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將軍勇猛房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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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房遺愛瘋了!

    薛仁貴知道。

    因為襄陽侯的死亡,他的主將房遺愛瘋了。

    白朝鳳知道。

    房遺愛瘋狂的可怕, 侍候他的李鳳哥知道。

    房遺愛此時就像一座活火山, 隨時都可能爆發, 滅掉周圍的一切人和物。

    他們這股大軍被迫停止行進,暫時休整。

    一切軍中事務都由薛仁貴負責。

    軍中的氣氛壓抑,小卒們白天晌午造飯的時候,都不敢竊竊私語, 各個麵麵相覷的吃著麵餅,有限的幾個想去打獵的也都被上官鞭笞了好幾下。

    大家都肅著,恨不得給襄陽侯披麻戴孝,如果這能讓他們的主將好過的話。

    ……

    ——因為軍營的氣氛太緊張了。

    太沉默了。

    壓抑的讓人難受。

    軍士們對襄陽侯大多數沒概念,隻知道人家是國公的兒子, 公主的丈夫, 皇帝的女婿, 金貴著呢。

    結果呢, 隨軍撿功勞的, 居然死了。

    還是死於“自己人”手中,被刺殺身亡。

    有限知道“真相”的一些兵卒都膽戰心驚的, 生怕他們這些人被牽連,不說前途, 將來說不得都不好退伍歸家了。

    要是皇帝怒了, 讓他們去邊疆十來年當炮灰, 有家不能回, 甭說前途, 命都會玩完。

    這些都是小兵們的小心思和憂慮,大多數人是從眾的,壓抑緊張的氣氛會傳染的。

    雖然他們來東征已經看慣了生死,本來這幾萬人馬裏,很多都是老兵油子,受過傷的居多,步兵多,騎兵少,當過炮灰命大活到現在的也有很多。

    生死嘛,就是一杯黃土的事兒。

    但,襄陽侯這貴人和他們這些命賤的可不一樣,天子一怒浮屍百裏。

    不說天子,就是房將軍的這怒氣,他們已經要承受不起了。

    薛仁貴巡營後,對著相熟的白朝鳳歎氣。

    李鳳哥從營帳裏出來,對著他們倆搖頭,也歎氣。

    他手裏端著滿滿的碗,房遺愛一口未動。

    白朝鳳皺眉。

    薛仁貴掏出一封信,遞給了李鳳哥,讓他進去呈給房將軍。

    李鳳哥一扭頭,端著碗走了,邊走邊找借口說:“小的去叫廚子換個飯菜……”

    竟然給逃掉了!

    薛仁貴瞪眼。

    也是,現在誰也不敢惹房遺愛。

    而且,看著房遺愛可怕的沉默和冷靜,大家都覺得害怕。

    要是房遺愛又哭又鬧,或者想著去皇帝中軍那邊告狀,或者想著報仇,策劃著查清真相去複仇……找點兒事情做,他們反而不覺得驚奇。

    可,現在這麽詭異著,這才可怕。

    薛仁貴看著手裏的信,低頭不語,不知道想著什麽。

    白朝鳳瞥了一眼信封,問:“東宮的信?”

    薛仁貴點頭,速度極快,一把塞給白朝鳳,臨走前還說著,“拜托了,白太醫。”

    白朝鳳後悔呀。

    他問個什麽?!

    這不是徒惹麻煩,不過太子殿下的信……想必房遺愛看了會高興。

    白朝鳳知道太子和房遺愛相交莫逆,看樣子這對君臣的感情甚至好於死去的杜荷和房遺愛的兄弟情。

    種種跡象讓白朝鳳有了這個判斷,想了想他也就不覺得送信是燙手山芋了。

    等房遺愛接過李承乾的信件,展開看後,隨意的合上信封,放在一旁。

    白朝鳳發現他臉上的神情還是那麽冷靜,那麽可怕。

    “……你怕不怕?”

    白朝鳳聞言一愣。

    他不知道房遺愛什麽意思,這沒頭沒尾的。

    房遺愛又說了一遍,“你是太子信的人,我暫且信你一回,就問你怕不怕死?……我打算改道,回高句麗和百濟、新羅。”

    他就這麽簡單一句話,也沒等愣著的白朝鳳回答,讓他叫來薛仁貴。

    房遺愛又說了剛剛對白朝鳳說的話,“咱們不往回走了,殺個回馬槍,滅了他們。”

    沒說他們是誰,但薛仁貴知道房遺愛說的是那三個小國。

    “百濟、新羅……嗬嗬。”房遺愛突然笑了,那種麵無表情的咧嘴笑了,露出了潔白的牙齒,可沒人喜歡看他的笑容。

    “房將軍,我認為這是高句麗的陰謀。”薛仁貴雖然並不喜歡百濟和新羅,但他更認為是高國麗搞的鬼。

    當然,他也知道軍中一些事情,隻是他不好提起。

    聽聞他的話,房遺愛果然詭譎的一笑,眼裏帶著譏嘲和諷刺,他目光如芒的掃視著薛仁貴和在一旁沉默的白朝鳳。

    白朝鳳可不止是太醫,太子早就告訴房遺愛,必要時可以利用他,或者給予他一些信任。

    雖然這信任有限,房遺愛要持保留態度。

    但總體來說,白朝鳳肯定是有什麽把柄或者是和太子李承乾達成了什麽利益合作,否則太子不會讓他對白朝鳳有一定信任。

    信任這個東西,有時候昂貴,有時候又顯得廉價和虛偽。

    因為它有可能迷惑你,要了你的命。

    薛仁貴說的很中肯,房遺愛也知道,可是那些刺客都是百濟和新羅人,這總不是作假吧。

    “……所以,我為何要放過他們兩國?!”房遺愛淡淡的說。

    他語氣很平靜,神色也很冷淡。

    這話一出,沉默的白朝鳳也盯著房遺愛的眼睛不放,想知道他是怎麽想的,房遺愛不以為杵,任由他和薛仁貴打量。

    薛仁貴有點這話噎著了。

    他沒想到房遺愛這麽遷怒,瑕疵必報。

    之前去聯係百濟和新羅的事,薛仁貴在房遺愛回來時是知道一些的,畢竟他是深得房遺愛信任的,是確確實實的自己人,否則房遺愛走後,也不會讓他全麵掌管這幾萬大軍。

    而且,薛仁貴的說,房遺愛是他的貴人,他的重視和快速提拔,才能讓他簡在帝心。

    這回歸京,等待薛仁貴的必定是高官厚祿,說不定還有個小爵位的封賞。

    將來自不必說,薛仁貴有才華,也自信,對自己的能耐很清楚,他更有野心,更想和李靖和李績兩位大將軍一般青史留名。

    這點他沒有跟任何人說過,但他一開始就知道房遺愛懂他。

    薛仁貴沉默。

    半晌後,他點頭默認了房遺愛的注意。

    雖然這麽做,他知道不管怎樣,等待他的結果可能不太厚,可能前途盡毀,可能被帝王遷怒,卷金風暴中,一不小心小命都沒了……但,薛仁貴還是同意了,默許了。

    白朝鳳這時也隻是深深看了房遺愛一眼,然後忽然囅然一笑,在這陰暗的帳篷光線下,容色意外的添了三分,有些晃眼。

    他慢悠悠的說道:“隨你。”

    然後站起身,撣了撣袖口,踱步出去了。

    房遺愛知道對方同意了,白朝鳳手裏應該有一部分可用之人,是太子安排的,而且他給軍中不少將士治傷,很多論以前軍醫治療下的必死之人都被他從閻王爺那裏搶過來一命,那些人很感恩他。

    底層的軍士將官,也就是那些血火裏拚出來的,大字不識一個的粗魯漢子,反而很是仗義,更容易熱血。

    這就會穩住一部分人,加上房遺愛和薛仁貴的上下一詞的命令,又借機整頓奸細,除掉了一些不該有的人,這幾萬軍馬頓時肅穆整齊起來,一時間竟然有了很大變化。

    本來太子的來信是從皇帝中軍那邊發過來的,信使卻被房遺愛他們給扣押起來,房遺愛這邊的動作並不想讓皇帝李世民知曉,最好是瞞過來一陣子。

    之前薛仁貴已經代替房遺愛給皇帝寫了信,匯報了被襲擊的事情,可是沒等發出,就被房遺愛攔截了。

    所幸沒有發出。

    薛仁貴想到這裏一愣,是不是房遺愛想殺個回馬槍,大言不慚用著幾萬大部分不是騎兵的軍隊去滅了那三個國家,這心思早就有了?!

    ……

    薛仁貴搞不清,搖了搖頭,他不再多想。

    ******

    一時間,整頓好人馬,房遺愛和薛仁貴和底層的眾將士開了一個簡單的會議,雖然沒有直接說假傳聖旨,但暗示是足夠的,加上一些死命聽從房遺愛和薛仁貴的人,他們手中的這三四萬人馬是徹底掌控住了。

    底下的小兵們從來都是聽從上級的,本來就是撤軍的莫名其妙,至少大家都知道東征時要徹底滅掉高句麗的,但誰知道之前一旬聖人陛下會下令歸京,接受投降可以,可是居然讓高句麗保留一部分,王族還是那個王族。

    雖然一直以來沒人敢非議皇帝,但心底裏的腹誹是免不了的,暗地裏互相說嘴討論兩句也是有過的。

    所以這回說殺高句麗他們一個回馬槍,一些將士們自動腦補成了——這一切都是計謀!

    他們好歹也是打過仗的,一些老兵在埋鍋造飯的時候,唾沫橫飛,在一些新兵蛋子麵前顯擺他們的見識,一頓胡說,不僅迷惑了新兵,各個人之間的互相補充,弄的這種論調假的也成真的了。

    薛仁貴巡視軍中的時候,偶然間聽了兩個版本故事,不由苦笑了一下,最後弄得他也哭笑不得,難得的違抗聖命的沉重心情好了一些。

    他沒想到他心裏最難過去的那道兒坎兒,最難解決最擔憂的事情,這些兵卒們都自動給“補充”了。

    一切看似很完美……

    不說薛仁貴的心情,隻說大軍兵貴神速,房遺愛就地掩埋了好兄弟杜荷,怕被破壞墳塋,並沒有告訴其他人,都是他親自動手擇地的。

    薛仁貴和白朝鳳,還有李鳳哥等人都要祭奠一番,都被房遺愛以複仇心切,機會稍縱即逝為由拒絕掉。

    不管伏擊他們殺死杜荷的是高句麗,還是百濟或新羅兩國主謀,房遺愛都不打算放過他們。

    他和薛仁貴在地圖上商量了攻伏路線,各種安排,加上他們三國定然是不知道房遺愛居然能這麽迅速的作出反應。

    “如若請示聖人……想必陛下會斟酌兩天,畢竟隻是一些不是好歹的‘兩國刺客’,是‘陷害’高句麗和大唐友誼的陰謀,不是麽?一定會有人在聖人麵前這麽說。”房遺愛邊說邊扔了一把匕首,飛紮在了行軍圖上,直中了高句麗王族所在的都城。

    地圖上,三國都城都被塗滿了紅色圈圈,帶著一些箭頭。

    薛仁貴若有所思,他隱約知道房遺愛的意思,魏王殿下那邊和房遺愛的矛盾,軍中的奸細,那個反骨崽劉狗子……這些人潛藏之深,不要命的手段,都是一些貴人豢養的死士做派,反而不似軍伍出身。

    魏王殿下這是有了……不臣之心呐。

    薛仁貴晃了晃頭,不欲再想,他雖然和房遺愛交好,打了上他這一派的印跡,但實則他並不想攪進太子殿下和魏王殿下的奪嫡風波裏。

    雖然這次跟著房遺愛,在魏王眼中,他已經是徹徹底底的太子在軍中的嫡係了——薛仁貴苦笑。

    ……

    一路不提,房遺愛他們這次並沒有集中攻打高句麗,反而取道百濟,然後毫無防備的百濟將兵,抵抗力比高句麗弱了不止一籌,他們甚至沒聽說國,更別提體驗過大唐的炸|藥|包的威力……百濟一下子被三天滅國!可王族想舉旗投降,卻在交戰中,不知道哪裏來的炸|藥一個不小心“走火”,殃及了無辜,一不小心就把百濟的王族貴戚給全滅掉了。

    悲乎哀哉!

    這次行軍,不止有房遺愛他們所帶領的這三萬陸軍,更有海上一路齊軍——因為薛仁貴和房遺愛的動作迅速,加上原本大唐在高句麗投降之後,在靠海的地方還有一部分駐軍,甚至幾千艘樓船和擅長水站的將卒駐紮,被房遺愛和薛仁貴誤導的厲害,很榮幸的很積極的配合他們,並一起“爭搶”功勞起來了。

    所以,房遺愛他們這次從沿海山林借道,而不被高句麗發現,確實是因為天時地利人和,缺一不可,加上兵貴神速,和薛仁貴意想不到的將才,更有房遺愛的超常發揮,和善於籠絡人心、發掘人才,這才一鼓作氣不費吹灰之力攻下了百濟,並且虎視眈眈高句麗,新羅那邊更是反應不及,一臉懵逼。

    在軍中,已經豁的出去的房遺愛,他掌控力前所未有的強大,並且不拘一格降人才,挖掘了不少軍中從前不顯眼的寒門人士做參謀,更有勇武善戰者被他破格提拔,個個都以薛仁貴為榜樣,恨不得浴血奮戰,一天就立大功。

    這種不要命的氣勢,加上機緣天授,他們一路連勝不敗,大大小小戰役三十幾場……

    等這軍情傳到了李世民耳中,他舉著的筷子都落地而不自知,更別提大唐軍中其他訝異的人了。

    長孫無忌之前是提醒過他,後續房遺愛軍隊沒跟上的事情,可是他當時不以為意,不過是房遺愛鬧情緒,加上杜荷的傷勢,拖延幾天也無妨。

    他們從高句麗得到的進俸,和將來的利益,足以支持這場東征的不賠本,甚至李世民都沒想到這場東征會如此之快、如此順利。

    李世民甚至心滿意足,他也累了。

    這東征算是完成了,高句麗太子都匍匐在他腳下,大唐有幾萬駐軍在高句麗關鍵地方,顯示大唐寬和的容人之心,和有容乃大,給周遭國家看看,並沒有大的問題。

    李世民已經聯想到了吐蕃那邊聽聞這場大唐的完全勝利後,趁著入秋之前,藏路好走的時節,來大唐進貢朝奉的景象了。

    所以,後來杜荷意外被刺殺身亡,房遺愛他們延遲的消息到底被送抵過來,皇帝痛哭一頓,提起幾次杜如晦和他可憐的女兒城陽當寡婦外,這幾天並沒有停止行軍,隻是發了封公函,安慰主將房遺愛,並讓副將薛仁貴撿起軍務,務必輔助負責好後續撤離軍務……

    所以,皇帝和朝臣將士們並沒有絲毫準備,收到房遺愛和薛仁貴滅掉百濟的消息。

    何況這消息遞送到這裏還需要不少日子,他們已經歸程了三分之一的陸程,已經出了山海關很遠了。

    百濟就這麽被滅了?!

    李世民坐在上座,看著底下的四兒子李泰,和大將軍李績,當然少不了叫來最近累病咳嗽不已的房玄齡。

    為了房玄齡的身體著想,之前皇帝並沒有告訴他杜荷死去的消息,一直讓人瞞著,可是如今蠻不下去了,李世民也無心這些小事。

    房玄齡果然聽後,也張口結舌。

    他頓時跪下,痛哭請罪,甚至暈倒過去。

    皇帝歎氣,親自扶起,君臣兩人相得,互相哭訴一番不孝子的話,房玄齡自然無事,帳篷裏燃了香,不安的睡著了。

    皇帝另外時間升帳,叫來了心腹,和重要人員。

    討論下一步怎麽辦。

    眾人剛剛被打擊愕然了很久,這時反應過來,有人出列要治房遺愛的欺君之罪。

    這人是李敬業,剛說完話,卻被李績眉眼一掃,急忙退回去,眼神兒去暗暗看向魏王李泰。

    李泰發言:“聖人,這房俊無視君父,違抗聖令……暫且看在房相麵子上不提,但如今緊要的是該如何收尾——畢竟我們都已經和高國麗太子簽了國書……”也就是那個重新朝奉稱臣的國書。

    李泰說的話很巧妙,表麵上並沒在意打擊房遺愛的罪責,但話裏卻實實在在點明了房遺愛的大罪,又提出了目前緊要的事務,比李敬業的直白聰明很多。

    長孫無忌又看了一眼李敬業,看似毛躁,誰又知道他和魏王是不是剛剛竄通好的,一個鋪墊,一個顯示才能和胸懷。

    李泰能和太子爭奪皇帝的寵愛,不可謂不有些小心機,但長孫無忌也有自己的看法,他這時倒是冷眼旁觀。

    那李敬業的祖父李績是個老滑頭,此時不言不語,倒也是作壁上觀。

    “無忌,你怎麽看?”李世民沉吟,歎口氣問了一句。

    長孫無忌被皇帝點名,這才發出了言語,不緊不慢的說道:“這消息……我估算著,應該至少有三四天了。就是不知道房駙馬……和他那副將薛仁貴,如今如何了?”

    長孫無忌心平氣和,顯得鎮定自持,李世民受其影響,惱怒的心也安定下來。

    他就是有些頭疼,不禁揉了揉太陽穴。

    長孫無忌的提問,也正是如今關鍵的問題。

    房遺愛和薛仁貴如今到底行軍在哪裏,他們這是要幹嘛,謀反嗎?!

    眾人雖然沒說,但每個人心底裏都有所嘀咕。

    李世民麵色陰沉,讓人看不出他所想,隻有長孫無忌還有李績,身為皇帝的貼身近臣老將,琢磨體會出聖人的幾分心思。

    想到房遺愛的所作所為,兩人也默然無語。

    皇帝站起身,來回踱步,讓人重新挑起遼東的地圖。

    眾臣子眾將士圍繞觀看,一時之間心有靈犀,想著,總歸房遺愛和薛仁貴……這兩人,他們不會把高句麗和新羅也給滅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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