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她才發現，他依舊穿著回來時的那身衣裳。

    衣裳還未幹透，皺皺的貼在身上。

    她於心不忍，“皇上先去換衣裳吧。”

    他沒有立刻回答，凝神望著她，“為何？”

    她一怔，“濕衣裳穿久了會著涼的。”

    “為何要救朕？”

    她又是一怔，原來他說的是這個，“奴婢願意為皇上做任何事。”

    這是她當初留在他身邊的條件，可她沒想到自己真的差一點因他而喪命。

    上天庇佑，她躲過這一劫，也如她所願讓他看到她對他的忠心。

    他的目光微微顫動，一向清冷的眼神泛出暖色，“朕今日欠你一個人情，日後允諾你一件事。”

    她突然想起自己在車裏睡著的事，不如趁著他心情好，向他討些好處，“皇上上回說要對奴婢二罪並罰，是不是可以免了？”

    他卻微微蹙眉，“隻是這樣？”

    她撇撇嘴，“奴婢隻想到了這個。”

    “並非誰都可以得到朕的允諾，朕勸你留在有用之處。”

    也就是說，他還是要罰她了？

    她不由垂下睫毛。

    他看著她，“你可知朕要如何罰你？”

    她抬眸看了他一眼，搖搖頭。

    “既然不知，為何要怕成這樣？”

    從他的話裏，她似乎聽出了些餘地，暗暗竊喜，“皇上不打算罰奴婢了？”

    “朕可有講過？”他故意板起臉，“待你傷愈再說。”

    她暗自腹誹，明明是他允諾給她的事，卻還要得到他的準許，這人簡直蠻不講理。

    他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心思，“你若再想什麽不該想的，便是三罪並罰。”

    她不由一愣，敢怒不敢言的看向他，而他的唇邊漾出幾分得意。

    這時，外麵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楚元姍也不等唐修通報便帶著丫頭綠波直接走了進來。

    “皇上！”她一進來就直奔楚元昭。

    回宮途中遇到刺客的事她已經聽說了，出了這樣大的事，她急切想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

    “皇上可受傷了？”楚元姍緊張的上下打量著楚元昭。

    “朕無礙。”楚元昭起身。

    他比平日略顯疲憊，但看上去未曾受傷，見他沒事，楚元姍才放心，“沒事就好。”

    正說著，她看到躺在床上的雲苓，驟然一驚，“你……”

    雲苓的臉色像紙一樣蒼白，看上去極為虛弱，胸前綁住傷口的繃帶被血浸透，那鮮紅的一團令人汗毛倒豎。

    雲苓隻是對楚元姍點頭，“奴婢不能給長公主請安，請長公主恕罪。”

    楚元姍看著她直搖頭，禁不住問楚元昭，“這是怎麽了？”

    楚元昭餘光掃過雲苓，“是她為朕擋了一箭。”

    “什麽？！”楚元姍一臉驚懼。

    他語氣淡淡，仿佛在說一件很平常的事。可細想起來，躺在這裏的差一點就是他啊！

    楚元姍又看了看雲苓，看樣子她傷的很重，傷口的位置若再向下一點，必然一箭致命。倘若是換做楚元昭，後果恐怕不堪設想。

    “刺客抓到了嗎？”楚元姍斂起心疼，眸子一瞪。

    楚元昭遺憾搖頭，“那些刺客都是死士，一旦被活捉，當即自裁。”

    “可曾查到刺客的來頭？”

    考慮到楚元姍尚有身孕，他並不打算告訴她太多，可以她的性子，必然會主動去查，在場的人那麽多，她很快就會知道答案，不如他盡早告訴她，“是狄人。”

    “狄人？”她大驚。

    “狄人喬裝成為商販，混入祁國境內，”

    楚元姍不由更為驚訝，“他們的目標既是皇上，為何不來京城，而是去往行宮？”

    “朕也覺得可疑，據何錚查證，那些狄人該是在朕到達行宮之時便已埋伏在此。”

    “什麽？”楚元姍心中發涼，“難道說……”

    雲苓也聽明白了，莫非是有人暗中報信。

    楚元昭未置可否，“也許，隻是巧合。”

    楚元姍卻依舊心有疑問，“就算是巧合，狄人為何要犯我境？”

    “皇姐回來之前，狄人曾屢犯我北境，在各個關卡暗中偷襲傷我將士燒我糧草。襄王被擾數次，派出侍衛暗襲狄王以此給狄人警告，不想狄王竟因此而重傷。所以朕以為，狄人該是為了此事才犯險到我祁國。”

    這件事楚元姍聽說了，不過結果既然是狄人自取其辱，她也就未再多心，沒想到狄人不肯善罷甘休。

    楚元昭說得有些道理，可畢竟死無對證，“皇上何以見得？”

    楚元昭看著雲苓，“射出這一箭的，正是狄王次子，鹿離王呼延霆。”

    能讓狄王之子不顧安危以身犯險的，怕是也隻有這件事了。

    雲苓終於知道了那個人的身份，那人看上去就與眾不同，沒想到竟是狄國王子，怪不得身手了得。

    驚訝之餘，楚元姍忙問：“皇上可抓到他了？”

    雲苓也好奇的看著楚元昭，卻隻見他搖頭。

    當時狄人隻有十餘人，而祁人侍衛都是訓練有素的鬼麵軍，他竟能從重重包圍中脫身而去。

    楚元姍不放心，“皇上一定要多加派人手仔細盤查出城的人，那個人若是逃了，對我大祁有百害而無一利！”

    楚元昭眉間一動，“皇姐似乎了解此人？”

    楚元姍嗬了口氣，“我嫁到羌國的第二年，羌人和狄人曾有一戰，那一戰狄人雖沒討到什麽好出，可羌人也損失慘重。我還記得當時在河灘羌人是狄人的十倍之多，可那一戰敗的竟是羌人，我們不止兵敗還丟了大批馬匹與糧草，若不是那戰失敗，羌國便能一路高歌猛進一舉擊垮狄國，而那一戰狄人首領正是呼延霆。”

    雲苓聽罷不禁暗暗驚歎，那人看上去不過二十出頭的年紀，怎會有那樣的本領，許是楚元姍過於誇張了。

    片刻沉默之後，楚元姍長長的緩了口氣，“不管怎麽說，皇上沒事就好。”說完她走到床邊俯身看著雲苓，“你護駕有功，皇上定會讓你好起來。你若覺得哪裏不舒服，一定要說出來，知道嗎？”

    雲苓忙點頭，“多謝長公主厚愛。”

    “你且先修養，本宮走了。”楚元姍轉過身，這才注意到楚元昭身上的衣裳。

    從他回宮到現在已經過了好幾個時辰，而他竟然還穿著那身染了汙跡的衣裳。

    就算雲苓舍身就他，可她畢竟隻是個奴才，他自然沒必要為如此。

    然而事實很明白，他一直衣不解帶的守在她的身旁。

    楚元姍若有深意的看著楚元昭，又看了雲苓一眼，“雲苓護駕有功，皇上是不是要加以封賞呢？”

    楚元昭的眸子突然多了一絲警覺在裏麵，打量著楚元姍的目光。

    而楚元姍卻輕巧一笑，“我隻是提醒皇上，一切還看皇上的心意。”

    說完，她立刻帶著綠波離開。

    雲苓一臉懵然的看著楚元姍的背影，她總覺得她最後那句話還有別的意思，卻猜不出。

    楚元姍才一離開，唐修便走了進來，“啟稟皇上，早朝的時間差不多了，奴才伺候皇上更衣吧。”

    雲苓這才發現，窗外已經有光透了進來。

    他竟然守在她身邊已近一夜。

    她不由看向他，心中泛起一絲暖意。

    他看了看她，“你且歇息，待會兒高朗會來為你換藥。”

    “嗯。”雲苓目送楚元昭出去，放鬆了身體換了個姿勢躺好。

    如果不是這次負傷，她還不知道他會這樣重視她，雖然她不知道原因，但她總覺得並非隻因她為他擋下這一箭。

    她的身子還很虛弱，天大亮之前，她又沉沉了睡了過去。

    ……

    一陣淡淡的若有似無的香氣漫進她的鼻子裏，本就睡不踏實的雲苓輕輕睜開眼睛。

    桌邊，高朗正調著藥。

    “高太醫？”她又看到了這個一身書卷氣的太醫。

    她一直認為，越有經驗的大夫醫術才越高明，而經驗就需要靠著多年行醫慢慢積累，能做宮中禦醫自然是花白胡子的老者。

    可眼前的人，偏偏是個年紀輕輕的男人，看上去似乎比同樣醫術高超的無傷哥哥還要年輕。

    她不由佩服起這個年輕人來。

    “醒了？”高朗聽到聲音，放下手裏的銀針，端著調好的藥走到床邊。

    她知道他是來給她換藥的，配合他微微側過身子。

    才一動，傷口就是一疼，她禁不住咧開嘴咬牙忍著。

    “別動。”他的手輕輕按住她沒有受傷的那一側的肩膀，“我來幫你。”

    高朗的手法很巧妙，避開她的傷口托起她一側的肩，又托住她的腰，輕而易舉的便將她轉了個方向。

    她也覺得新奇，一個感覺不到她的痛感的人，竟比她自己還了解她的疼痛所在。

    他慢慢拆下綁在她身上的布，駭人的傷口暴露在他的視線裏。

    她看不見自己的傷口，隻能感受到他將藥塗在她的背上。

    背上火辣辣的痛感頓時因一陣清涼感而略有緩解，同時，一陣帶著淡淡清香的涼意也傳到她的鼻子裏。

    宮中的藥物就是不一般，疼痛緩解了，她原本緊繃的整個人都輕鬆了不少。

    她背對著他，心中漸漸升起一陣異樣的感覺。

    她還記得自己身在冷宮時和掖庭時，受過不少外傷，那時，總有一個神秘人暗中送藥給她。

    她仔細回憶著，似乎那人給她的藥也有一股淡淡的清香。

    她閉上眼睛，感受著藥塗在身上的感覺，細細的聞著這藥的味道，忽然睜開了眼睛。（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