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太夫人便道：“今兒也算是皆大歡喜，都回去睡罷。”

    這句道歉雖然來得極其勉強，但是從薑茂財口裏撬出來了，又當著這麽多家眷下人的麵，若是再糾纏下去，也有沒會什麽意思，於是薑茂欣沒也行禮，從房裏退下了。

    這場鬧劇緩緩收場，各人回各人屋裏去。

    薑夫人回到房裏要休息，薑夫人有一個貼身丫鬟，是從她做姑娘的時候就跟著她的，年輕的時候叫吳姐，現在薑夫人還是叫她吳家，但家裏其他下人已經要叫她一聲吳嬤了。

    薑夫人換了衣服，吳嬤拿了麵蘸了油的梳子給薑夫人挽頭發。薑夫人對著鏡子，撫著自己的胸口道：“不知道怎麽搞得，一開了春，倒開始心悸了。”

    吳嬤是個會察言觀色的人，又從小跟在薑夫人身邊，對薑夫人心裏想些什麽，比薑夫人自己還清楚。吳嬤一邊給薑夫人順著頭發，手指頭按著薑夫人頭頂上的幾處大穴，道：“夫人心悸還不是為兒女們操心操得，若老爺還在，知道您這般的為薑家子嗣著想，那不知道要多心疼夫人呢！”

    薑夫人撫著胸口，對著鏡子笑了笑，說：“人都走了，我再怎麽為薑家掏心掏肺，也沒個人知道。”

    吳嬤便道：“怎麽會呢？夫人您做了什麽，我們這些下人誰心裏不清楚？薑家有您這個夫人是薑家多大的福氣呢！今晚夫人先休息好了，明早我便去找冬梅那姑娘要些太夫人吃的補藥，給夫人也補補身子。”

    吳嬤說得薑夫人心裏舒坦極了，笑眯眯地說：“這薑家上上下下，也就隻有你一人心裏有我了。”

    吳嬤給薑夫人挽好頭，又說：“夫人，我跟了您有幾十年了，從您做姑娘的時候就跟著您上樹掏鳥蛋，再到您出了嫁，與您一同服侍老爺，有些話雖說再怎麽也輪不到我講，但夫人還是姑且一聽。”

    薑夫人正高興，便道：“你說。”

    吳嬤放了梳子，跟薑夫人行了禮，欲言又止了半晌，方才開口道：“夫人，您還是對大小姐好些罷。”

    “好些？”薑夫人臉色一下子跨了下來，這話是什麽意思？她是對那丫頭不好了麽？

    薑夫人道：“你倒是說說，還要我怎麽對那丫頭？我再不管教，她還真得給我上了天！”

    吳嬤慌忙跪下掌自己的嘴，一邊掌嘴一邊道：“老奴嘴拙，老奴嘴拙，惹夫人您生氣了，夫人且看在往日的情分上，聽老奴將話說完。”

    薑夫人冷哼了一聲，拂了袖，沒好氣道：“說。”

    吳嬤道：“大小姐雖然隻是個女子，但的確有些靈氣，老爺在時就愛這麽說了。今年大小姐也有十八了，魏家雖然將親事退了，但城裏還有人家識貨，說大小姐旺夫，想娶了她過去當夫人。大小姐能在薑家留的日子，掰著指頭也能數完了！”

    “這道理難道我不知道麽？”薑夫人將吳嬤的話打斷了，對著鏡子整起發梢，不耐煩道：“就是因為她要出嫁了，我才這般對她。你說她若是個男孩，日後能跟茂財一樣能在我跟前，我能看著她，她再怎麽鬧我都能由著！可現在她是要去給人做媳婦的，做媳婦不是做女兒，到時候動輒得咎，還有人慣著她嗎？”

    吳嬤道：“可憐天下父母心，老奴知道夫人是為了小姐好，可夫人又可想過大少爺麽？”

    “茂財？”

    一聽薑茂財的名兒，薑夫人的心立馬急了，忙拉著吳嬤問：“茂財怎麽的了？”

    吳嬤故意歎了口氣，道：“大少爺不容易得很，老爺在的時候家裏什麽生意都有老爺擔著，大少爺不用插手，也不用操心，好好做他的大少爺就好了，但今時不同往日，薑家這麽大的生意可都落到大少爺身上了……夫人您也看到了……”

    吳嬤聲音一壓：“這些天，少爺的日子可是不好過，生意沒做成什麽，人倒是被弄進牢裏去了。那牢裏的日子，能好過麽？”

    “老奴不是在說少爺的不是，可人生來能吃什麽飯，那都是注定了的。有的人就能吃做生意這碗飯，可有的人就難得吃上。大小姐人靈，又吃得了苦，若是個男兒倒真是能吃得上這碗飯的人。夫人怎麽就不讓她乘這還在薑家的日子，把生意做好了，幫大少爺一把呢？”

    薑夫人理著發鬢的手猛得頓住了，她倒真沒往這方麵想過。

    薑家的生意是要留給薑茂財的，這一點毋庸置疑。但如果到最後薑家生意成了一灘沒人想摻和的爛泥，那就算是留著了，那又有什麽用呢？

    薑夫人若有所思，鏡子裏的人不覺微微頷首起來。

    吳嬤瞧見鏡子裏的薑夫人在點頭，是將她的話聽進去了，便湊近了些，小聲道：“再者說了……大小姐一嫁了人，薑家這家業不全是大少爺的麽？！”

    “你說的……”薑夫人沉吟道：“倒也有幾分道理。你考慮得倒是周全，先起來罷。”

    吳嬤眉開眼笑地起身，說：“這會大小姐應該還沒睡下，夫人要不要叫廚房做些宵夜給小姐送去？”

    薑夫人想了想，道：“做宵夜還得重生火，先不忙了，我記得我今年做冬衣的料子還剩了不少，還有塊碎花的吧，裁了麽？”

    吳嬤道：“還沒裁，還有半米長，在櫃子裏放著準備改做夏天裙子穿。”

    薑夫人道：“那便不裁了，那料子沉了，做襖子耐穿，做春裝就嫌

    厚了。先給我把料子拿了，我這會兒……我這會兒瞧瞧茂欣去。”

    吳嬤去從櫃子裏取布料。布料放過了一個冬天，聞著泛了潮，便沒跟薑夫人說，自個又取了小半塊檀香包在裏麵，一起給薑夫人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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