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奉喜訕訕道：“這……這不是差不多麽？隻是一個是我們趕他走，一個是他們自己走。您看，就他們現在這氣數，哪兒用得著我們推著一把？”

    呂斐然沉默了，半晌裏，書房寂靜無聲，劉奉喜坐如針氈，隻覺得耳朵後麵有一團鬼氣在對他吹涼風，令他上下牙床直打顫。

    過了一會兒，呂斐然突然開口，道：“劉大人可喜歡我前些日送您的那一隻白如意？”

    劉奉喜一怔，不明白呂斐然為什麽突然問起了這個，猶豫道：“呂爺怎麽突然問起這個？”

    呂斐然道：“原來是不喜歡。”

    “不是，不是。”劉奉喜忙擺手道：“喜歡得很！”

    呂斐然道：“那我送你的二十七大山水花鳥圖呢？劉大人可中意？”

    “中，中意……”

    劉奉喜額頭開始往外止不住的冒汗，他猛地明白過來，呂斐然報的是是這些年給他的贓款，像報菜名一樣，從近的起，一個一個的報。劉奉喜身上的髒錢數不清，也數不完。一隻腳陷在在這攤爛泥裏，脫不了身，也洗不幹淨。呂斐然背後的家族是顯赫皇商，人脈之廣不是他可以想象的，就他現在這一身髒，隨便往上通報一個，他就沒了烏紗帽。他已經被呂斐然套住了，套得死死的。

    劉奉喜麵如死灰，嘴唇發白。

    呂斐然很滿意這樣的反應，不再繼續數下去，卻道：“既然劉大人這般中意，那為何遲遲不肯給薑家定罪呢？”

    “不是我不定罪，是他們狡猾得很，”劉奉喜咬咬牙，道：“呂爺莫急，定罪是遲早的事兒！他們找來的那孩子畢竟是個叫花子，說的話能有什麽分量？呂爺隻管放心，這事便包在我身上，我這兒還有後招兒呢！”

    呂斐然卻沒做聲，劉奉喜便繼續說道：“那日查抄，封了薑家不少東西，其中就有他們名下的一間染坊。染坊裏擱了好些染料，都用鐵皮封口，上有他們薑家的封條，從沒打開過，我已經派人往裏麵投放了些東西，便可說是他們的染缸裏全是那些玩意兒，這下，他們是搬出什麽如來佛祖都沒有了。”

    呂斐然懶聲道：“你還有這麽一手？”

    劉奉喜歎息道：“可不是……您不知道，我為這操了不知道多少心血，費了多少功夫呢！”

    呂斐然抬了抬眼皮，示意劉奉喜繼續說下去。

    劉奉喜道：“據我所知，按薑家的規矩，染缸裏用什麽配方全是祖傳密秘，不傳外人，也不傳家中女眷，極其保密。所以他們店鋪裏的一般人頂多負責傳運，別的並不經手。每一隻染缸上都貼了印有薑家紅章的封條，這封條規格嚴格得很，短短半日難得模仿出來。不過封條畢竟是人管的，既然是人管的，那就能有辦法。不過……”

    呂斐然道：“說。”

    劉奉喜嗬嗬地笑了一聲，道：“不過薑家那些人呂爺也是見過的，個個脾氣都又臭又硬！腦子裏就一根筋兒，連個彎兒都不會轉的，難打發得很咧。”

    呂斐然冷笑了一聲，道：“可比劉大人還難打發？”

    劉奉喜卻也不惱，繼續笑著說：“這就看呂爺的意思了。”

    呂斐然沒說話，眼睛裏掠過一絲鄙夷的冷光。

    呂斐然往腳邊的案幾伸了手，案幾上亂糟糟的，隨意擺了幾本圖冊。他隨手翻了一頁，那書冊裏夾著一片金色書簽，一翻開便撲簌簌地抖了出來。

    呂斐然將那書簽扔到劉奉喜懷裏，冷聲道：“你自己看著辦罷。”

    劉奉喜來不及細看，將那玩意兒捧在懷裏，一掂便知是書簽是純金造的，一把將東西藏進衣服裏的暗兜，謝過呂斐然，匆匆從書房出來。

    一出呂氏宅院，便見屋外明月初懸，華燈初上，戶戶冒青煙爐火，呂氏大宅門前兩隻紅燈籠也點上蠟燭，亮堂堂猶如白晝。

    劉奉喜下了幾節台階，看四下無人，忍不住手癢，便借了燈火，從暗兜裏摸出那片黃金書簽。

    書簽細細一看才知做工有多精美，是用稀硫酸將落葉葉肉腐蝕，留葉脈鍍純金，再上蠟點錫，真從落葉而來，便無所謂栩栩如生，至少是等比重黃金的雙倍價錢。

    劉奉喜將那玩意看了又看，來回把玩，一雙短圓的眼睛笑成了兩條縫，把玩夠了方才上了車，連夜回衙門安排事宜，打通關節。

    迎春樓裏又是歌舞升平，貌美而多情的歌姬袒露著前胸，慵懶地倚在蘭軒上唱著小調，調子百曲千折，像情人喃喃細語，又間雜嘈嘈聲，如金戈鐵馬，萬馬齊喑。

    李盛不由想到了邊塞牧野，他側耳細聽起來，卻聽見——“你這人！怎麽就是不聽人勸呢？”

    周鴻宇穿著灰撲撲的袍子，蹙著眉，坐在李盛對麵，痛心疾首的樣子跟他爹責備起他時一個模樣。

    “你自己又不是不知道，京城的人都來了，多少雙眼睛盯著你，你還跑去衙門胡鬧，你讓那些人怎麽看？你就等著罷，他們回去就參你一本子，說你心思不小呢！”

    李盛喝了些酒，但沒醉，眼睛卻發亮，無所謂地聳肩，笑笑地說：“嗬，你氣什麽，我哪兒有什麽心思？我就是去看看戲，看戲也不行麽？那些不中用的，沒誌氣的紈絝子弟，不都像我這個樣子？”

    “行了，”周鴻宇歎了口氣，道：“我還不知道你？看戲？看什麽戲？什麽戲能比迎春樓的姑娘還好看，你不就是去替薑家那姑娘出頭去了！”

    李盛不承認但也不否認，又是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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