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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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午,周家平騎著自行車從學校回來,剛進家門看到周善氣定神閑的小模樣就樂了。

    周善把家裏上墳時燒剩的那袋東西都拖了出來,正拿了根不知道從哪找出來的毛筆,把朱砂和入硫磺兌水調勻,嚴肅端方地在黃紙上畫著什麽。她畫得入了迷,周家平進門的聲音都沒聽見,滿頭大汗,臉上更是沾滿了朱砂,紅豔豔一片,看起來就像隻小花貓。

    周家平湊過去看她煞有介事地站在那筆走龍蛇,再看著黃紙上被畫出的痕跡,“鬼畫符呢這是。”

    周善不慌不忙地提氣落定,將將在黃紙上落下最後一筆。

    她確實是在畫符。

    畫符對於材料其實也是有極高的要求的,要上等朱砂、硫磺,用什麽樣的水都異常苛刻,有些符還要加入不同的動物血。更不要說符紙,須得用專門的桃木漿黃符紙才能達到“開運化煞”的最好功效。

    但是眼下沒有條件,她也不可能央求父母給她去買桃木漿黃符紙,隻能用黃色草紙暫代一下了。

    這黃色草紙脆且薄,而且吃不住朱砂,用剪裁成符紙大小的草紙製出的符可以說是相當粗糙了。不過隻用個一兩次的話還是可以的。

    周家平看著這上麵奇異的朱砂符文,終於開始疑惑,“你這個是在哪學的?”

    他本來以為這不過是小孩子胡亂畫畫的玩意兒,誰能想到,他從這草紙上似乎看出無窮的韻味,而且運筆老道,不像個毛筆初學者所畫。

    周善說起謊來時眼睛都不眨一下,“李叔叔家裏的電視就是這樣演的。”

    院子裏的四戶人家,就隻有李水生家裏有一台黑白電視,潘美鳳跟李水生的老婆關係不錯,所以偶爾會帶著孩子到他家去看電視。

    周家平相信了她的說辭,把她抱起來,用胡子紮了一下她的臉,“你學東西的速度倒挺快。”

    周善佯笑了下,不動聲色地把那幾張畫好的符揣進口袋。她一口氣畫了一二十張,不同的符種都有。

    他又問,“你媽呢?”

    “買菜去啦。”

    今天是大集,許多農民來趕集,是以今天的菜比平時要便宜點,周家窮,萬事都需要儉省。潘美鳳隻趕大集,買來的菜就要吃半個月,除了前兩天還能吃點新鮮菜,其他時候,兩夫妻就隻能幹嚼鹹菜了。

    買菜回來的潘美鳳心事重重,把豆腐切了又切,直接剁成豆腐渣。周善正在廚房玩,便好意出聲提醒,“媽媽,壞了。”

    潘美鳳這才驚醒,但是豆腐已經被徹底切碎,隻能隨便煮了點豆腐湯,又另外炒了個青菜,算是午飯。

    吃飯的時候她也是食不知味的模樣,周家平看了她半天,終於忍不住出聲,“怎麽回事?”

    潘美鳳放下碗,“我今天遇見我媽了,她在賣菜。”

    她媽嬌寵兒子,所幸她哥對她媽還算是不錯,發達了以後雖然沒把她媽接到城裏住,但是逢年過節還是會給點錢。潘美鳳許久沒有看見自家母親如此狼狽的模樣,頭發盡白,牙齒都快要掉光,卻還是從鄉下擔了一擔菜到街上賣。

    周家平往嘴裏呼呼地扒盡最後那口飯,然後放下碗筷,“你明天回你娘家一趟吧。”

    “錢也都在你這,你看著給,隻是你要記住,咱們還有善善。”

    他把話說通透,潘美鳳反倒開始別扭,“咱家的錢,不給!”

    話雖如此,第二天潘美鳳還是打扮齊整了,一手抱著孩子一手拎著隻老母雞,搭了輛老鄉的拖拉機,突突地往鄉下趕。

    周善能出門的日子並不多,看啥都新奇,尤其是那輛馬達震動起來快把屁股都給震暈了的拖拉機,更是吸引了她一半的注意力。

    凡人心靈手巧起來,神仙拍馬也不及。

    人間的日子對她來說,很新奇。

    電視、拖拉機、電話、電燈……一切的一切對她來說都是新奇的。

    她在仙界時也是深居簡出,除了睡覺就是睡覺,偶爾受個情出去辦點事。

    人間的煙火繁華,於她來說,太過神秘與悠遠了。

    看著看著,周善就盯著路邊小販籠擔裏的窩絲糖沁出了口水。很香甜的樣子。

    潘美鳳注意到她羨慕的眼神,院子裏也還有別的小孩,就數周善最為聽話,不吵不鬧,跟著他們吃糠咽菜也沒有怨言。叫人心疼得緊。

    潘美鳳咬了咬牙,花了兩角錢買了一塊窩絲糖給她。

    周善捧著那塊窩絲糖,先叫潘美鳳吃了一口,然後一路香甜到了潘家。

    潘美鳳娘家在南鄉偏僻的一個村子裏,距離縣城差不多有二十裏地。她闊別了幾年才帶孩子再度踏上了娘家的大門。

    潘老太打開大門看見自己女兒時一臉喜色,隨後又一眼瞧見女兒懷裏抱著的粉雕玉琢的女娃娃,又拉長了臉。

    “你怎麽把她帶過來了?”

    她不喜歡周善。

    本來潘老太見自己閨女無子還有些急,後麵日子越拖越久,她反倒不急了。

    不就是生不了嗎?那正好啊。

    反正閨女跟婆家的關係也不好,而且女婿又是個耳根子軟聽老婆的。日後他們也總要有個摔盆打幡帶孝的,這種事情,交給她親孫孫,也就是潘美鳳的侄子小胖可不正好?

    到那時候,她女婿那點東西,可不就都歸了小胖也就是潘家?

    女婿好歹也是個吃商品糧的,所餘的東西應當不少。

    如今,這個好盤算卻因為橫空出世的周善落了空,這種情況下,她怎麽可能對周善好臉得起來?

    潘老太心裏鬱悶,原先的熱絡就冷淡下來。

    潘美鳳親哥潘美龍正在臥床,潘美鳳進去看了一眼,她哥眼皮子也不抬,極為冷淡地說了句,“來了,隨便坐。”

    潘美鳳牽著周善的手一緊,強笑道,“我就看一眼,不坐了。”

    周善的手還揣在兜裏摩挲著那幾張符紙,抬頭借著床頭昏暗的光線看了潘美龍一眼。

    額紋凝重,運勢阻滯,顴骨高挺無肉且腮骨橫張,而且印堂呈現出暗紅色,顯然此人蠻橫無理且容易沾惹是非。

    不過此人命倒是挺硬的,是長命之相。

    從潘美龍的麵相上來看,並不像個聚財之人,頂多可保一生溫飽。他不可能自己開廠子,那麽到底是哪裏出了差錯呢?

    潘美龍的命格沒有發生過改變,他命運的轉折點,應該跟自己親密的身邊人有關。

    隻有格外親近的人,才能催旺他的命格。

    看到潘美龍的麵相,周善已經確定,潘美鳳的哥哥,就是坎陣的其中一個受益者,而且極有可能,夫妻倆的命格就是被潘美龍的身邊人給換的。

    周善現在倒是有點想見到自己那位便宜舅媽了,說不定她這個舅媽就是改換潘美龍運勢的風水先生。

    但是時不湊巧,潘美龍的嶽母在這關頭也病了,他媳婦就帶著孩子去嶽家探病了。

    也不一定是不湊巧,說不定潘美鳳就是故意挑的這時候上門。

    潘老太把潘美鳳拎來的老母雞收下,中午吃的還是幹飯鹹菜,周善更慘,被潘老太以小孩子不能吃幹飯為由,熬了一碗夾糠稀粥給她,氣得周善壓根不想動筷。

    潘美鳳見狀很不高興,就去裏屋拿了袋專門買給她哥喝的牛奶戳破了給周善喝,潘老太看著那袋牛奶,心痛溢於言表。

    飯後,潘老太拉著潘美鳳進屋說悄悄話。

    周善則是自己玩,她無趣地到處溜達著,等沒人注意到她的時候,才閃身進了潘美龍臥床的房間。

    周善從口袋裏零零碎碎地掏出一把小木劍,昨天畫好的符紙,趁著潘美龍在床上打鼾,一溜煙就鑽進床底。

    逆天改命不僅需要修為,還需要運氣,但是現在熊孩子覺得這兩樣東西她可能還少了點,再加上她那個舅媽不在,周善也不敢貿然冒險。

    動手換命的那位風水師應該是野路子出身,但是膽大心細,運氣又好這才成功。周善現在還是個不到兩歲的小蘿卜頭,她可不想莫名其妙地丟了性命。

    不過雖然命格暫時不能換回,但是惡心一把潘家還是可以的。

    別怪她無情,潘美龍他們在周家設下坎陣,奪走周家氣運的時候,怎麽不想想潘美鳳也是他們的親妹子?

    周善在床底發現了幾枚古舊銅錢,她毫不客氣地把銅錢收入囊中。

    然後才利用地勢,排布幾張符紙摁實在泥夯的地裏,又用木劍畫線把符紙勾連,最後才把銅錢壓在正中。

    她已經觀察過了,潘美龍睡的房間窗外就是別人的屋角,形成了一個小小的對角煞,風水提倡圓、潤,最忌尖、角。不過這個對角煞並不明顯,不會影響生活。

    周善設陣的目的就是把陰氣釘入房內,使之不得流通,形成一個大煞。長此以往,陰盛陽衰,就如同未破坎陣的周家一樣。

    也算是一報還一報了。

    周善從來就不是心慈手軟的人,不好意思,她睚眥必報。

    布置完對角煞,周善這才拍拍手,滿意地從床底鑽出,出門找她媽去了。

    剛循聲來到潘美鳳所在的房間外,周善就聽見裏頭傳來的聲音。

    潘老太十分憤怒,“你那閨女就是個賠錢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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