能跟後世食物多樣性比較,這個時代也就是這樣了,甚至煎炒烹炸的多樣式做飯方法都甚少。

    孔子曰“飲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房遺愛自認為他也是個饕鬄,他摩拳擦掌地進入了東宮的膳房。

    ……

    “這是——?”

    “回膳郎話,這是鱸魚,要做魚鱠。”廚子回答,語氣倒沒有鄙視,想也知道這些貴人哪裏認得什麽是鱸魚。

    房遺愛“哦”了一聲,他吃過,但第一次吃時廚子並沒做好,魚片的土腥味很重,根本不是大家想象中鮮美,讓他再也不想嚐試,高陽公主也曾嘲笑於此,鄙視過房府的廚子手藝。

    不過,魚鱠就是後世的生魚片,但鱸魚是河裏的,並不是深海的三文魚。食材鮮美,做好了的話也是很美味的,可一大後遺症卻不得不讓房遺愛皺起眉頭。

    生魚肉片裏極可能有寄生蟲——

    想到李承乾皮肉下哪天盡是一堆“蟲子”,房遺愛一時不忍,指揮道:“先別做魚鱠,改糖醋鱸魚罷。”

    “何謂糖醋魚?”

    房遺愛鄙薄廚子,喊了一句“看好”,他不僅好為人師,還親自動手掌勺。

    新上任的房膳郎見了廚房,心血就一熱。熱情是擋也擋不住,說來也是讓廚房的人奇怪,房遺愛一個堂堂相府郎君,居然會庖廚的本事。

    大家看著他言辭條條是道,先是命人用鹽醃製處理幹淨的鱸魚,等入了味道,燒了熱油,讓人炸了一遍瀝出,再起鍋加入些許熱油,加糖醋汁,倒入調和好的水澱粉成醬汁,最後淋在炸好的鱸魚上,一下子就成了。

    這可是很簡單的一道家常菜,但與此時蒸煮菜很是不同。

    廚子本來一臉看著上官胡鬧的心思,但等鱸魚出盤,他取了一小塊嚐了,味道簡直妙不可言——

    真是——他抬頭魚泡似的濁目閃亮,“房膳郎,這菜方……可否——可否——”

    房遺愛擺擺手,很大方的道:“你不都是學會了麽,我又不靠這個活著。”

    說罷,看著湯汁顏色美妙的魚,他心癢難耐就著一碗米飯,和廚房的人先分食了這盤糖醋鱸魚,完全忘掉了這是給太子預備的晚膳。

    等吃飽喝足,還是廚子拍腦門子急急忙忙,按照房遺愛法子,親自做了一盤糖醋鱸魚,甚至青出於藍,炸魚的火候比房遺愛控製的更好,色澤金黃,恰當好處。

    房遺愛對此也欽佩不已,兩人嘀嘀咕咕,又討論了一些其他菜色。

    所以等李承乾吃晚膳的時候,他最喜歡的魚鱠居然沒有,呈上來的一盤糖醋澆汁魚。

    李承乾皺著眉頭吃了一口,神色這才舒展,派人賞了廚子,又讓人把餘下的糖醋魚給長子和次子送去一些嚐嚐。

    “回殿下的話,這魚不是奴的功勞,全賴房膳郎傾囊相授——房膳郎他……房膳郎還會……房膳郎還懂……”廚子一時話嘮,說了一堆房膳郎傳授的菜色,最後總結房膳郎是天生的廚神,媲美乃至逾越漢時淮南王劉安發明豆腐的功績芸芸。

    李承乾神色一怔,然後微微挑眉,他沒想到房遺愛居然對庖廚之事如此擅長,然後又想到了太史令李道長對其誇讚,居然也說他是天生的星象天文家。

    ……

    第二日,午膳的時候,太子的菜色變化得更大了。

    增加了所謂的爆炒羊肉,醋溜秋葵炒蛋,東坡豚肉等等菜色,大多是肉食,這是因為廚子的堅持。

    太子喜肉食,眾所周知,身為東宮的首席大廚,廚子必須以太子的喜好為喜好。

    房遺愛雖然是出主意的,但也不能全部自己動手自己做,他來東宮本是給李承乾當廚子的,所以也隻能任之由之了。

    李承乾這日晚膳的時候,幹脆又喚來了房遺愛。

    房遺愛悻悻然地同太子共食一餐,隻是半路太子詹事於誌寧匆匆過來。

    李承乾雖然攆走了張玄素,手握於誌寧把柄,拱他上位太子詹士一職,但於誌寧這老頭轉過頭幹脆直接私下處置了那“霸人田地”的族人,這年頭宗族勢力龐大,把半死的族人送至官衙,又上書給皇帝請罪。

    李世民還感歎他的“忠貞”,讓他好好當著太子詹士,於誌寧懷著愧疚之心,更加執著為太子“盡忠盡責”,這讓李承乾很是無奈。

    於誌寧是個好人,但好人未必做好事,尤其對李承乾來說,於誌寧是個頂討厭的人。

    可,他還得用他。

    於誌寧不能除,至少現在不能除。

    他除了為人古板,但至少一心向著東宮,古板也就隻是支持“嫡長繼承製”,魏王李泰如今虎視眈眈,他的文學館招攬了不少天下有才之士,籠絡了許多文人士人,而李承乾身為太子卻受困於身份,圍囚在東宮,行一步身邊就八人看,伸一臂便有人進諫他“姿勢”不雅……

    這東宮還不知道有多少人是他父皇的眼線,又有多少是魏王乃至其他勢力的,可偏偏他可信之人也就那麽幾個。

    他大唐太子動用幾萬銀錢,都得走東宮的公賬,花銷一些就有人說靡費奢侈,李承乾苦笑,他哪裏能做什麽,更何況網羅什麽人才。

    也就是一些看好他的勳貴和於誌寧這等人圍繞過來,但這些人卻更忠於皇權,隻要皇帝一句話,“嫡長繼承製”不過是一句笑話——當今皇帝李世民也是太|祖皇帝的次子!

    “太子一餐如此奢靡,可知百姓一日所食之陋,可知……”於誌寧大放厥詞,一盤一盤數落起太子餐桌上的吃食。

    房遺愛白了白眼,李承乾麵無表情,但房遺愛看他手指捏緊筷子的力道,也知道他快忍耐不下去了。

    當太子的就要心狠手辣,早就說要把這於老頭搞掉,留著他在東宮幹嘛?!

    房遺愛氣哼哼扔掉筷子——他不吃了。

    再美味的食物,於老頭來了,也食之無味。

    “喂,於詹士,下官有禮了。”房遺愛躬身一禮。

    按理他現在是典膳郎,上官就是這太子詹士,因此房遺愛表麵禮節還是盡了一下。

    於誌寧冷哼一聲,就是這個紈絝帶壞太子殿下的。

    “——這些——這些——是不是都是你這小人攛掇太子殿下的?”

    房遺愛嘴角一咧,嘿然一笑:“這怎麽了?不過幾道肉菜……太子也沒宰牛,不耽誤農耕,吃點魚和羊肉還促進了‘小農經濟’……”

    “詭辯!”

    “……嗚呼哀哉!於詹士,你看看太子吃食有多艱苦,你何苦為了邀名,汙蔑當今太子!嗚嗚……我是心疼太子啊。”房遺愛捂臉一陣假哭。

    李承乾旁觀了都覺得他很無恥,更別提於誌寧了。

    他“你”了半天,好容易反駁:“房遺愛,你這是指鹿為馬。肉食者,還敢說‘艱辛’?!”

    “難道不艱難不艱辛嗎?”房遺愛正色,他伸手指了指桌子上的一盤菜,道:“這是所謂你說的靡費,你知道這是什麽肉做的嗎?……這是豚肉啊。”

    大唐隻有下等賤民才吃豬肉,豬肉腥燥,豬髒兮兮的,總之貴人是不吃豬的。

    就連於誌寧這個“家貧”“清守”之人都不吃。

    於誌寧聞言瞪大眼睛——

    “你可以嚐嚐。”房遺愛讓人遞筷子給太子詹事。

    於誌寧也不知怎麽想的,嚐了一口,美味至極,這肉不腥不膩,香氣撲鼻,軟滑肥嫩……簡直是人間美味。

    可肉塊確實是肥瘦都有,不是牛肉也不是羊肉,於誌寧不能否認這等美味肉食是豚肉,可豚肉不是很難吃嗎?

    房遺愛得意笑,“這些吃食殿下亦送至甘露宮,想必陛下會吃的很開心。於詹士還是不要計較太子的這點小事小節罷。聽說魏王那裏文風鼎盛,又修成了一本書,詹士還是做做別的有用之事,為天下彰顯太子之仁德罷。”

    於誌寧被小輩一頓教訓,太子還微笑欣慰地瞅著那小子,一副“感動”神色。

    於誌寧頓時灰心喪氣,為何太子不理解自己的一片赤誠之心啊。

    房遺愛被李承乾看得是一陣懊惱,他就管太子的吃食一個小官,怎麽見了於誌寧就忍不住與他鬥氣啊。

    他不想表現的太“英明果敢”啊。

    這樣子,太子殿下豈不是更舍不得放棄他這等天才!

    ……

    當天夜裏,甘露宮那邊就有賞賜下來。

    李世民吃的很美味,聽說了房遺愛的那套說辭,他無奈搖搖頭,卻故意地讓人透露出他膳食加菜多道的事給魏征,等第二日早朝果然見魏征進諫,可底下一朝官把房遺愛那一套“豚肉之賤”說辭拋出來,給了魏征一個大大的沒臉。

    朝臣們齊齊痛哭,陛下乃千古名君,牛肉都不舍吃一頓,居然和賤民一樣吃起豚肉來。嗚呼哀哉!

    丹犀之上李世民俯視著底下臉色尷尬的魏征,嘴角泛出一抹淡淡的笑意。

    ……

    *

    東宮,典膳局簡直是大變模樣,另一個典膳郎張鍾休沐回來,臉色卻很不好看。

    這日,晉王李治溜達到太子宮中,特意點名要嚐嚐東宮新出的美食。

    房遺愛對李治這人心緒複雜,一時未想好見不見這未來的高宗皇帝。

    畢竟,他將來身死,就是李治下令的啊。

    房遺愛惆悵,之前李承乾“威逼”之時,他想過是否提前投靠晉王殿下,他可不似太子所“期頤”那樣——如果想和離或者大展所長、鵬程萬裏,就隻能吊死他東宮這一棵樹上。

    哼哼,太子殿下可失算啦。

    房遺愛得意地一笑。

    晉王殿下——如今可沒人燒冷灶呢。

    眯著眼睛,房遺愛心裏忽然放鬆些,抓一把燒鬆子嗑食,整個人優哉遊哉的,比平時在家都重了二斤。

    隻是這時有人急匆匆跑進來,還在門檻那兒跌了一個跟頭,哭喊道:“膳郎膳郎!晉王殿下中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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