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0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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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善進門之前,就感覺病房裏的氣氛有點不大對。醫院死人多, 陰氣極重, 周善開慧眼時還能看到數團不甘心的陰煞在醫院裏遊蕩, 她隻是淡淡地從那些陰煞身邊走過去。
但是這病房卻不一樣,她進門時就感覺兜裏的麒麟鎮紙蠢蠢欲動。病房裏的血氣有點重,而這些血氣居然是從李綿綿這樣一個小女孩身上散發出來的, 看起來真是無比怪異。
果然, 她在李綿綿的身上看到了不一樣的東西,少女的身軀已經被外來魂魄給占據了。
“李綿綿”唇角羞澀的笑意陡然凝滯住了,她驚疑不定地看著神色平靜的周善,“你什麽意思?”
周善伸手一把按住她的手腕,冷聲道:“出去。”
紅痣中的功德金光流到四肢百骸中,再從周善的手上流到李綿綿的軀體裏,功德之氣至剛至陽, 乃是尋常鬼魅天生的克星。陰魄壓根就遭不住這般熱烈陽氣的衝擊, 當即悶哼一聲。
“李綿綿”的額頭上很快就滲出大滴大滴的冷汗, 她麵色又蒼白了些許,已經不見絲毫血色, 卻還是倔強地咬著牙,“我不出去。”
她拚命地想要掙脫周善鉗住她的那隻手, 但是那五根看似瘦弱的手指卻如同跗骨之蛆般牢牢黏在她的手腕上。
從手腕處傳來的驚人熱意幾乎要將陰魄烤化, “李綿綿”已經神情恍惚, 卻還是緊咬牙關, “我不要!”
在她魂飛魄散的前一刻, 周善卻陡然鬆開了手,“何苦?”
“李綿綿”已經全身脫力,癱軟在床上,她的頭發濕噠噠黏在一處,麵孔蒼白得驚人,“你怎麽不殺了我?”
周善撇撇嘴,“你又沒有殺她。”
她為了奪舍,刻意蠱惑李綿綿自盡,在李綿綿將死未死的那一刹那,成功附體。周善不是第一次見到奪舍,不過她以往見到的奪舍,實際上是找替身,鬼害死人,借住他的軀體重返人間。
但是這個女鬼卻不一樣,她本來大可以直接弄死李綿綿的魂魄,自己占據這具身體,到時候即使周善辨認出,卻也回天乏術了。
但是她卻沒有這樣做,而是讓李綿綿的魂魄沉睡在軀體中。
她不曾大害過人,周善便有點下不去手了。
“李綿綿”躺在病床上,雙眸中隱隱有點點生理性淚水,“你是天師?”
周善沒有開口,默認了。
“李綿綿”再度咬咬牙,“天師大人,身體我可以還回去,隻是能不能讓我做完一件事?”
周善定定地看著她,依然沒有開口。
“李綿綿”絕望了,嘴唇被她咬出兩個深深的牙印,洇出了血跡,“不能嗎?”
周善陡然說話了,“你叫什麽名字?”
“徐芳雅。”
周善背手轉身往外麵走去,“十天,我給你十天時間,十天後你要是還不出去,就休怪我無情了。”
從醫院裏回來後,周善也一直沒精打采的。李綿綿割脈的傷口不是很深,禮拜天她就出院了。
回家時,張素芬小心翼翼地扶著她往家裏走,那架勢,就如同對待一個失而複得的珍寶似的。周善正在院裏給蒜苗澆水,見狀就盯了“李綿綿”一眼。
徐芳雅同她對視了下,方才撇過去。
周家平正在家裏備課,聽見聲音也走了出來,“善善你怎麽不給你張阿姨幫下忙。”
胡同今年拓寬了些許,正好剛剛夠進一輛車,張素芬打的車就停在院門外麵,計程車司機正從車上卸東西。周家平把書放到一邊,率先上去幫忙,周善聳了聳肩,也跟著去把水桶提回李家。
把東西送進李家後,周善又倚在門邊看徐芳雅,許久,她才淡淡地開口,“今天下午我就要回學校了。”
徐芳雅先是一愣,而後才反應過來,“天師請放心。”
周善不置可否,“反正我已經在你身上下了禁製,十天後你要是還不從她身體裏出來,你就會直接魂飛魄散。”
徐芳雅的聲音壓得異常低,“我明白了。”
周善漠然地點點頭,轉身回家。十天,是李綿綿的身體能夠承受住的極限。人鬼殊途,鬼身上陰氣太重,長久附著於人體之內,會導致此人多思多夢神思懈怠,久之則早夭。兼之李綿綿是個病人,能夠承受得住的時間就更短。
因明早學校還要早自習,周善下午早早就收拾好東西提前回到學校。
她把東西整理了下,想了想,又去了一趟圖書館。
傅其琛果然在他尋常愛坐的位置上,他正專心致誌地埋頭看書。
周善腋下夾著一本書,躡手躡腳地走到傅其琛身後,伸手在他肩上一拍,“傅大班長,這兩天過得如何啊?”
傅其琛被嚇了一跳,卻還是極其鎮定地把自己正在看的那本書塞到課本下,“挺好的。”
周善眼尖,一下子就看到了那本書,把書從一堆課本中抽了出來,隨手翻了幾頁,嘖嘖感歎,“大班長,你怎麽還讀神話故事啊?”
傅其琛淡定地看著她,“不能看嗎?”
周善嘩啦啦翻過幾頁,突然湊過去,眼底滿滿的全是笑意,“神話故事算不算是封建糟粕?”
她剛洗過頭,頭發上還有著淡淡的洗發露香味,爭先恐後地擠到傅其琛的鼻子中,他看著周善近在咫尺的眉眼,心好像陡然亂跳了一拍。
傅其琛神色未動,語氣也異常正兒八經,“不,這是優秀的傳統文化。”
周善皺了皺鼻子,傅其琛淡定地直視她的眉眼,她忽而笑了,伸手捉住傅其琛的右手。傅其琛還沒反應過來,手腕就被她給牢牢握住了。
周善強硬地掰開他的手掌,這一看,就笑了,“班長,你這兩天都沒洗過手吧。”
傅其琛的手腕裏,血跡已經凝結成痂,組成一個黑紅色的淺淺“卍”字,那些血痂有不少快要脫落的地方,卻還是好好地留存於他的手上。
傅其琛俊臉一紅,訕訕地縮回手。
周善生性跳脫,最愛逗人,傅其琛擰眉不語的小模樣,似極了清源家裏的那朵小桃花。天界的小桃花一眉一眼一舉一動,皆是她最愛的模樣,可惜當年不小心被清源給拐走了,失策!
傅其琛越是如此,她就越想逗他。
她狀似無意地伸手撣去縈繞在傅其琛周身的淡淡黑氣,“大班長,那對姐妹花你消受得如何?”
傅其琛臉上的紅色已經褪去,恢複了那副正兒八經的淡然模樣,“你什麽意思?”
周善眨眨眼睛,緩聲道:“那對美人瓶啊。”
傅其琛終是身軀一顫,驚疑不定地看著她,“你怎麽知道?”
周善注意到他這次問的是你怎麽知道,而非你胡說。她有些好笑,反而先同傅其琛講起了美人瓶的來龍去脈。
圖書館的自習室裏僅有他們二人,少女柔和清脆的嗓音懾住他全部心神。
華國古時一直有個殉葬之儀,有用牛馬殉的,也有用人殉的,尤其是仆妾,用得更多。
五代十國時候,就有個將軍戰死沙場,他平日裏最愛一對雙胞胎姐妹花,惹來大夫人的嫉恨,如今將軍一死,大夫人把姐妹二人殉葬了。
她們身份低微,配不起棺材,而大夫人恨毒了她們,幹脆把姐妹二人挫骨揚灰,製成的骨灰撒到她們昔日最愛的美人瓶裏,然後封在墓室裏。
大夫人心狠,又請了個天師作法,把她們的魂魄封印在瓶內叫她們不得投胎轉世。
鬼魅心性無常,大善人死後都有可能變成惡鬼,更何況無法投胎轉世的姐妹二人。
她們每被埋在地下一日,心裏的怨氣就增加一分,久而久之,早已變成惡鬼。
恰好遲秋婷的公司破土動工,而將軍墓,就在地基的下麵,他們雖然沒有挖出那個被深埋的墓,是卻也破壞了墓地周遭的結構,喚醒了地底的冤魂。
而傅其琛身上自帶blingbling的陰陽眼光環,不纏上他還能纏上誰?
傅其琛眼神變幻莫測,不知道聽進去沒有。
周善眼尖,又看到了什麽東西,伸手把他脖子上掛著的那根紅繩撈了出來,紅繩上麵還栓係著那塊水滴木牌,歪歪扭扭的一塊,顯然是用膠水給重新粘合在一起的。
周善皺了皺眉,伸手就要把那塊木牌扯下來。
傅其琛眼波一動,伸手要去撈,但是他的動作怎麽可能有周善那麽快,一不堤防就被扯了去。他皺了皺眉,“你做什麽?”
周善把那塊木牌放在手心裏一握,那個亂七八糟扭在一處的木牌就在傅其琛變幻不定的目光中徹底碎成了渣渣。
……
周善直起身子,拋了一樣東西到他手心裏,道歉道得也是毫無誠意,“不好意思啊大班長,弄壞了你的東西,我賠你一個。”
躺在傅其琛手心裏的,是一根明顯是人工編織出來的精巧繩結,繩結組成圓環,是個手鏈的模樣,手鏈的末端,嵌著一粒晶瑩圓潤的白玉株。
傅其琛抬頭剛想說什麽,周善卻已經散散漫漫地往圖書館外麵走了。
他也不管桌子上堆著的書,一路小跑著追上去。
“周善,你這是什麽意思?”
周善步子邁得極快,但是傅其琛也沒有被她落下,仍然不遠不近地綴在她後麵。周善見他死心眼,這才無奈地停下腳步。
傅其琛抿緊嘴,想要把手鏈塞回給周善,“你這東西,我不能要。”
周善奇怪地盯著他,“為什麽不能?我弄壞了你的東西。”
傅其琛定定地看著她,“早就壞了,我不用你賠。”
但是這壞了的東西,你不也一樣把它當成寶貝嗎?周善心裏很想吐槽。
她隻做過生意,送東西這種事情,好像確實不怎麽適合她。罷了,真是冤家。
周善的臉也板起來了,“你這是什麽意思?”
傅其琛看她冷淡的臉,愣了愣才有些遲疑地開口,“我不能要你的東西。”
周善翻了個白眼,“那如果我看上你的東西,想要跟你換呢?”
傅其琛疑惑地看著她,“什麽?”
周善伸手用了個巧勁,把他脖子上的那根紅繩給解了下來,“我看上你這根繩子了,現在拿我的繩子跟你換,不許拒絕,因為我不答應!”
她把手鏈甩在傅其琛身上,這次毫不猶豫地掉頭就走。
傅其琛靜默地立在原地,呆了一會才彎下腰撿起地上那根手鏈,等他再度抬頭時,周善早已經不知去向。
周善打了個電話回家,潘美鳳接的電話。
母女倆先是嘮嗑了一會,潘美鳳把周善的學習生活都問詳盡了,周善也一一作答。
潘美鳳這個人本來就很八卦,加上周善的刻意引導,她很快就說起了羅華縣裏的一件新鮮事。
——李綿綿那個初三班主任,因為涉嫌謀害女學生已經被捕入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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