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茂欣這會兒已經睡下了，她躺在床上，盯著大紅木床頂上的橫梁，睜了眼又合上，合了眼又睜開，滿腦子都是方才的事。

    她並不是特意想去想，可隻要她合上了眼，她就會看到薑夫人的臉——兩頰氣得下凹，鼓著眼，薄而緊的鼻翼張了起來，撐成兩隻向天的圓孔，然後就是那一巴掌。

    那一巴掌披頭蓋臉的下來，狠狠的扇在她的左邊臉頰上，讓她的下頜骨都顫抖起來了，指甲尖像一根針，將她的皮劃開，還有她的牙齦，撞擊在指骨上的玉石戒指上。

    這一切都發生得太快了，等她真正地反映過來的時候，她能感覺到的，隻有整個臉頰火辣辣的疼痛。

    上次她打的是哪邊呢？是這邊，還是另一邊？

    她喝了酒，酒的後勁很足，這讓她的思考變得緩慢了，到底打在了哪裏她想不起來了，隻覺得眼睛前麵全是影子，像蚊子一樣買飛過來又飛過去，任她定神細看，也什麽都看不清楚。

    她突然又開始想爹了，這個念頭讓她的眼眶一熱。可爹已經走了，可能已經成了別人的父親，或者在再做一次兒子，想他又有什麽用呢？於是她便想到李盛了，他還沒走，至少現在還沒走。

    薑茂欣眨亮了眼睛，扭頭去看屋頂的橫梁，上次李盛就是掛在上麵的，露出下衫上的一根金絲腰帶，像猴子的長尾巴。此時那根橫梁上卻什麽也沒有，隻有一小片從窗戶裏透進來的月光，白銀銀的。

    薑茂欣覺得自己的想法好笑得很，這會兒李盛怎麽可能會來呢？

    他今天才去過布莊找她的，就算他每天日子過得再清閑，也沒這個心思來見她兩次。

    她將臉上的眼淚擦幹，閉上眼準備真的好好睡一覺，但次時窗外卻似乎起了風，呼呼地刮在紙窗上，可認真一聽，這又不是風，而是三聲一響，三聲一響——是有人在敲門。

    熄滅下去的期待又燃燒了起來，萬一呢？

    薑茂欣從床上爬了起來，她沒顧上穿鞋，光著的腳丫踩在地上涼得她一個哆嗦。她將窗上的插銷撥開，窗戶推開，隻覺得一陣晚風拂麵麵來，連帶著的是一個靈活而矯健的身影，壓在她身上，一同跌進房裏。

    薑茂欣下意識地閉上了眼，鼻尖圍上了一圈涼氣，她感覺自己的腰上環著一隻手，沒有用力，隻是輕輕地將她撐著，後腦勺下也有一個與地麵相比柔軟一些的東西，墊著她的頭，讓她摔在地上也不覺得疼了。

    驚嚇過去之後，薑茂欣睜開了眼，兩個人貼得那麽近，比哪一次都要近，兩具身體之間幾乎不留一絲縫隙。薑茂欣可以感覺到他身體與自己的不同，胸膛像是用鋼鐵打造的，堅硬而沉重壓得她喘不過氣來，手臂上是緊致的線條，裏麵集聚著的是力量，而他的身上是涼的。

    “你……怎麽來了？”

    李盛兩條好看的眉蹙在一起，他的表情變得有些微妙，眼也微眯了起來，似乎經受了什麽疼痛。

    “你怎麽了？”

    “嘶……我壓著我的手……”李盛倒吸著氣說道。

    “啊！”薑茂欣從地上坐了起來，讓李盛收回了手。李盛在薑茂欣對盤腿坐著，呼呼地對著手背吹氣。

    薑茂欣暈乎乎地看著他，他真的這麽怕痛嗎？不是的，他是習武之人，被刀砍了也不能喊一聲，這是規矩。那麽他真的在這裏嗎？應該也不是，不過是她喝酒了，又太想他。

    看著眼前的人影，薑茂欣不確定了起來，她伸出了手，想去摸李盛的臉，手指終於碰到了，他的臉頰還是冰涼的。似乎無論什麽時候，李盛身上都是冰涼的。

    外麵大概很冷吧。就算已經開了春，這個時辰屋外也是夜氣重。薑茂欣的手不由用上了些力氣，捏起了他臉上的一層皮。

    原來男人的臉捏著是這樣的感覺，也很滑膩，但比她的要粗糙一點，下顎上帶著一點胡渣，他刮得很幹淨了，但摸上去的時候還是有一些的紮手，癢癢的。

    薑茂欣一邊捏，一邊覺得好玩，咯咯地笑了起來。

    “別鬧。”李盛反手捉了在他臉上亂掐的手。

    李盛的眼和唇在薑茂欣的麵前放大，他湊近了些，鼻尖幾乎碰上了她的，他又皺了皺鼻子，好看的眼睛一瞪——“你喝酒了！？”

    他聞到了她身上的味道，是酒的味道，雖然很淡，還被香皂和熏香給蓋住，但他可以肯定，這就是酒的氣味，騙不過他的。

    薑茂欣點了點頭，老實承認：“是喝了，喝了一杯。”

    說完她的手又伸出去了，這此她想捏的是李盛的鼻子。她覺得奇怪，為什麽李盛的鼻子這麽直挺，這是怎麽長的，從眉心就隆起了，端正而平直地一直延伸至嘴唇上方。

    李盛被薑茂欣捏得“啊”地叫了一聲，這真還真是是地地道道地蹬鼻子上臉。他又抓上薑茂欣越來越無法無天的手，道“別亂動！一杯，我才不信呢，你是喝了多少？”

    “不多，”薑茂欣搖搖頭，伸出兩根手指頭，然後又豎起大拇指，“一杯，我一點都沒醉，周叔不經喝，一壇就醉了。”

    “這麽個一‘杯’呀！”李盛搖頭。

    薑茂欣覺得自己腦袋好重，脖子撐不住了，一頭險些栽下去。

    “誒！”李盛眼急手快地把她腦袋托住，將人擺正了，道：“還沒醉呢？！沒醉就這樣了，那醉了還得了？”

    薑茂欣嘴巴一下子就癟下去了，委屈巴巴地縮成了一團，她覺得這個自己臆想出來的李盛好凶，和以前不一樣了，脾氣這麽差，說不到三句話就開始打她的腦袋，還這麽凶的罵她。

    薑茂欣抽抽搭搭地說：“怎麽……怎麽連你也怪我了。”

    這下換李盛慌了神，他這次來，本是想看看她好不好的，結果這下倒好，人本來是好好的，卻硬是被他幾句話給弄哭起來了。

    李盛手忙腳亂，他一大老爺們沒小姑娘細膩心思，也不知道怎麽哄，甚至壓根不覺得自己語氣重了。他想卿卿我我地給薑茂欣把一臉鼻涕眼淚擦了，可他出門又向來隻帶自己，別的什麽也不帶，帕子手絹啥都沒有，幹脆扯著自己下衣擺，遞過去讓薑茂欣把鼻涕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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