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南城舊宅

字數:6293   加入書籤

A+A-




    幹涸的河灘,石墳三座,青柏成牆,但這裏並不是永寧墓園。

    周圍空曠冷寂,薄霧低垂。遠處山影重重,夜梟驚唳。

    白越把他“超跑老婆”穩安地停在青柏樹叢後,又在車內一陣唏哩嘩啦地東翻西找,終於從椅縫裏扒拉出一隻木製圓形物件。

    乍看極其精巧,蓋麵像是用黛青色的寶石磨製,在月華下浮掠虹彩,看起來華麗美膩逼格爆表。

    可能樣子有點像爺爺留給我的那塊破懷表,我對它有點莫名其妙的親切感,雖然它明顯比懷表要精致得多。

    不過這麽個好東西竟被隨隨便便地扔車上,垃圾一樣地被遺忘在椅子縫裏,這算是何種檔次的揮霍?

    “下車!”白越惦了惦他手裏的玩意兒,瀟灑地跨下車去。

    我無語,一步一拐地跟在其身後埋頭苦行。

    白越如先前那次的花苓一般,指夾黃符對著石墳擺弄幾下後,不出五分鍾,一整幢神秘的精致古宅就顫巍巍地顯現於蒼茫月色下,然後巍峨地藏伏在濃密植叢中。

    南城大宅?

    令我瞠目結舌的是,相比先前所看到的頹敗破舊死氣沉沉,這次它竟以無比光鮮的麵目,赫然聳立在視線裏。

    搖搖欲塌的廢宅也能玩“起死回生”的把戲?

    我恍然四顧,不得不懷疑自己是不是又被圈入某隻鬼的魘域。因眼間這一切,實在太魔幻。

    高聳出牆的黑鐵鑄花牆門半掩半開,圍欄頂燈一排溜地通亮,重重樹影後窗明幾淨燈火重疊,建築物精美雅致的輪廓在月光下清晰可見。

    如此美輪美奐的場景裏,終究沒有出現“人”的蹤跡。如之前在永寧墓園裏所見,封棺入墳般的陰森和詭異。

    鮮亮如斯,仿佛傾耳就能聽到嘩嘩墜響的噴泉聲,迎麵襲來的夜風裏甚至還有花草的芬芳和浮盈的酒香。

    “這是……南城大宅?你居然找到了真的南城大宅?”我難以置信眼前所看到的。

    白越沉默凝望,神情頗為捉摸不定。數分鍾後,他用兩根手指撚住手裏的精美物品,對著圓月高舉片刻。

    湊近了能看清楚這東西的細節,應該就是一種羅盤或表盤。細看那圈用銀絲掐成的刻度花,所指的好像並不隻有方向,更像是某種時辰符號。

    “這是用於計算陰陽兩界不同時差的羅辰盤。”白越見我盯得兩眼放光隻差流哈喇子,隻能解釋,“不值錢,在陰界隨便都買得到,一個隻要二十萬冥幣。”

    嘖,這麽急吼吼地提價錢幹嘛呀,以為這樣本姑娘不會問你討要嗎?太年輕so單純!

    可是孤注生的摳門鬼就能無視“不值錢的話,可不可送給人家呀”的乞憐小眼神。

    “時辰差不多了,先別管這麽多,進去再說。”他眉頭微蹙神色高冷,轉手將東西收入口袋後抬腿就走。

    我哀怨地拿眼刀子戳他的後背,然後舉目望向那黑鐵鑄花門後麵的燈火燦爛,惶惑愈加深沉。

    “這裏好奇怪,確定我們應該進去?”拉住他的衣擺,我趕緊提出質疑,“而且你是說要去找老保安徐伯的,為什麽要來這裏?”

    南城大宅怎麽看都是一幢隻差貼個“正鬧鬼,擅闖自負”標簽的凶宅。

    “徐長安自上次劇組闖進‘陰棺幻墟’就從永寧墓園辭職了。”白越死盯著那扇靜穆堅硬的鑄花門,冷靜又含糊地回,“身為南城大宅的唯一守護者,我想不出他能去哪兒,除了這裏。”

    我對這個解釋並不滿意,總覺得他好像瞞著不可告人的居心。

    “這裏是南城九傾生前居住的家吧?我們未經同意擅自闖進,不怕他找上門來抽我們嗎?”

    “既然他能為了你破例救我一次,我就還掉這個人情。答應幫你活回來就保證會做到,找徐長安也就為這事,他當然會網開一麵。”白越馬上洞穿我的惶恐,正而八經地加以安慰。

    我霍然寬心。隻不過,這次看來還是沾了南城九傾的光,沒有如他所說的“你必須自己想辦法”……算了,本姑娘淪落到這麽慘不就是因為遇到這些鬼蛋嘛,幫著活回來是他們本該做到的事,哼!

    安撫心緒後,我剛想開口正經地道個謝,卻聽白越又輕歎。

    “但是,你可別後悔接下來會發生的事。”他莫名地哼出了這麽一句。

    剛給顆定心丸又塞人一嘴老鼠屎的說話風格,特麽就不能改一改嗎?!

    可能瞥見我噌噌飆升的怨氣,白越終於閉嘴,跨步朝那扇大門挺進。

    魂體一飄,我繼續當他的背後靈。

    接近宅門,心慌瘋湧不止。

    草木菲菲的庭院裏,本是丟了頭的雕像也已奇跡般地完整如新。它凝瞳遠眺,一手扶在胸口一手側向微抬提著大燈籠,姿勢端莊又古怪。

    “南城九傾?”近看那張用玉白石雕逐的近乎於完美的臉,我不由被嚇了一大跳。

    “不是他。”白越瞥了眼雕像,及時糾正,“是他的父親南城乾正。南城家業的奠基者,也是這幢宅子的設計者。南城九傾位列其兄弟姐妹中的第九,卻是他父親最看重的繼承者,可能就是因為兩人在相貌上近乎一模一樣。”

    南城九傾居然有這麽多兄弟姐妹?使我意外的倒是這個消息。因為就他古裏古怪的精分脾氣,實在不像出生自一個兄弟姐妹環繞的熱鬧大家庭。

    “南城乾在當時,可是一位擁有過近十位妻妾的頂級富商。這些女人為他育有六個兒子及三個女兒,還外加一個養女。你沒法用現代人的眼光看那個時代的親情關係。”白越看我滿臉疑惑,體貼地補充了一句。

    確實,百年前的南城九傾,距離我的年齡都有數倍的遙遠。

    我悻然閉嘴,又突然驚悟:“既然你早先與南城家這麽熟,應該早就知道真實的南城大宅是在這裏吧?”

    “你竟然一直在林導和劇組麵前裝腔作勢?!”

    白越抬手摸了摸我的腦袋,讚許得很浮誇:“不錯,還算有那麽點智商,比豬強點。”

    好一股濃濃的譏諷味啊!要不是還指望著他幫我活回來,真想直接踹死這個人不人鬼不鬼的家夥算了。

    白大明星一如既往淡定地無視我對他的惱恨,抬手按在精美的門板麵上。

    “吱呀”聲輕響之後。

    強烈的白芒合著一室的璀璨燈光迎麵襲來,讓我幾乎無法睜眼。

    擋在麵前的白越,突兀地石化,僵立著推也不動。

    人肉盾牌莫名失效,我連往朝屋內瞟上一眼的興趣都沒了,當機立斷掉頭撒腿就跑,噔噔噔地一下子奔出數米遠。

    慫蛋不用講什麽義氣,何況本姑娘還隻一縷自保都困難的小命魂!

    然而未奔到塑像前。

    “跑什麽?既然都來了。”隨風追來的呢語抵耳相送。

    呃,這聲音竟是……靠啊!

    我硬生生地刹住了腳,調個方向又奔了回去。啪地撞開門板,挾著狂風暴雨般的怒氣衝了進去!

    “南城九傾,有種你丫的再跑一次,本姑娘要抽的就是你!”

    把白越往邊上一撂,我側身衝進屋,隨即跟他一樣石化在原地。

    不是因過於驚駭而石化的,隻是被禁錮住了。

    白越當然也是如此,他正額爆青筋地怒瞪肅立在燈火深處的修挺背影,一幅要采了對方菊花的窮凶極惡樣。

    第一次見識到這樣滿臉暴戾的白越,我不禁有點被震懾到了,但更震憾於這偌大的廳內,真正是燭影斑駁,映照鬼魅遍地。

    相比之前所見識過陰森恐怖的“浮屠冥喜八卦陣”,這會兒看到的卻是絢爛浮華如一出精心編排過的華麗光影秀。

    天花板上的八卦圖簇新如初,每一塊拚嵌著花紋的琉璃正大放異彩。頂上有雪白的光柱透過它直直地映照下來,在地板上投出一個巨大的七彩八卦圖影,精致細膩,美得如夢如幻。

    卦影對照頂上卦板所示的八方位,還是各自吊掛和豎起一男一女的對屍。它們並不如幻影裏所看到的幹枯和蒙塵。

    在這裏,他們個個猶如生者,衣著鮮亮身體飽滿,安分地鎮守在這詭異的對陣中。

    陣局當中,正佇立一位修長的男人。他正背對我和白越,悠然欣賞廳北牆前擺放一大排黑木屏風,屏風麵上鏤著繁瑣無比的花紋。

    “南城九傾……”我不再敢貿然靠近,隻能揚聲叫喚。

    “是你嗎?”

    慢吞吞地轉過身,一襲青灰的斜襟長衫裹得他像剛從某部民國大戲走出來的俊美男主,還是未來得及下妝的那種。

    他筆挺靜立,額前碎發投下寂寥的陰影,頭微側打量過來。表情坦然目光凜冽,卻又有些神色迷糊,就像喝得微熏。

    我惶惑掩嘴,滿心懷疑:這男人,到底是不是南城九傾?如果不是,就得趕緊跑。

    這卦陣怎麽看都詭秘妖邪,非是良善之輩能坦然呆在裏麵的。

    “是我。”他似乎能看穿我心中的疑慮,及時點頭,“來了就好,站那兒別動,乖。”

    這話聽得我心驚肉跳的:什麽叫“來了就好”?

    不過一聲“乖”,還是能讓我死沉沉的心髒雀躍得蹦噠好幾下。

    “以後別動不動‘再見’,現在不是又見了嗎?”

    知不知道“再見”這個詞永遠就是個不如願的flag啊!

    陶醉於又見麵的小驚喜,我有點忍不住想飛身撲過去的衝動,順便向他抱怨一下先前把我嚇得七葷八素的那些鬼把戲,順求以後別這麽玩,總有一天會把本姑娘的慫膽兒給嚇破的好嘛。

    “別過來!”凜冽的喝叱直擊耳膜。

    使我不由僵滯住動作,包括見到他的滿懷歡喜。

    委屈還未來得及翻滾。

    “現在別靠近‘浮屠冥喜八卦陣’,對你不好。”他溫柔地追過來一句解釋。

    這才是說給姑娘聽的人話嘛。

    看在這家夥還算有眼色的份上,我乖巧如小媳婦一樣地踮著腳尖,聽話地退回門邊,卻聽身旁的白越鄙夷冷哼:“見色忘義,春心糊腦!就快被拿去祭陣了還在花癡人家。”

    呃,什麽意思?!(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