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見廉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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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得知張山有約的那一刻,她的心裏竟莫名閃出一絲酸楚,甚至有那麽一刹那她想刨根問底跟誰有約。在她看來,張山平時並不是一個熱衷於社交的人,每天都是回家,警隊,現場。過著這種忙碌而又簡單的三點一線的生活。
但極佳的心理素質令她在極短的時間內恢複了常態,但仍忍不住用一種奇怪的語氣問了一句:“呦?是哪位瞎了眼的家雀約了您這個摳摳搜搜的主啊?”
她這話看似諷刺,但實際上酸味十足。或許是因為警隊門口隻有兩個人的緣故,慕雲放下了平日裏嚴肅謹慎的姿態,用十分放鬆的語氣和張山交流。但這句話究竟為什麽會酸,隻有她自己明白。
“你快別鬧了,我約的是個男的。”張山道。
“男的?”得知這一信息,慕雲一刹那竟下意識的把無意間攥起的拳頭鬆開了,但這一細節兩個人誰也沒有注意到,或許是因為平日裏接觸多關係好的原因,誰都不會用一種敵意的姿態仔細觀察對方的一舉一動,也或許是潛意識裏的一種信任,“是誰?”
“廉狄。”
當張山的嘴裏不緊不慢的吐出這個名字的時候,天空中突然閃過一道雷,電光倒映在張山的臉上,登時顯得有些嚇人,幾秒鍾後,隨之而來的轟隆聲傳來,似要貫穿人的耳膜。
“你什麽時候約的他?”
“一會兒。”張山回答道。
慕雲這時才明白,原來張山現在還並沒有約上廉狄,而是打算一會兒再約。
“我說你……是不是有病啊?我約你吃飯你不去,反而你要約廉狄?你約他幹什麽啊?套他話也得選個時候大家一起商量啊!”
“剛才我還沒打算約他,不過自從你說想吃火鍋之後,我就打算約他了。是你說的,下雨天最適合吃火鍋了。”
張山的嘴角勾起一抹會意的笑,慕雲當即明白,張山想要找一個機會和廉狄麵對麵聊一聊,想從中套一些話。雖然廉狄也是一個十分高智商的人,張山在這個時候找到廉狄,廉狄不可能不知道張山的真正意圖,但是凡事都得有個理由,而下雨天吃火鍋,正是張山的理由。
即便心裏有些掃興,但無可奈何是工作需要,慕雲便點頭同意了,自己去了警局對麵的海底撈火鍋店,她是一個一意孤行的人,不管如何都無法改變她的決定,就算是張山不陪她一起吃,在這個下雨天她也要犒勞一下自己的胃。
張山卻獨自一人冒雨回到家裏,換了一身行頭,洗了個澡,又煞有其事的把頭發規規矩矩的整理了一番,全然不顧外麵的雨勢會打亂他的頭發。而後便拿著一把雨傘出了門,去樓下的超市買了幾盒切好的羊肉片,蔬菜和一些速食澱粉丸子,又買了兩箱牛奶和一瓶老白幹。牛奶當做登門的禮品,老白幹就留著今晚喝掉了。
他並不打算和廉狄一起去火鍋店吃,因為人多眼雜,會耽誤很多事情。
同樣,他也沒有提前通知廉狄,而是拿著這些東西直接到了廉狄家樓下才撥通了廉狄的電話。
……
一下午了,廉狄躺在沙發上翻來覆去睡不著。
最近幾天不知怎麽搞的,他不願意在寬敞的雙人床上睡覺了,反而覺得這柔軟的沙發睡覺更為舒適且踏實。或許是因為沙發足夠軟,包裹性很強,躺在沙發上能夠把他半個身子陷在沙發裏,有一種心理上的安慰感。
就這樣,翻來覆去一下午,終於是有些睡意,但窗外卻電閃雷鳴起來,狂嘯的風聲夾雜著雨點,劈裏啪啦的打在窗戶上,哪怕這是隔音效果極佳的真空玻璃,也時不時的發出沉悶的響聲。
或者說,每到下雨天,他都睡不好,他最厭煩的季節就是春天和夏天,因為春天和夏天會下雨,隻要一下雨,他就會想起六年前鄰省的那場暴雨,他的妻子和女兒廉蕊在槐安路被出租車撞飛死去的場景。
他就會幻想當時的場麵,自己的妻子多麽的慘烈,女兒當時多麽的絕望……
他很內疚自己沒有盡好一個當父親的責任,其實731還有一個很特殊的意義——廉狄的生日。
六年前的7月31日,是廉狄的生日,也是他和妻子結婚7周年的紀念日。妻子忙活了一下午準備了一桌子豐盛的晚宴,然後又美滋滋的親自去學校接廉蕊回家,在平時,廉蕊都是坐班車回家的。
趙紅英一出門便停了電,廉狄回到家,呼哧呼哧的爬上了10樓,開門便看見飯桌中央擺著一個粉紅色的生日蛋糕,蛋糕的周圍擺著一圈的美味佳肴,剛一進門,菜肴的香味便撲鼻而來……
廉狄感動了,雖然屋子裏很暗,但看到眼前的一幕他卻覺得心裏十分亮堂。門口的留言板上寫著——狄,我去接蕊蕊了,飯菜已做好,不準偷吃!生日快樂!——英
可他最終也沒有等到趙紅英和女兒,飯菜已經涼了,他拿到微波爐裏想熱一熱,卻才想起停電了,隻好重起燃氣灶回鍋。他覺得是因為停電的原因所以趙紅英回來晚了,內心裏打算再等等……過了一會還沒有回來,他覺得或許是在爬樓梯。他等了三個小時終於坐不住了,開車趕到學校,學校已經空無一人,隻剩下門衛大爺告訴他,孩子們都放學回家了——在兩個多小時之前就走了。
在剛剛,他就已經打不通趙紅英的電話了,他覺得是手機沒電了。
他一個電話打到趙紅英的娘家,不出所料,趙紅英沒有回娘家。當他想繼續給其他的朋友打電話時,他的手機也沒電了,就這樣,他開著車在那個下雨天發了瘋一樣圍著整個城市一圈一圈的找尋母女二人的蹤跡。找了兩個小時後又回到家裏,發現兩個人仍然沒有回家……
他選擇了報警。
……
廉狄從沙發上坐起,回想起六年前的那一幕,他仍然止不住流下兩行眼淚。他深愛著趙紅英,深愛著他的女兒,他是一個家庭責任感極強的男人。
他把牆壁上的壁畫翻轉過來,這幅壁畫另有玄機,壁畫的背麵是一麵白色的留言板,上麵還清晰的印著當年趙紅英留給廉狄最後的留言。因為歲月的流失,留言板上的墨水已經幹枯,甚至有的地方的墨水已經自然脫落,為了避免脫落,他自己用一層透明的貼膜把麵板給覆蓋起來。他用指尖在麵板上劃來劃去,把妻子當年寫下的話自己再重新寫一遍。這個動作,六年的時間裏他不知獨自做了多少次。
尤其是下雨天,每到下雨天,他便會獨自抱著這麵留言板發呆,用指尖臨摹著留言板上的字跡……
隻是這次還沒容他抒情,電話的震動聲便嗡嗡傳來。他開了振動模式,來電人,張山。
一秒鍾的時間,他便把一副悲痛的麵孔轉換過來,又將留言板翻轉過去,把壁畫的一麵重新暴露在外。
電話裏,傳來一陣嘈雜的語聲,“廉老師嗎?我是張山,你現在在家嗎?”
“我在。”
廉狄鄭重著神色,他早就預感到烏市刑警隊的人會來找他了,隨後追問道,“有什麽事?”
“老師,你吃晚飯了嗎?”
“還沒。”
“那正好,我在你家樓下呢,買了點火鍋食材,家裏有火鍋嗎?我上去坐坐?”張山開門見山,絲毫不客氣道。
“上來吧。”
廉狄漠然道,便掛斷了電話。
他死死的盯著防盜門,用袖子將眼角的淚痕徹底擦去,又去洗手間裏整理了一下發型。拿著牛角梳攏了攏自己花白的鬢角。
對於張山的到來,他並不意外。作案之後,他曾經喬裝打扮在烏市刑警隊門口蹲點過,很清楚這次經手731雨夜殺人案的專案組成員每個人的容貌,其中便有他的得意門生,張山。
說起張山,自從他畢業以後,張山就沒有和他見過麵了,隻是每逢中秋,過年會有短信和電話的問候。他很明白張山這次的來意,因為他們沒有自己殺人的證據,這次來到家裏,算是一場“鴻門宴”。
兩分鍾後,防盜門傳來三聲指關節的敲擊聲,門鈴沒電了,他自己一直懶得換電池。
推開門後,張山的臉便出現在眼前,他身上有些濕漉,肩膀,後背和褲子上被雨水打濕了些,但並不要緊。兩年的時間過去,張山的臉上棱角更加分明,並不像是當初讀大學的時候那副脆弱稚嫩的學生臉了,經過警局兩三年的曆練,這個學生已經比當初成熟太多了,身上散發著一種幹練的氣質。
廉狄親切的微笑,伸手把門推開,左手擺出一副“請”的姿勢示意他進來。
他進了門,下意識的環顧四周,又看了下幹淨的地板道:“我把鞋脫了。”
“拉倒吧,不脫鞋我也就是拖拖地的事兒,脫了鞋我還得去買竹炭包。”廉狄開了個玩笑道,因為他知道張山上大學的時候有個不洗腳的毛病,所以腳丫子特別臭,當初宿舍裏的同學們可沒少受這腳丫子的委屈。久而久之,張山的臭腳就在學生的口中傳開了,連他這個當老師的都略有耳聞,他還記得自己曾經在私底下給過張山治療腳臭的偏方,生薑煮水,加入白醋和陳皮泡腳。
“哈哈,廉老師,你還記著這事兒呢啊?那都是啥時候的事兒了,我真不是天生腳臭,而是當時每天學習忙,訓練又累,到了宿舍倒頭就睡了,都是大川他們那幾個孫子背後詆毀我,他們一個個的腳丫子味兒也好不到哪去。”
張山一麵笑著敘舊,一麵把兩箱牛奶放在進門的玄關上。
“來就來吧,還買什麽東西,家裏什麽都有。”
廉狄客套道。
張山自然沒把這話放在心上,而是更加仔細的打量著這客廳裏麵的環境,他表麵上表現的很輕鬆的樣子,可心裏卻十分明白,一場沒有硝煙的戰爭即將開始,在接下來的時間裏,他要和這位曾經的人生導師,著名的心理學教授鬥智鬥勇,展開一場心理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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