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8章 屍海重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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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快跑,別杵著不動!”

    徐宇青低吼一聲,率先拔腿,但他跑動的方向好像並非是出村,讓我一時不知道該不該跟著他瞎跑一氣。

    “跟上跟上,被警察抓住了,連盧常兄也說不上話,拉到警衛隊當小偷給斃了。”

    聽他這麽一嚇唬,我就隻得跟著跑起來。

    “小姑娘,你們這村子很怪,”他邊跑邊不忙與我打探,朝墳地那頭呶嘴,“單單一夜死了這麽八十多口人就夠離奇的。報上所說雷火所致天災為之什麽的都是寫給普通老百姓看的,否則這裏真要成風景區了,警察對那些城裏來的閑客頭痛得一踏糊塗。”

    “你說說看那片墳地到底怎麽回事,連我這個外行也能看得些不對勁,盧常兄說墳頭都按著一種陣形排列的,專門用來縛魂聚陰。”

    他的話在耳邊刮擦而過,留不下多少漣漪。我滿腦子算計著怎麽擺脫這個絮叨不停的家夥。

    比起他,我倒覺那個神秘的盧常兄倒可能是鬼障所給的第一個重要“提示”。

    “還有這個瓷罐子。”徐宇青沒有覺察我對他的倦怠。

    他正叨到興頭處,得意地晃了晃手中的罐,“盧常兄說它大有講究,是一種大凶大陰的祭祀法器,在別的地方都很難見陰邪到這種程度的東西,在這個村子裏竟然到處都是。”

    “告訴你哦,盧常兄說這是用人的骨灰燒製成的,拿到專業黑市上,一個罐能抵上十萬來塊錢呢!”他見我波瀾不經,於是開始故弄玄虛。

    “徐大哥,這玩意兒不就叫做骨灰壇嘛,好像不稀奇誒,誰家燒了死人要存放骨灰都得買上一隻。”

    我隨意地回一句,算是給幾分麵子吧。夜幕深沉,我想去看一眼的南城家祠堂不見蹤跡,到處殘垣斷壁焦土厚積,根本分不清眼裏的這些建築物本是什麽模樣的。

    現在終於明白為什麽百年後的封門村竟會殘破得那麽厲害,大多數的房舍都已坍塌殆盡。

    兩人走走停停已接近墳地邊上的亂石堆,看樣子徐宇青知道進村不隻有村口一條道。

    這裏的夜隻有單調微弱的蟲鳴,山村裏常見的漫天螢火連著白天密布在樹冠叢中的烏鴉都不見蹤跡。

    月如鏡,明晃晃地懸在薄雲星稀的夜空中。鴉不啼風不動,天地捂著真空般的靜謐。

    我抽動了一下鼻翼,在秋夜微涼的空氣裏聞出一絲不尋常的腥腐。

    這種不尋常,還是先不要告訴前頭走得正歡的人。

    徐宇青扛著鎬拎著骨灰罐,正毫無心障地朝去封門村後山的泥徑上拐。

    見他神情悠哉閑適,我心思一動,存心要給他招來些不輕鬆。

    “徐大哥,你現在算是已經相信我是丌官素菁了嗎?那你就不怕我不是個活人?”

    徐宇青頓住腳步,回過頭見我正笑得意味深長,於是把眉頭挑得高高。

    “小姑娘,我沒說過相信你是丌官素菁吧,特別是埋在那裏頭的。”他指向墳地的槐樹下。

    “那麽,徐大哥認為我是誰?”

    我有些不明白他的意思。這位徐宇青看起來應是三十出頭了,如存心要欺耍一個手無寸鐵的山女娃,實在不必太費勁。

    我周身汙垢形似屍體,還顯而易見的一無所有。

    “小姑娘,你是誰對我來說並不重要,”他窺出我的焦慮,悠悠笑開,沾染黑灰塵沫的寬臉顯出些精明的圓滑,“我和盧常兄都相信你跟封門村有極密切的關係,否則地板上的窟窿為什麽你來它才出現,為什麽那隻鬼手顯形要抓你?先前盧常兄和警察們為了找線索,在南城家的樓裏進出十多回都沒發生什麽怪事,而你一進去就異相不斷,該讓我們怎麽猜你的身份?所以信不信你是什麽‘丌官素菁’這事不重要,而你出現在這裏到底要做什麽……這個,才重要。”

    句句有理卻不見真章,他真不該跟一個十幾歲的女娃講得這麽繞來繞去,但我至少清楚了他不太在乎我是誰,隻是想知道我要幹嘛。

    而我也正琢磨他的意圖,包括那個盧常兄。

    兩個幹文職的絕不會有半夜三更潛進屠門現場的理由。更何況他們分明見識到我和那隻鬼手的糾纏卻不見丁點的驚恐,難道憑的是文化人的職業素養?

    “小姑娘,別亂猜忌,我們本質上是一樣的,包括盧常兄。”他見我猶疑不定,就故作寬和的微笑。

    可惜在月光下,我隻看到他黢黑的臉皮上裂現兩排白森森的牙。

    話算有道理,我就不再吭聲,因為他到現在還沒有表露過任何惡意。

    同盟關係看來不隻有我一個人在想辦法建立和維係,徐宇青可能覺得我這個神秘的女娃在探查封門村的事上有利用的價值。

    “徐大哥,身上有吃的嗎?”

    腦子動多了就消耗熱量,饑餓感隨之強烈,相信在進入鬼障前吃下的那塊麥餅早就消化殆盡。

    我聽見自己的肚腸咕嚕咕嚕地蠕動,隻能硬著頭皮救助。

    徐宇青聞言就掏遍衣褲袋,卻隻有半包看上去頗為古老的潤喉藥糖。他把糖往我手裏塞,又從中倒出一顆。

    “先吃點糖分散一下注意力,出去後請你撮一頓好的。”

    他將糖塞進嘴裏,將鎬扔到路旁的茅草堆裏,還朝我甩了一下手裏的那隻骨灰壇。

    連串動作有力流暢,並不如他的身形看上去那麽的缺乏靈巧勁。

    可緊接著,這位大哥像中了傳說中的定身咒,維持著那個舉動,雙眼驚愕地瞪向身後。

    我隻得歎氣。其實自踏上這條路起,我努力想分散的不是自己的注意力,而是他的。

    空氣中那股不尋常的腐腥充斥悲愴和絕望的苦澀,縈繞鼻端久久不散且越來越濃鬱。

    這股陰戾的氣味讓我有種記憶深刻的熟悉感,所以並不是很想轉過頭跟著徐宇青一起欣賞身後的詭魅奇景。

    當徐宇青從震驚中反應過來後才開始驚叫。

    “有鬼啊真的有鬼!”近一米八個頭的大男人,腿長腳大一步飛邁出去要抵得上我三四步。

    我隻得跟著他瘋狂奔跑,朝著來時的方向。被紮過的腳底板刺痛又黏濕,估計又染了一鞋底的血。

    其實身後隻是一幕幕舊景,我早就見識過,已經不需要再像徐宇青那樣一步兩喘三哆嗦。

    奇怪的是,為什麽再次見到了驚天駭俗的萬屍歸墓?

    跟上次的幻境一樣,人們成群結隊如傾巢的蟻群放泄的洪流,無聲無息地密布在身後。

    濃鬱的腐腥中照舊摻雜香燭味。

    我也跟上次一樣地抬手捂鼻,一眼不眨地瞧。

    而讓徐宇青嚇傻的竟不是眼前這眾屍行路的詭景,而是我不合邏輯的平靜。

    他抓著我的肩使勁搖晃,就跟上次遇到的少年九傾一樣焦急無比。

    “快跑啊,小姑娘,還愣著幹嘛?!這群人看著不像活人啊,你眼瞎了嗎?快跑起來!”

    居然連叫喊出來的話都相差無幾。

    兩次的“萬屍歸墓”的奇景出現的時間好像並不一致,少年九傾不會再遇上,隻有一個完全陌生的徐青宇在催我快跑。

    我再次眯眼巡搜,確定這漫天彌地的屍鬼群裏沒有南城九傾,也沒有南城十檀。這些屍鬼應是跟南城家的人沒有關係,他們應是世代死於在南城家為奴的九姓十八氏。

    他們或許全都是返塵卦的祭屍來源。

    白越曾經說過少年九傾突然無師自通了自家琉璃卦的邪惡之處,我想多半跟他和丌官素菁遇到“萬屍歸墓”的奇景有關。

    而上次我和少年九傾在幻境裏相遇,顯然是重現了那時的情景。

    想明白後,我一點也不害怕了,任由屍海流淌過來。

    天地間頓時陰寒異常,徐宇青拚命捂住自己噴出白汽的嘴,而我的牙照例互相磕顫。

    真的和上次,一模一樣啊……

    徐宇青快被嚇瘋了,似乎打算轉身要獨自奔逃。

    我急忙拽住他,指向墳地:“別亂跑,我知道他們要去哪裏。”

    徐宇青和少年九傾一樣冷得臉呈蒼灰似乎就要癱倒在地,他不停地嘀咕。

    “見鬼了,這特麽就是個鬼地方,老子真是腦子進水了要進來!”

    我看看四周,沒有讓他投水去。

    徐宇青是個成年男人,並不如少年九傾那般難以抵擋屍寒。當務之急還是趕快離開這裏。

    村頭再次響起尖銳刺耳的警笛,在鬼魅重重的地方,不知道警察想要警示給何方神聖。

    我心驚肉跳地彈跳了一下,轉頭卻“屍海”驀地消失在眼前,並不似上次那樣還會有丁黛仙的招呼。

    徐宇青卻不動彈,目光炯炯地凝望來時的路,然後從褲袋裏摸出皮夾子,掏出一支鑰匙遞過來。

    “小姑娘,你沿這條路朝墳地外圍走,過河塘堤能看見三棵楊樹,樹下有輛車。車?你懂嗎?就是洋人喜歡開的有四個輪子的鐵殼子。你就用這個鑰匙去開車門,坐裏麵等著。我現在去找盧常兄,回頭再去找你。”

    不等我回答,他就獨自噔噔噔地一跛一拐地就順路往村裏奔去。

    我從被汗濕浸黏的手心裏剝出一條糖塞進嘴裏,邊嚼邊看著他漸行漸遠,直至在月色下成一小條黑漆漆的豎影,最後消隱在蒼茫夜幕中。

    看著手心裏那柄造型奇特的車鑰匙,我現在發現自己好像低估了這位徐宇青先生。雖不知道具體的年數,但在民國能開得起汽車的,可不會是泛泛之輩。

    車子停得相當隱秘卻不算難找,幸好這個時代的封門村對我來說還不算太陌生,但打開車門這事就夠戧了,著實花了點時間才琢磨開。

    月已偏西,我將手裏的布包扔在後車位上,也不敢觸碰任何裝置,隻在車台下翻出一紙袋印著洋文的餅幹和一小隻裝著茶水的瓷杯,味道還不錯。用這點食物扛過饑餓後又爬回後座搖開車窗,頭枕布包伴著不停息的蟲鳴沉沉睡去。

    一夜無夢,直至被一陣急促的敲窗聲驚醒,睜眼就見到貼在玻璃前的人,臉廓瘦削濃眉俊目。

    居然不是徐宇青,那就應是盧常。(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