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萬兵馬投降進城，其實並沒有想象中的那麽快，不是全部進入耀州城就完了的。

    耀州城本來位置就有限，容納三十萬北境軍就已經足夠擁擠，後來又帶了四十五萬封地軍隊，所以想要全盤吸收接納南境軍，就必須有條不紊的撤退。

    先放一部分進城，收編整合，確定不會出什麽亂子之後，再往南方的坪州城撤退，騰出新的位置，給後進來的南境軍。

    南境軍分了三批進城，每一批五萬，榮王他們四個著手收編，然後各自帶隊南下，途徑坪州城，朝著封地而去。

    很快，耀州城的守軍就慢慢地變少了，外麵的南境軍也都進來了。七天之後，整個耀州城隻剩下三十萬北境軍，還在堅守著崗位。

    而蕭祁和衛連，也就站在對麵三十裏外的營帳中，等了七天。

    當一切沉寂下來的時候，天地間已經披上了一層銀裝素裹，茫茫白色，似乎要將整個大地都掩埋。

    就在軍隊整頓完畢後的那天，葉清冉收到一封信，嚴格來說，是一封戰書，來自蕭祁的戰書。

    既然是戰書，那就無非是約戰。上麵寫著，蕭祁知道蕭宸被抓，是因為敗在葉清冉的手中，一直以來，蕭祁隻見識過葉清冉的智謀，卻從未見識過她的武功。

    而這一次，他想跟葉清冉來一場單打獨鬥。

    或許有人會覺得，蕭祁一個大男人，跟一個女人約戰，似乎很不地道，但是蕭祁自己不這麽覺得。他反而認為，會這麽認為的人，都是瞧不起葉清冉的，甚至不知道葉清冉真正實力的。

    “也好，是時候該做個最後的了斷了。”葉清冉收到戰書，隻這麽說了一句話，然後讓葉靈準備了衣服，打開城門，手執長劍出去迎戰。

    蕭祁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皇上了一身日曜國的常服，黑色的袍子，讓人看起來多了幾分深沉。而反觀葉清冉，一襲紅衣，外麵罩著一個猩紅色的鬥篷，站在茫茫白雪中，宛若迎風綻放的梅花。

    蕭天翊站在耀州的城樓上，眼睛盯著中間那塊空地，看著蓄勢待發的兩人，冰蠶絲已經握在了手中。

    他必須防著，雖然他相信葉清冉能處理好，但是他卻不能掉以輕心。畢竟狗急跳牆，蕭祁在窮途末路的時候，說不定會孤注一擲，正如他當初義無反顧的選擇投靠風長歌一樣。

    時間一點一滴的過去，風雪越來越大，而葉清冉和蕭祁的身上都已經落滿了雪花。

    良久之後，蕭祁動了，他也是用劍的，和葉清冉的長劍碰撞在一起，空氣中傳來呯呯砰砰的聲音，兩柄長劍在空中交織，然後分開。

    一紅一黑兩道身影，快的不可思議，來不及捕捉，地上的白雪隨著兩人內息和劍氣的碰撞，從地上飛揚而起，在空中盤旋，與那些掉落下來的雪片交織在一起，分不清那些是雪花，那些是落雪。

    兩人打的難舍難分，葉清冉的身形偏輕巧靈活，而蕭祁的劍招卻偏沉重有力，各有優勢，卻也互相製衡。

    葉清冉在打鬥的時候，腦海中卻突然間想到了自己和蕭祁之間的糾纏。

    前世的時候，她是幫著蕭宸對付蕭祁，讓蕭祁死在蕭宸手中的；而今生，她為了報仇，又一次強行將蕭祁的命運跟她牽扯在一起，最終讓蕭祁落入現在的地步。

    如果不是她幫著蕭祁一步步爬上親王的位置，成為皇子中最有機會當太子繼承皇位的人，也許蕭祁的野心就不會這麽膨脹。

    “將蕭祁帶回京城，死活不論！”

    這是前幾天京城來的聖旨中寫的話，也就是皇上的意思。皇上已經知道他們在朔風國做的事情，讓他們盡快帶回蕭祁，可是……卻死活不論。

    蕭祁其實歸根到底，除了野心，也沒什麽錯吧。身為皇子，又怎麽可能沒有野心呢？這是每個皇家子嗣都會有的毛病，這不能算錯。

    可是他卻被這麽不公平的對待，被自己的親兄弟算計，被葉清冉算計，被蕭天翊算計，甚至被自己的親生父親算計。

    蕭祁，其實也是這世間的可憐人罷了。

    想到這裏，葉清冉手下的劍招稍微弱了一些，不知怎麽地，她忽然間不想要蕭祁的命了。畢竟兩人也沒什麽深仇大恨，不像蕭宸那樣，不死不休。

    也許，讓蕭祁活著回去，能有一些不一樣的結果。

    而蕭祁似乎看出了葉清冉的心思，知道葉清冉並不想要自己的命，他忽然間冷笑一聲，集中所有的力氣，將自己的殺招灌注在劍招之上，朝著葉清冉刺過去。

    這一劍，來勢洶洶，似乎非要了葉清冉的命不可，就像昔日在落霞山上，那些殺手一樣。

    葉清冉的腦海中被落霞山的陰影籠罩，她的長劍橫空一掃，可是卻已經來不及了，現在蕭祁的劍已經近在眼前，她若是躲不掉，那就隻能迎頭而上，兩敗俱傷，或許還能削減蕭祁的力道，保她一命。

    念頭剛剛閃過，葉清冉已經開始行動了。

    兩人的長劍都指著對方，朝著心口而去，就看誰更快，才能有活命的機會。

    而就在葉清冉的劍尖距離蕭祁隻有半寸的時候，蕭祁忽然手一鬆，咣當一聲，手中的劍掉在地上，與此同時，葉清冉的劍也送進了蕭祁的胸口。

    蕭祁這是在……自殺！

    城樓上的蕭天翊心漏停了一拍，他武功比葉清冉高，當他看到蕭祁出劍的時候，就已經預料到了現在的結局，可是他仍然怕葉清冉受傷，怕蕭祁隻是虛晃一招。

    還好，還好葉清冉沒事。

    “為什麽？”葉清冉的手有些不由自主的顫抖，她明明已經不想殺他了，想讓他活著回去，至少還有機會，為什麽他要這麽做？

    “葉小姐，我有沒有告訴過你，曾經有一度，我很想娶你為妻。”蕭祁拚著最後的力氣，說了這麽一番話，“走到今天這一步，我誰也不怪。不怪你騙我，利用我，隻怪我自己生不逢時，空有野心，卻沒有能力。其實我若是能適可而止，你幫我的已經足夠了，親王的名號，足以讓我半世無憂。可惜……我自己走錯了。”

    蕭祁說，錯了就得接受懲罰，他這一輩子，不得父皇喜歡，也是母妃用來鞏固後宮地位的工具，是葉清冉用來複仇的棋子，但是他自己錯的更多，他活該。

    蕭祁說，他若是知道有這麽一天，他會因為自己的悔悟而後悔莫及，那他應該在與葉清冉產生嫌隙的那個時候，就懸崖勒馬，聽葉清冉的話，娶韓明媚，好好對她，然後平安一生。

    蕭祁說，他曾經做過很多個夢，夢見葉清冉的劍刺進了他的胸膛，可那個時候，葉清冉身邊的人不是蕭天翊，而是蕭宸。

    蕭祁說，他似乎看到了自己的前世，他窮盡一生，仍舊沒能坐上那個位置。他不知道是真是幻，可是卻覺得死在葉清冉手中，是上天最好的安排。

    ……

    所以，才有了這場約戰，有了眼前的一幕。

    蕭祁踉蹌著身子後退，讓葉清冉的劍從他的身體裏拔出來，鮮血從那個可怕的窟窿裏不停地往外流，順著他的衣服滴落在白雪之上，甚至比葉清冉的衣服還要嫣紅。

    很快，他倒在地上，氣息全無，可是雙眼睜開，不知是在留戀這個世界，還是有些死不瞑目。

    四周頃刻間就安靜了，葉清冉還保持著出劍刺胸的動作，血從劍尖上滴落，讓她有些恍惚。

    前世今生，到底算個什麽呢？終歸是，多添了幾條人命罷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蕭天翊和葉展離他們來了，帶人將蕭祁的屍體抬走，而衛連也在蕭祁死後的下一刻，自刎身亡。

    “回去吧。”蕭天翊走過來，擁住葉清冉，慢慢往回走去。

    他們走的很慢，在雪地上留下深深淺淺的腳印，留在他們的身後，卻很快被滿天風雪所掩蓋，包括那鮮紅的血一起，消失不見。

    邊境的事情終於結束了，葉清冉卻並沒有覺得輕鬆，反而有些悶悶不樂的，不知道是為了什麽。

    她甚至在想，前世她那麽慘死，今生就能重生回來複仇，那蕭宸和蕭祁呢，這兩個死在她手中的皇子，來世會不會也要向她報仇？

    沒有答案。

    蕭天翊似乎看出了她的低落，將耀州的事情全部扔給了大舅子葉展離處理，整日不離地陪在葉清冉的身邊，兩人一起裹著厚厚的披風，帶著風帽，捂住耳朵和臉，四處走走看看，欣賞著北方千裏雪飄的風景。

    耀州城外的山上，白皚皚的一片，幾乎看不到盡頭，再往北，就是朔風國被凍住的草原。

    一時間，天地都安靜下來，仿佛隻剩下簌簌的雪花在不停地落下，和地麵上的雪融為一體。

    “終於結束了。”葉清冉目光清冷，將自己靠在蕭天翊的懷裏，歎息。

    蕭天翊沒有說話，隻是把他的小丫頭抱的更緊，不想這漫天風雪凍著她。

    “這幾天大哥在處理耀州城善後的事宜，他雖然不曾入朝為官，可這麽多年跟著老鎮國公耳濡目染，對行軍打仗之事深諳其道。我打算回京之後，向父皇請命，將北境的兵權交給大哥。”蕭天翊在身後說著，語氣不是商量，而是告知。

    葉清冉有那麽一瞬間的詫異，不過既然蕭天翊這麽決定了，那肯定是有他的道理，她也沒說什麽，隻是不知道大哥是不是願意。（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