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傻子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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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月圓的這一夜顯得十分的漫長, 月夜星輝下升起一層層的淡淡的迷霧,又仿佛注定了這一夜的不平凡。
到了後半夜清心閣開始飄起絲絲融融的雪花, 舒舒服服躺在榻子上的文帝,卻陡然喘不過氣來,脖子像是被人緊緊箍住了, 他張大了口猛烈的呼氣。
他感覺自己像從天堂跌下了懸崖,萬丈懸崖下是洶湧的河水,他在裏麵拚命的掙紮,然而卻抓不住一根救命的稻草,迷迷糊糊的耳旁似乎還聽見門外傳來的聲音。
“太子殿下,禁衛軍已全在掌控之中, 皇城和西苑此時連一隻蚊子都飛不進來。”這是他親封的狀元郎侍衛副統領程西池的聲音。
“國師抓住了?” 這是太子的聲音,隻是平時一貫溫和儒雅的太子,此時的聲音卻透著剛毅和冷凝。
“國師假借煉丹之名毒害皇上, 已經被抓了起來, 嚴刑審問。”這又是程西池的聲音。
“好,今夜當值的大臣都關起來了嗎?也不要虧待了他們。”太子的聲音又冷冷的響起。
他還想再聽些什麽的時候,門就被推開了,太子殿下就踏著那一縷微弱的光芒含笑著向他走了過來,一臉關心的問道:“父皇, 您怎麽了?”
他想說“朕快要死了”, 然而張大了嘴巴, 卻怎麽也說不出口, 隻能艱難的含糊咕嚕幾聲:“皇兒、皇兒。”
太子像是聽懂了他的話, 連忙就走過去蹲在他的身邊,替他輕撫著胸脯,有一點慈祥的說道:“父皇不急,你有什麽話慢慢和兒臣說。”
太子的手放在他的胸口,他卻覺得更難受了,呼吸更加困難,他拚命的想拂開他的手,然而卻沒有一絲力氣。
恍惚間卻瞥見太子眼底那一抹殘忍的笑意,像極了當年他送父皇離開時他臉上的笑,一瞬間他像是明白了什麽,咬著牙齒發出聲音道:“你,你,你想讓朕死?”
太子這時也真是再也演不下去了,站起來就放聲大笑道:“父皇,你這麽聰明怎麽到現在才明白。”
“你為何要這樣做?朕待你不好嗎?”文帝雙眼充血,憤恨的問道。
“你自己撫著胸口問問你自己,這麽多年你對孤好嗎?這些年你避居西苑,把朝廷的大小事都丟給李延年,孤是太子卻什麽事都不能做,隻能在你麵前端茶倒水,寫詞作畫,就算是這樣你還罵孤懦弱無用,你知道你每次都這樣當著滿朝文武的麵罵孤或者動手砸孤的時候,你可知道他們眼裏是怎麽看孤的。”
“你還不知道吧?在滿朝文武的眼裏,孤堂堂一太子卻連李延年的一根手指都比不上,他們都是表麵上對孤恭敬,私下裏說不定再罵孤無用呢?”太子越說聲音越激動。
“孤也想管事,孤也想有個儲君的樣子,可是你給孤機會了嗎?”說到最後太子微紅的眼角竟然有絲絲淚濕的痕跡。
皇家的事兒豈是一句倫理就能劃分的清的,太子意難平,然而文帝卻更是心痛難抑,這就是他保護了這麽多年的太子,這個他一手教大的太子,他在他身上花了那麽多的心血,教他寫字讀書、教他帝王之術,卻沒想到最後教會他的這些反而都用到他的身上,原來他在他麵前表現出來的恭孝,都是假的,都是假的!
他想把他罵醒,想和他說幾句知心的話:“朕如果對你不好,就不會立你為太子了,朕又不是隻有你一個兒子。”
然而眼前卻突然有一道光閃過,身為帝王家的人說這些還有什麽用呢,話到嘴邊卻換了一番說辭道:“其它人說你連李延年的一根手指頭都比不上,但是李延年卻不是這麽想的吧,他還想著等朕死了,抓住你這顆搖錢樹呢。所以和李延年在城外訓練私兵的宗親根本就不是皇叔,而是你才對吧?”
“哈哈哈,父皇你才知道啊?不然我拿什麽控製住西苑?我還以為在葉長青上那道折子的時候,你就已經想到了?卻原來你根本沒有我想象中的那麽聰明。”太子有一種報複式的快感。
“你!你!你!”文帝還想再說什麽,然而出口就是一陣咳嗽,喉嚨裏已經開始咳血了:“朕的皇位遲早是你的,你為何要這麽對朕?”
“這個誰知道呢?你可不隻有我一個兒子,誰曉得你什麽時候看我不順心了,就換了我呢?”
原來他是這樣想的,可是他明明在這麽多的兒子中對他是最特別的,這麽多的兒子卻隻有他才是儲君啊!他還不滿足。
“難道你要朕把其它的皇兒都殺了嗎?”鮮血不停的從文帝的嘴角流出來,不一會兒就染紅了明黃色華麗的錦被。
太子沒有說話,而是扯開嘴角笑了笑,轉身就出了門,對守在門外的太監吩咐道:“皇上駕崩了!”
門被打開冷風夾雜著雪花飄了進來,文帝緊緊裹著身上的被子,看著太子的身影在那一片飄雪中越來越遠,他的眼前開始模糊,似乎聽到了父皇在喚他的聲音:“皇兒,皇兒,你快下來陪朕。”
他想起了小時候的大雪天,他剛騎完馬回來,父皇一甩鬥篷,就將他小小的身影包裹在他暖和厚重的大氅裏。
“父皇,父皇你在哪裏?兒臣好冷,兒臣冷!”
泰康三十五年冬,月圓,文帝死在了那個白雪皚皚的雪夜,享年四十九歲。
所有人都沒有想到那個修玄煉丹祈求長生不老的文帝,最後連自己的五十大壽都沒活過,而是死在了自己日日服侍的仙丹之下。
不久之後太子登基,恢複了文帝停了幾十年的朝會,又將害死文帝的國師嚴刑拷打之後,國師承認了在仙丹裏麵加了別的藥物導致煉丹失敗,從而害了聖上的性命,隻是因為他預先準備好的用來表演“點石成金”法術了的十萬兩黃金突然不見了,他無法履行向文帝的承諾,害怕文帝問責,才會下此毒手。
而與此同時,楊大人也很配合的交出了他在嚴查南北城門時而抄出的黃金。
人證物證俱在,國師謀害文帝的案子就這麽定下了,新帝接到北撫鎮司的供詞和證據時,當場大怒,立即就將他抄家滅族,甚至在他被淩遲處死的時候,還親自拿起了鞭子抽打他的屍體來為文帝報仇泄恨。
滿朝文武一個個都轉換了副態度,轉而開始誇獎太子仁孝賢德,實乃明君之才,隻有葉長青和楊大人還是嗅到一絲不尋常的味道。
說國師大人為了法術不露陷就要謀害文帝這也太說不通了,以文帝對國師的寵愛,即使這次沒有變出來,頂多隻是苛責幾句,而不會就要了他的性命,國師除非腦子抽了才會有想要謀害文帝的想法,要不就是幕後另有人指使了?
真正能當上朝廷命官的人沒有幾個是笨人,誰心裏沒有這種疑惑呢,不過正是因為不笨,他們才不會站出來瞎嚷嚷,誰不知道此時新帝已經結了案,他們再多言就是對新帝不滿了,如果讓新帝記在心裏就不好了,到最後隻有幾個宗親站出來嚷了幾句,然而那又怎麽樣呢,新帝手握禁衛軍還有西山大營,誰能奈他何?
都是官場上的老油條了,葉長青和楊大人自是明白此時無聲勝有聲的道理,然而在下朝後,文帝的突然離世還是會讓兩人略微傷感,畢竟這段時日他們配合的很好,文帝也是真的要幹一番大事業的,也是畫下了宏圖,眼看著他們的計劃就要實現了,卻突然被人拽斷了力量的源頭,似乎他們所有的努力除了幹掉了一個國師就全都白費了。
然而更讓人意想不到的是,三月後新帝直接將與國師同鄉的禮部尚書給幹掉了,升詹事府少詹事沈居淮為禮部尚書,同時直接將他提為內閣最年輕的閣老,禁衛軍副統領程西池升為禁衛軍統領,還有一些原太子府的人也多多少少升了官職。
這樣下來朝廷的局勢就很好看明白了,卻原來沈居淮和程西池早就是新帝的人了,是以這次憑借著從龍之功才會升的那麽快,一下子跳了幾個台階。
然而新帝將朝廷該封的人都封了,該貶的人都貶了,卻沒有提過對彈劾李延年和福建靖海侯有功葉長青還有繳獲十萬兩黃金的楊大人,不賞楊大人可以理解,畢竟楊大人的官職在那裏,再升也沒有什麽好升的了,然而沒有賞賜葉長青就有點意味深長的味道了,畢竟獨斷朝綱的李延年已經被下了詔獄,這也算是功勞一件了,雖然比不上從龍之功,但也不至於讓新帝連一個表示都沒有的。
難道李延年還會被放出來?難道他也是新帝的人?
想到這裏楊大人和葉長青都是一陣後怕,而且到了這一步,這一種可能性已經很大了,如果新帝還是像文帝一樣寵信李延年,那他們該怎麽辦?
“長青,你可曾後悔?”楊大人的聲音在空曠的書房裏響起,顯得有一絲的寂寥,畢竟當初彈劾李延年的時候,誰都沒想到會有這種變故。
“大人,學生沒什麽可悔的。”葉長青的聲音也略顯落寞,然而人生如棋,落子無悔,當初他們做出這件事的動機沒有錯,過程沒有錯,既然他們沒有錯,那又有什麽可悔的。
聽了葉長青的答案,楊大人像是一下子就老了十歲,鬢角的幾縷白發也更加顯眼了,眼角周圍的皺紋也更加凹凸,他看著麵前才不過弱冠之齡的少年,即使到了現在這個地步,仍然還是保持著他一貫的風光霽月的模樣,讓人看了就想讚賞幾聲。
然而比他高一屆的程西池隻得了武狀元就已經是禁衛軍統領了,隻得了一個文探花的沈居淮都已經是禮部尚書、最年輕的閣老了。
可他呢?他可是大順朝百年難得一見的文武雙狀元,兵部郎中這個位置還能坐多久?等待他的將會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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