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四十二縷涼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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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那邊, 程遇風送完陳年回到家,剛進門就看到老爺子戴著老花鏡,正坐在客廳看電視,聚精會神的,連他進來都隻分到一個餘光, 他去廚房冰箱拿了一瓶水出來, 漫不經心瞥一眼屏幕,視線就定住了。
他一手拿著礦泉水, 隨意地倚在紅木沙發靠背上, 修長的手指還有一下沒一下地敲著, 姿態慵懶又清越。
和工作上的一絲不苟完全不同, 程遇風私底下都是怎麽舒服怎麽來,襯衫扣子解了兩粒,線條流暢的鎖骨若隱若現,偏偏他不知看到什麽,還勾唇笑了起來, 隻是淺淺的弧度, 似乎帶著某種克製,可眉梢眼角的笑意還是泄露了他的好心情, 那模樣看著簡直比窗外明晃晃的月光還要勾人。
電視裏, 剛拿下國際中學生物理奧林匹克競賽金牌的陳年正在接受外媒記者的采訪,沒有借助翻譯, 她以一口流利的英語和記者對答如流, 不卑不亢, 落落大方。
集訓期間,每天晚上高強度的訓練結束後,陳年除了聽媽媽的錄音,和程遇風學英語也是她放鬆的另外一種方式,可能沒有考試上的壓力和束縛,又加上有程遇風這麽一個負責的老師帶著,她的英語進步神速,隻要不涉及太專業的領域,日常交流是完全沒有問題的。
這段采訪視頻被國內記者轉回來,在微博、微信,貼吧等社交網絡上引起一片轟動,一時間熱議如雲,最不乏的就是關於陳年身份的各種爆料。
一號知情人爆料稱:聽說陳年是a市某個集團老總的千金,從小在美國長大,那一口標準的美式英語就是最好的證據。而且她母親出生於物理世家,舅舅們不是已經拿過諾貝爾獎就是走在拿獎的路上,據說她還是著名物理學家christopher教授唯一的關門弟子……
最後他還發表了一番自己的評論:“大家懂的。別人家的孩子係列,隻要出個好世,起跑線就起碼甩別人十萬八千裏,再稍微努力一下就是世界第一了【微笑】這份運氣我等凡人羨慕不來的。”
底下也有自稱是和陳年同一個高中的人附和:“某人一聲不響就空降我們學校唯一的‘尖刀班’,其中如果沒有什麽貓膩我是不信的。”
本來吧,大家都喜歡圍觀吃瓜,生活壓力太大了,看點八卦愉悅身心,可這種酸溜溜的瓜多少都有些難以下咽,部分人看不下去了。
大王派我來巡山:“嘖嘖嘖,樓主這語氣酸得都快溢出屏幕了。”
“世上富二代富三代千千萬,可拿下世界第一的屈指可數,請樓主知悉。”
“樓主你這麽嫌棄自己的出身你爸媽知道嗎?子不嫌母醜,狗不嫌家貧,真是生你還不如養條狗!”
“理智吃瓜,人人有責。”
一號知情人被網友們懟得銷聲匿跡後,很快二號知情者又出現了。
“某些人的想象力未免太過豐富。我和當事人同一個鎮,兩家就隔了一條巷子,勉強算是青梅竹馬?我們鎮吧,重男輕女風氣很嚴重,陳年是為數不多有機會上學的女生之一,這倒不是因為她家裏條件好,相反,她家很窮的。窮到什麽地步呢?我印象最深刻的是,小學時我們同班,學校提供早餐,每天一塊二的早餐她都吃不起。其他人都吃著香噴噴的早餐,她就隻喝熱水,而且這熱水還不是她從家裏帶的,是學校小食堂的師傅特意讓她去打的。”
“窮人的孩子早當家,陳年從小就特別懂事,學習也很努力,數學物理經常拿各種獎的。後來因為競賽成績太出色,她被市一中挖過去了,一路拿下物理競賽市級、省級、國家級,甚至是世界級別的一等獎……小時候我欺負過她的小姐妹,被她追著跑了幾條巷子,最後在自己家門前被她揍哭,當時年姐還放話說,算了太恥辱這裏就不說了,總之大概就是‘誰說女子不如男’的意思,雖然舊事重提有點丟臉,但我還是從心底裏為陳年感到開心,她真的做到了,她證明了自己,超棒的!”
一個靠出身好贏在起跑線、以聽說、據說作為支撐的套路故事,生生被扭轉成偏僻小鎮長大的女生通過不懈努力證明自己的勵誌故事,顯然後者真誠樸素的描述更具有說服力。
“看不出來,一個柔柔弱弱的女生小時候居然這麽彪悍的嗎?”
“哈哈哈,連年姐都出來了,樓主你知道自己一不小心就暴露了自己是個抖m的事實嗎?【挖鼻】”
“樓主,求更多細節!”
“網上那些亂七八糟的不實言論,改天得讓明遠叫人去處理一下。”程立學摘下眼鏡,拿著手機給程遇風看,上麵正好是一號知情人的帖子,老爺子氣得直瞪眼,“這都什麽跟什麽啊。”
程遇風知道爺爺平時喜歡用手機看新聞,也開通了個人微博,不過沒想到他竟然還注冊了貼吧,而且積累了好幾百個粉絲,可以說是走在潮流前線了。
“還好有人出來幫忙打假了,”程老爺子又翻出二號知情者的微博,“這個人說他和陳年同一個鎮,是她的青梅竹馬。”
他忽然皺起眉頭,不免又擔心起來,“你說等小丫頭上了大學,身邊圍繞著那麽多小子,會不會一不小心就被人甜言蜜語拐跑了……”
當初路如意拜托程立學照顧陳年,老爺子是當做一項重要誓言去履行的,雖說現在陳年回了親生父母身邊,但如果將來她找了男朋友,他站在路如意的立場,也有一定責任幫忙把關的。
程遇風以手抵唇,有些不自然地輕咳兩聲。爺爺的拐杖就在手邊,堅硬鋥亮,隨便往他身上一招呼,估計就得青紫一片,作為已經把人拐跑的罪魁禍首,他此時還能……發表什麽意見呢?
老爺子看過來一眼,見程遇風神色帶著幾分疲憊,想到他連著飛了幾個小時,一定累壞了,連忙揮揮手讓他上樓休息。
程遇風回到房間,先去浴室衝了個澡,半個小時後頂著一頭濕發出來,水珠沿著他下巴,劃過喉結,沒入深v浴袍。
常年健身養成的堅實肌理在輕薄布料下越發分明,他擁有一副時下流行的脫衣有肉穿衣顯瘦的好身材,光是一個挺拔的背影,就充滿了某種無言的蠱惑。
程遇風把頭發吹了半幹,走出陽台,找了張椅子坐下,筆記本電腦打開,十指紛飛,空白文檔上很快出現一行字——
201x年7月24日,飛行報告……
夜空掛著一輪滿月,月光如水般在人間□□,四周安靜得隻聽得到敲鍵盤的規律聲響。
九點鍾出頭,程遇風敲下了最後一個字,同時聽得“叮”一聲,手機進來一條來自陳年的新信息。
“機長,晚安【親】”
程遇風看到附在最後麵噘起嘴來親親的表情,不由得想起了幾個小時前那個啄木鳥似的親吻,他抿著嘴角輕笑一聲。
雖然他在這方麵也沒有什麽實戰經驗,但到底比她虛長十歲,憑著男人在這種事上與生俱來的領悟力,教她應該也是綽綽有餘的。
程遇風難得走神了幾分鍾,才回了“晚安,早點睡”過去。
沒有得到陳年的回複,他準備去休息了,明天還要早起飛f市。
次日,天還沒亮,程遇風就起床了,從家裏去機場大概一個多小時的路程,他開車穿過靜謐冷清的街道,等到達飛行準備室時,東方的天空才隱隱露出魚肚白。
林和平比程遇風早兩分鍾到,見他滿麵春風地推門進來,忍不住問道,“程總,最近是不是有什麽喜事啊。”
程遇風平時並不是喜歡把私人情緒外露的人,聞言一怔:“這麽明顯?”
“當然了。”林和平和他關係熟得不行,打趣起他來也比其他人要肆無忌憚,“你就差把‘開心’兩字一個一邊寫在臉上了。”
程遇風被這種說法逗笑,林和平還想打聽些什麽,剛好航醫過來了,他立刻換上一副嚴肅的表情。
兩人體檢完,領了資料到準備室,接下來就按照一係列程序上了航路。
早上八點多,陳年被飛機的“轟隆轟隆”聲吵醒,她揉揉眼睛,視線裏容昭安睡的臉慢慢變得清晰,她湊過去,把頭埋在媽媽肩上,又閉上了眼。
容昭睡得晚,中間醒過來幾次,確認女兒真的是在自己身邊,這才安心睡去。陳年則是因為要調時差,連生物鍾都不管用了,隻想睡它個天昏地暗。
最後還是葉明遠過來把母女倆叫下樓吃早餐的。
今天家裏有客人來,吃過早餐後容昭上樓畫了個淡妝,遮住自己的蒼白臉色。陳年年紀小,恢複得很快,從後院小花園走了一圈,白淨臉蛋上就印著兩朵紅暈,她蹦蹦跳跳地跑進來,“爸爸,這個送給你。”
葉明遠正在跟傭人交待接待客人的細節,剛轉身懷裏就被塞了一捧紅玫瑰,迎著清晨陽光開放的玫瑰,花瓣上還有露珠,嬌豔欲滴,溢了他滿懷的清香。
“我再去給媽媽摘,不然她要吃醋了哈哈哈。”
陳年又一溜煙兒地跑走了。
葉明遠抱著玫瑰,望著她的背影出神,時光在這一刹那倒退回了十五年前。
四歲時的小葉子已經很會對父母一碗水端平了,喊一聲媽媽,就一定要再喊一聲爸爸,哪怕當時他並不在身邊,真的是一個非常貼心的孩子,所以不管出了多遠的門,他的心也一直記掛著她們母女倆。
“先生,先生?”
葉明遠被傭人喚回神,他看著花園的方向笑了起來,“沒什麽事了,你先去忙吧。”
陳年把另一捧玫瑰送到臥室給容昭。容昭喜笑顏開,跟她說起待會會有客人過來的事,這次聚會,來的大都是葉家和容家兩邊的親戚,主角當然是陳年,一為認認親戚,二來也算是她的慶功宴。
容昭把陳年打扮好,兩人牽著手下樓,傭人們已經把場地都布置好了,第一批客人也到了,葉明遠正在客廳接待著。
看到母女倆身影在樓梯口出現,葉明遠招招手,“年年過來。”
“這是你二伯伯,二伯娘……”
“這是你大堂哥,三堂姐。”
陳年麵帶笑意,禮貌地喊人。
“真乖,”二伯娘抹了抹眼角的淚,笑著和大家說,“以前還隻是個吃奶的小娃娃,現在已經長這麽高了。”
說實話,這些人對陳年來說還是很陌生的,但他們都是她的親人,她也跟著笑了笑。
很快,第二批客人又到了……
葉家和容家都是大家族,分支又廣,加上陳年本身就情況特殊,大家都不遠千裏過來看這顆失而複得的明珠。
將近中午時,別墅裏已經到處都是人,陳年被這盛大熱鬧的家族聚會場麵震驚到了,她跟著葉明遠和容昭見了兩邊的各種親戚,聲音都喊沙啞了,禮物也是收到手軟。
有些是“見麵禮”,有些是祝賀禮物,更多的是兩份一起送,圖個雙喜臨門的好意頭,除了兩家的親戚,連葉明遠商界那些聽說了消息的朋友,就算不能親自到場,也讓人送了禮物過來。
傭人除了忙著斟茶倒水招呼客人外,還分出兩個人手把禮物送到陳年臥室去,一趟又一趟下來,禮物幾乎堆成了一座小山。
好不容易等到黃昏臨近,大部分客人陸續離開了,隻剩下小部分關係親厚的親戚留下來一起吃晚餐。
陳年回臥室換了身裙子,提著裙擺小心翼翼繞過堆積如山的禮物,推開落地窗走出去,準備在陽台躲一會兒,透透氣。
噴水池映著夕陽的光澤,絢爛奪目。
裹著熱氣和花香的風拂過臉頰,陳年閉上眼享受這難得的靜謐時刻,不知道站了多久,太陽落在青山外了,暮色一層層地壓下來,她正要轉身回房,餘光看到臨時作為停車場的空地上有個熟悉的頎長身影一閃而過。
陳年看著那個男人從兩棵榕樹間走出來,薄暮的光影映在他輪廓分明的臉上,距離較遠,有些模糊,她把身子壓在陽台欄杆上,探出去。
漸漸地,他的身影在她水潤的眸子裏,從遠到近,越來越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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