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飛花過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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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霽月兩隻手撐地, 心神恍惚。
她自古荒洪流中誕生, 已享七百八十二年壽命, 於天仙境終止,身死道消於月下之顛, 骨受東極天淵指引, 長眠於此。
而當年的她,自然也曾是名動修真界當仁不讓的一大美人,什麽叫眾星拱月, 什麽叫千金為博美人一笑, 那都是她嚐了一遍又一遍,已經變得十分索然無趣的東西。
她出身一般,原名早已不曉得了,後來這名字便是當年她蒙受萬千寵愛時重新受啟的。
白霽月, 雪白無瑕,風光霽月。
從她這跪落的身軀也能知曉她的美貌, 膚如凝脂牡丹, 發似皎月夜幕。
她裙下之臣無數,她命似桃花風流。
從來沒有男人拒絕過她,而她也從來不屑任何男人。
直到片刻前, 她在這茫茫的玄門之中, 被一道極親切的氣息喚醒了。
不會記錯的,唯一能喚醒她的, 便是東極天淵之主的殘意。
他來了, 命定之人。
她睜開眼瞳, 嘴角微微揚起,她自祭壇之中蘇醒,褪下長袍,裸如赤子。
那走在長長玉階上的是個青年人,她有些意外地揚起眉頭。
在這玄門之中,那青年人修為一覽無遺,她更意外地揚眉,未曾想到東極天淵之主如今的殘意竟然不過這種修為,身上也有些狼狽,約莫是受了傷了。
不過好在長得的確英俊,眉目清冷,他大概帶著一些外族的血統,也像是以麵容姣好著稱的鮫族?
鬢如鴉羽,眉間雪白,眸青透。
她嘴角勾起,喲,還不錯嘛。
那眼神銳利眉目堅定的俊色,眸中不經意間流露出的清貴,縱然修行尚低,也不由得讓她起了征服之心。
正想著,青年自然一眼就望到了她,麵容似是一愣。
對,她嘴唇勾得再高,沒錯,就這麽仰望著我吧。
美人征服英雄,溫柔鄉如我,隻盼望這孩子真能當個英雄,不然我輔佐起來也難免會覺得吃力呀。
雪上一點清輝,她亮如霽月,緩緩地走下祭壇。
青年人望著她,清貴眉目間蹙起,有些疑惑地打量著她。
沉迷我的身軀,我的容貌,以及我的一切,沉迷我——
“我,白霽月。”
她赤裸著身體,站在離比他高一階的台階上,伸出蘭花似的手指,輕輕勾上青年的下巴。
“你命定之……”
然後,被他側過頭躲開了。
白霽月,“……”欸?
等一下,他剛才幹了什麽,他為什麽側頭,他皺眉是什麽意思……他是在躲她嗎?
哈??
白霽月和這青年尷尬地凝望了兩個呼吸,瞬時得出了一個合理的結論。
啊,果然,一定是他太害羞了。
也是,白霽月為這青年歎息了一下,頗為感慨,他怕是平生第一次遇到如同她這般完美無瑕的女子,有些惶恐也是理所當然的,現在怕是把她當作了一場旖旎的舊夢,不肯觸碰吧?
嗬,年輕人,果然,我不應該氣勢如此強硬,嚇著他了。
白霽月笑得更溫柔了些,也更無害了些,收起了她方才還有些居高臨下的態度。
“我不是幻象,我是受東極天淵之主點化的魂骨,”白霽月嘴角含著微笑,如一朵潔白蓮花,慢慢地走下來,依偎在他的懷裏,“我不會害你的,你便是我的命定之人,請隨我……”
青年眉目疏朗了開來,白霽月濃情蜜意地凝望著他,嘴角的笑更甜了兩分,她俯下身,緩緩地蹭到青年的胸腹,她甚至已經聞到了這青年身上淡淡的味道,
她閉上眼睛,投入這年輕人的懷抱……
然後就“吧唧”摔了一跤。
青年再一次不動聲色地側過身,直接從這赤/裸的大美人身邊錯身走了過去。
白霽月呆愣愣地從台階上爬起來,她一個魂骨自然察覺不到疼,隻是她傻乎乎地從台階上站了起來,望著正在繼續上前的青年,實在是不能理解了。
……啊?
她舔了舔唇,有些尷尬地繼續走上去,“那個,我不會害你的,喂,喂!”
青年終於轉過頭,疑惑地回頭掃了她一眼,“你有事?”
白霽月,“……”這是個瞎子啊?
她歎了一口氣,努力溫柔嬌弱道,“我,在等了你數百年了,你終於來了。”
青年茫然地點了點頭,“哦。”
然後繼續往前走。
……她想打人。
算了,這畢竟時候命定之人,白霽月捂住心口,告訴自己,不驕不躁,不能罵人,她一個老人家,何必和一個孩子計較呢,再說了,他不過是還有些害羞和惶恐罷了。
光是我這一身的美貌和極致的誘惑,絕對可以的,嗯!
“喂小兔崽子你給我站住了!”白霽月猛地上前攔住青年,咬牙切齒道,“你個毛孩子真當是看不見老娘了,老娘這麽國色天香一個美人擺在這兒你瞎?”
青年猶豫了一下,琢磨著幻象應該是不會這麽潑婦的,一時也有些訝異,“您,有事?”
……您,這個詞是什麽意思?
白霽月果然發現自己並控製不了情緒,值得閉上嘴,努力扯出一個不那麽尷尬地微笑,“我……我脾氣不太好,你以後多擔待些。”
青年瞥過頭,淡淡地掃了她一眼,“以後?”
白霽月歎了口氣,決定不和這小孩拐彎抹角地說話了,“我受東極天淵之主的點化,你是我的命定之人,隻要你與我結契,這門你便不用闖了,我直接就可以帶你出去。”
青年望了一眼祭台,“你是魂骨?”
白霽月嘴角勾起,撩撥了一下發絲,驕傲地挺起胸膛,“我是這兒最美的魂骨。”
青年想了想,“如果我和你結契,那我出去還能挑嗎?”
白霽月笑容又是一僵,這小孩行啊,還不知足,“嗬嗬,那自然不成了,不過你有我還不夠嗎,我白霽月當年……”
青年看著她,不動聲色道,“哦,那這位阿姨,請你讓一下。”
白霽月,“……”他是不是活在夢裏,還是我活在噩夢裏?
阿姨,什麽叫阿姨?他不會覺得自己很有禮貌吧?
青年善解人意地看了她一眼,唯恐她聽不清楚地重複道,“請您讓一下,我很忙。”
白霽月臉色已經麻木了,她低頭瞅了一眼自己完美的身軀,抬頭茫然地看了一眼這青年,“你……不喜歡女人?”
這回終於輪到青年沉默了,“何出此言?”
白霽月咬著唇看著他,“我這般第一的美貌,你若不是瞎子,便一定是斷袖!”
青年想了想,不置可否道,“我不是斷袖。”
白霽月“哈”了一聲,“那你的意思難道是說我不夠美了?”
青年這回倒是不假思索了,“嗯。”
至此,白霽月差不多已經崩潰了,她茫然地看著這個腦子似乎不太正常的青年,竟然真的無視過她,直接走到了祭台中受天雷焚身。
……他是不是有病?
難道,白霽月跪坐下來,雙手撐地,心裏一陣一陣地發愣。
我……真的不夠美?
不不不,不可能,白霽月一邊質疑人生,一邊不肯相信。
我的美貌,是數千年前得到天下稱讚的,不,這怎麽想都是不可能的——
也不知過了多久,沉浸在自己世界的女人忽地聽到了一陣腳步聲。
——“打擾一下,姑娘你是不是該上去幫個忙什麽的?”
白霽月麻木地繼續盯著地磚看,心如死灰地脫口而出,“他說我根本不夠美,不要我。”
不,白霽月剛一說出口就猛然捂住嘴,這小子說不定是個全無審美的傻子,她憑什麽這般不自信,不不不,定然是他出錯了,我定然是不能在此倒下!
女人一咬牙,一跺腳,正決定重新展開自己瑰麗的人生與驕傲,一抬頭——
一身白衣寥落,一段側影如遊龍走鳳,那個男人微微側過臉,似是有些焦慮,轉過的眼角飛起一段陰翳,桃花渡水。
迎麵便撞上這猝然不及的一麵驚鴻絕色。
白霽月呆呆地看了他一眼。
低頭又呆呆地看了一眼地磚。
算了算了,不玩了,白霽月趴在地上不想動了。
不想當骨頭了,如果有來生,讓她當塊地磚吧。
相易懷裏抱著一個烏漆抹黑的傻子,低頭忽然看見那美貌魂骨似乎看上去有些低迷。
相易,“姑娘你?”
白霽月道,“……不要叫我,我隻是一塊地磚。”
相易,“?”
這又是什麽玩意兒啊。
他現在懷疑這個世界的人好像真的都不太對勁,是不是因為他寫的太爛了?
也不至於啊,相易摸了摸下巴,也懶得理這位受了重創的美貌魂骨,東極天淵動蕩得不停,他抱著步月齡側身踏下玉階,輕點如飛花過樹。
步月齡迷迷糊糊地醒了,抬起頭來看見一張清瘦下巴,“……相?”
相易複雜地抱著他,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麽,“欸這位祖宗,你想幹嘛?”
步月齡嘴角溢出了一聲痛吟,動了動嘴,什麽也沒說出來。
外麵坍塌的聲音太吵,相易隻好側過耳朵,貼在他嘴巴邊。
“我,欠你一條命,我一定要還你——”
什麽玩意兒?
相易想了想,沒想起來啊,“你哪裏欠我一條命?”
“……封隆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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