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0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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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善看著這顆五色丹有些詫異,但是由於現在慧眼開著, 老黿對她又是毫無保留的狀態, 它的所思所想都清晰地映在周善腦子裏。
還真就隻是為了那一飯之恩。
它餓了很久很久了, 五色珠是它全身上下最珍貴的寶物,就為了那百十來顆雞蛋,它把自己修行千年的內丹都送給了周善。這老黿,周善甚至都覺得它有點傻了。
它願給,周善卻不能收。
在水裏說不出話來,周善隻能通過慧眼用神識同它交流。
“我不要, 這個留給你自己。”
老黿已經褪去了紅色的眼睛靜靜地盯著她, 似乎有些迷惑不解。
周善卻把那五色丹推回了老黿口中。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對於天道來說,萬物生靈都是平等的, 沒有高下貴賤之分。我渡人,是功德,那麽我渡你, 應該也是在做功德吧。”
周善朝老黿輕輕地眨了眨眼睛, “你用五色丹已經還了那一飯之恩, 至於我要不要, 是我的事, 而我今天渡你,也隻是為了做功德。所以, 你不欠我, 我們之間沒有因果。”
修道最忌因果, 有因果拖累,肉身就不能脫,也就難以飛升,她不能讓這老黿欠她的因果。
緊接著,周善就緩緩遊至它的背部,默默地看著它背上縱橫潰爛的猙獰傷口,把手貼了上去,給這老黿輸送了滂湃的法力過去。
一年、兩年、三年……精純的法力補充著老黿曾經失去的法力,老黿的修為飛快地往上攀升著,修為的進步帶來自愈能力的提高,老黿背上的傷痕也愈來愈淺,被管柱刺出的致命傷傷口潰爛之勢也有所好轉。
隻是,老黿被輸送了法力過後,卻沒有多大開心,反而異常躁動。
它是大唐時候寺廟裏養的黿,被養在許願池中,日日聆聽佛經早課,以及無數凡人的心願。後來被高僧選中前去收服水妖,它那時已經因為日日聆聽佛經的緣故修煉出了些許修為,盡管知道水妖的修為同它來說是天與地的區別,它也不曾害怕,反而十分激動。
佛經裏說要渡世人,它自有了神識的那一刻起,就已經把渡世人當成己任,後來被水妖打傷,養好傷以後成了這條江裏唯一的河神,多少年過去,它一直樂在其中。
盡管這幾十年裏,凡人的所作所為都在戕害它,但是它還是義無反顧地履行著自己的職責。君不見,華北平原,水災泛濫時候,也不曾見過這偌大一條新安江,興過一點風,做過一點浪。
它再傻也知道,傳渡法力的行為,必然會給當事人造成巨大的傷害,它是渡人的,不是來害人的。
老黿越來越躁動,隨著它心境的變化,新安江的波濤愈加洶湧,在它所待的地方,逐漸卷起了一個巨大的漩渦,白花花的水浪怒號著翻滾在一起,攜帶著要毀滅一切的氣勢。
那個漩渦越卷越大,洶湧浩瀚地顯現在水麵上。
正為要不要報警爭執得麵紅耳赤的橋上幾人都震驚了,年餘已經覺得這個世界玄幻得快要超出他的想象了,橋下的漩渦似乎要吸盡一切,漩渦外圍的水浪已經掀起十幾米高冷酷無情地拍打在他們臉上。
年餘快要瘋了,“這河底下到底是什麽鬼東西。”
然而傅其琛示意自己也不清楚。
年餘癱軟在地,“怎麽辦,怎麽辦?”
秘書好心地提醒他,“年總,可以報警的。”
“警察能解決?你讓他們來解決試試!”
秘書頓了頓,“有了,我們可以報告給水情監管部門。”
……
年餘疲憊地揮揮手,“罷了,你是周小姐的徒弟,你說說該怎麽辦……臥槽,你這個人就一點都不擔心嗎!”
他有些難以置信地看著氣定神閑的傅其琛。
臉上寡淡得一直沒有多少表情的傅其琛此時此刻終於微微彎了下嘴角的弧度,“不,我信她。”
信她自有分寸,信她這麽些年一直以來的遊刃有餘。
年餘忍不住叨叨了句,“還師父徒弟,蒙誰呢。高一就早戀,家長要是知道該打死。”
傅其琛眼波動了動,平和地看著年餘,笑了笑。
年餘腦子裏卻突然跟炸開了一樣,條件反射性地往後退了退,危險,這是直覺告訴他的!
新安江的動靜顯然吸引了一大批人過來,橋梁還沒通車封閉著,他們就站在江邊指指點點看著水裏的漩渦,好些人都拿著手機和照相機在那拍照,電視台也來了,扛著攝影機在那錄像,直接連線電視台,把新安江的怪異漩渦事件充當午間新聞發了出去。
對於這個漩渦,吃瓜群眾的反應驚人地一致——新安江底下一定藏著一隻尼斯湖水怪!
過了半個多小時,那個漩渦才慢慢變小,新安江重新恢複了風平浪靜。雨停了,橙黃的陽光肆意鋪灑下來,照暖了整條江,似乎給它披上了一條橙黃的緞帶,極為好看。
周善下水過去十分鍾以後,年餘就按捺不住報警了。
警察過來封鎖了江麵,又不顧傅其琛的反應派船下去搜尋,卻一無所獲,畢竟這新安江水太深,這片水域又是水最深的地方。
年餘正焦頭爛額的時候,他發現傅其琛不知道什麽時候不見了。
周善失蹤兩個小時以後,年餘收到了一條短訊:【周大師已經回家了,問你什麽時候把尾款打到她的賬戶上,哦,對了,她告訴你,你們好好地把貓屍埋了橋就不會出事了,合作愉快。】
這條短訊是一直同他聯係的中間人發的。
年餘:【……謝謝哦,我合作得一點都不愉快,公安雇傭的船還在新安江上打撈呢,你要我怎麽解釋!】
中間人:【那是你的事,反正我隻負責收錢,大哥,你這價錢很低了好嗎,要不是我跟你的交情你覺得協會有人接這破單子?還是周善這種少年有為的天師。】
年餘:【沈冰我草你大爺!】
沈冰:【我現在就給你他的地址,記得不要因為我而憐惜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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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善麵色蒼白,仰躺在床上,傅其琛一臉暴躁,卻還是小心翼翼地端了碗薑湯遞到她手上。
周善玩笑似地說了句,“徒弟,乖。”
哪知傅其琛冷漠地盯了她一眼,又把薑湯端了回去。
……
周善有點尷尬,她還真有點怕傅其琛這種態度。
氣氛更加尷尬,周善也隻能十分尷尬地打著哈哈,“我跟你說,其實這筆生意我一點都不吃虧的,真的。那老黿最喜歡聽禪,以後飛升了,去的肯定是佛家。這次我救了它,我啥要求都沒說,就告訴它,遇到了接引仙使以後,千萬不要跟佛家走,一定要去道家,它答應了嘿嘿嘿。”
天庭都好幾百年沒有神仙飛升過了,可想而知,倘若老黿觸摸天機成功飛升,會在天庭造成多大的轟動。這麽些年,在人間佛家繁榮,道教式微,倘若這幾百年中第一任飛升的神仙去了道家,便能夠給道家掰回一城。
傅其琛語帶譏笑,“接引仙使?佛道?飛升?你很懂啊。”
周善默默地閉上了嘴,輕輕地在嘴邊比了個叉叉。
她一看見傅其琛就興奮得忘乎所以了,不由把所有事情都跟竹筒倒豆子一樣倒了出來。
傅其琛似乎沒怎麽把這番話放在心上,他很生氣。
“你的功德,你的修為,全去哪了?”
周善一時氣短,“給、給、給那隻老黿了。”
她也沒想到,人同黿之間,隔的是物種,還有生殖隔離,從她體內度過去的修為,大部分都遺失了,能夠到老黿體內的隻是少數。
而周善又大方,送法力直接送到老黿最巔峰的時段,隱隱可以觸摸天機那種。
上次給傅其琛渡過那麽多,這次又渡了不少,她的修為已經被榨取得七七八八了。
後來,還是老黿送她上了岸。當時她躺在一處無人的江岸邊,幾乎連手指都快要抬不起,還是老黿幫她聯係的傅其琛。
這麽大一個帝都,她真正相信的,唯有傅其琛而已。不知何起,卻不忘初心。
傅其琛很執拗,“以後有仇家尋仇,你怎麽辦?”
周善倒是大大咧咧,“這不是有你嗎?”
她苦笑一聲,認真地盯著傅其琛的眼睛,“我從前以為,在這世上活著,我僅有一個目標,那就是……”回天庭。
她頓了頓,沒有把這三個字說出口,而是換了種說法,“成為至高無上的天師。後來我才意識到了,即使我成功了,那地方有什麽快活的,從前在那,我整日整日地枯坐著,要麽就睡覺。沒人理我,沒人同我玩,偶爾出個院門找別人玩吧,都忙著修煉,都好清靜,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
“我人緣又一般,睡得又多,他們有什麽好東西了也不會帶我。比如說這個手機,這個網絡,幾千人的大群,沒有一個人想過要不要把我加進來,因為我存在感太低了,有我沒我其實都一個樣。”
“我還不如,同你、同父母、同朋友,快快活活地過一世,以後再找個漂亮的小白臉,生幾個胖娃娃——”
傅其琛起初聽著臉上還有所觸動,聽到後來,那種觸動之色一掃而空,“哦?跟誰生胖娃娃?”
周善神經異常大條,“小白臉啊,要漂亮的。”
“那你說,我是不是小白臉?”
周善悚然一驚,呆呆地看著傅其琛精致的眉眼,傅其琛的桃花眼眼尾恰在此時輕輕往上一勾,勾魂攝魄到了極致。
周善吞咽了下口水,“我須得想想。”
傅其琛更溫柔了,用勺子舀了勺薑湯遞到她唇邊,“哦?那你好好想想。”
周善皺著眉頭呡下那口薑湯,她突然茅塞頓開,就如同雲開見月明了一樣。
“我想清楚了。”
傅其琛手裏原本穩穩拿著的勺子歪了下,勺裏剩下的那點薑湯全都倒在被上,傅其琛皺了下眉,按捺住想要把棉被扯下來好好洗洗曬曬的衝動,“這麽快?那你說我是小白臉嗎?”
周善異常嚴肅正經地搖了搖頭,“不,你不是。”
她看不清傅其琛此時此刻的表情,隻能隨心而發,“你像狐狸精,怎麽會是小白臉呢。”
砰,傅其琛怒氣衝衝地把陶瓷碗摔在桌上,扯上自己的書包就往外走。
周善看著他高大清瘦的背影不由晃了神,“湯都灑在了我的被子上。”
傅其琛甩了句,“自己洗。”
看著他走遠,周善才收住了臉上那種嬉皮笑臉,眼神有點空落落的,倒回在床上,“可你確實不是我吃的那掛顏啊。”
她喜歡的那掛顏值,都如天上謫仙,遠得叫人摸不著。其實也不是喜歡,就是看著順眼。當然,傅其琛看著也順眼,可是未免也太順眼了。
兔子還不吃窩邊草呢。不是不知道傅其琛的心思,隻是相處久了吧,看他就如同看無邪山家裏的山石一樣,是自家人,下不去手啊。
喜歡,喜歡,幾萬年來,她也從來沒有正兒八經地喜歡過一個人。
她這心本就是石頭做的,總不能叫傅其琛等上數萬年,等著她開竅吧。
雖然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但是頭一次直接麵對傅其琛隱約又冷淡的怒氣時,她的心裏還是有點不大好受的。
接下來的幾天裏,周善再次開始了一個人上學、一個人回家、一個人吃飯的生涯。
有時候看著傅其琛將手插在褲兜裏在前邊慢慢地走,她卻怎麽也不好去叫他,隻好放慢了速度,想等傅其琛走得看不見人影,才算幹淨。
隻是,這個傅其琛,走路走得越來越慢,越來越慢了,她慢,人家更慢!
傅其琛也沒有跟她說話,整個人冷淡得仿佛這世界欠了他百八十萬一樣,生人勿近。做飯的阿姨哪知這倆小屁孩的心思,隻曉得他們鬧了矛盾,不肯在一起吃飯,雖然心裏吐槽,卻還是兢兢業業地做上兩份飯,在這家送一份,那家留一份。
半個月以後,帝都新安江出現了一樁奇聞。
新安江上還有遊船,這日,有個瓜父帶著自己的孩子坐船,這個呆瓜父親在船上異常心大地跟孩子在甲板邊玩起了拋上拋下的遊戲,拋著拋著,一個沒接穩,兩歲大的孩子就被他拋進了滾滾的河水裏。
幾個大人立馬跳下水去撈,卻一無所獲,正在絕望的時候,孩子卻出現了。
他坐在一片龜殼上興奮地拍著手,駝他上來的好像是一隻大烏龜。
家長失而複得異常驚喜,等他們回過神來想要看清救兒子的是什麽東西的時候,那隻大烏龜卻消失了。
然後就在當天夜裏,很久沒下雨的帝都又下起了雨,電閃雷鳴,閃電多得幾乎要照亮大地。
有網友說,他當時就在新安江旁邊,隱隱約約看見雲層裏有什麽東西翻滾著,長得十分像隻大烏龜。
雷雨過後,夏汛結束,渾濁了很久的新安江水麵如明鏡,幹淨得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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