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看著河對岸，“我們過河之前，對岸一片寧靜，現在揚起一片煙塵，必然是那些人騎馬回來了。”

    雲苓隨他看著，不由點頭，也佩服起男人的觀察細心。

    “阿嚏！”身子一抖，雲苓忍不住打了個噴嚏，在河水裏泡了半天，渾身冰涼。

    男人看向雲苓，才要開口，忽見她的衣裳都濕漉漉的貼在身上，連忙側過頭，“我們先找個地方把衣裳晾幹才好。”

    一間破落的院子裏，男人好不容易生起了火，又架起了竹竿，“過來烤烤火，順便把衣裳烤幹。”

    雲苓抬起頭，看見跳動的火苗，眼中瞬間閃過慌亂。

    那夜的大火仿佛就在眼前，她的腿好像不聽使喚，怯怯的向後退去，一不小心踢翻了破舊的瓦罐，嘩啦的碎了一地。

    “小心！”他看到她的樣子，略顯疑惑，“放心，我絕不會乘人之危。”說著，他轉過身去。

    男人背對著雲苓，半天卻聽不到任何動靜，“姑娘？”

    沒人回答，他微微側過頭，又試探的喚著，“姑娘？”

    見始終沒人回答，他開始感到擔心，略帶顧忌的慢慢回過頭，看到一雙驚恐的眼睛。

    “姑娘！”他幾步奔過去，扶住搖搖欲墜的她，“你怎麽了？”

    男人的身影擋在火焰前麵，看不到那團隨著山風張牙舞爪的火焰，她的眼神才有了些許變化。

    “你還好吧？”他觀察著她的神色，又掃過她濕透的衣裳，“還是先把衣裳烤幹，別著涼。”

    男人才轉過身，火光再次出現在她麵前，她立刻伸手抓住了他的衣裳。

    他頓感詫異，回頭看著她。

    這一次，他看懂了她的眼神，看看那片火堆，安慰她道：“別怕，那點火焰傷不到你的。”

    在他的勸說之下，她終於肯坐在火堆旁邊。

    死裏逃生之後，她每次看到大片的火光都會覺得窒息，甚至連燒火做飯和電燈，都帶著抗拒。

    所以，她還是在離火堆還有些距離的地方坐了下來。

    她把外衣和鞋子脫了搭在火邊烤著，唯獨沒有摘下麵紗。

    脫衣裳的時候，她一抹領口，情不自禁，“糟了！”

    “怎麽了？”男人背對著她回應。

    “我的墜子找不到了！”雲苓摸著空空的脖子，那枚陪伴了她多年的狼牙墜子竟然不見了。

    “會不會掉了？什麽樣子的？”

    “是一顆狼牙，上麵是銀色的花紋包著。”

    “你等等，我去找找看看！”男人說著站起來。

    “你……”雲苓看著他的背影。

    “放心，我就在這附近，不會很遠。”

    他們畢竟身處羌國，又不熟悉附近的路，男人隻是原路走了一趟，很快回來了，雲苓滿懷期待的看著他，隻見他帶著歉意的朝她搖搖頭。

    雲苓帶著謝意朝他點頭，還是無法掩飾眼中的失望。

    “那東西對你很重要？”男人猜測著。

    雲苓點頭，“是，是母親留給我的。”

    男人嗬了口氣，露出一個同情的眼神。

    雲苓回想著，也許是他們剛才過河的時候被水流衝掉了，也許在狄國的時候就掉了。

    不管掉在哪，終究找不回來了。

    她充滿自責的歎了口氣，無奈的低下頭。

    突然，旁邊傳來男人的聲音，“我娘也不在了，不過我娘沒留下任何東西給我，每次想起我娘的時候，我隻能對著夜空，想起我娘的模樣。雖然她沒能留給我什麽，可這些年她一直在天上保佑著我，所以我才能九死一生，就像剛才，我們還不是從狄國逃了回來。”

    看著雲苓的神色微微有了改變，他又道：“懷念一個人，並不一定需要什麽憑據，隻要我們永遠把她記在心裏就好了，不是麽？”

    是啊，想要記住一個人，無論什麽時候他都存在於心裏，不想記住的話，就算那個人還活著，也想不起的她的模樣。

    既然那枚墜子已然丟了，她也隻能這樣安慰自己。

    “姑娘舍命救我，我還沒有向姑娘道謝。”

    雲苓慢慢抬起頭，看到火焰那邊誠懇的笑容。

    “我哪有舍命救你？再說，我們之前不是扯平了？”

    男人搖頭，“一個女子的清譽比性命更重要，是你以自己的清白做幌拖延了時間，我們才有機會逃出來，難道不是舍命相救嗎？”

    雲苓隻是搖頭，“我也想逃走，你不用記在心上。”

    雲苓說著，突然想起那些狄兵的話。

    他們說在山上發現了畫像中的人，而烏蘭說這個男人的衣裳被丟進了山中，再聯想到之前發生的種種，她看著他的目光映出懷疑，“你到底是什麽人？”

    男人一怔，緊接著又露出輕鬆的表情，“我是祁人啊，否則，那些狄人為什麽要抓我。”

    “我知道你是祁人。”這些並不能解釋雲苓的疑惑，“我是問你是做什麽的？”

    “哦，我是當兵的。”男人並不掩飾，“我和大隊走散了，被他們發現，然後就遇到姑娘你了。”

    “隻是這樣？”雲苓依舊懷疑，若是普普通通的一個當兵的，狄人怎麽會有他的畫像，還會這樣大動幹戈的去抓他？

    男人卻不緊不慢，“是啊，狄人的狠辣是出了名的，他們不會放過任何一個敵人。”

    雲苓將信將疑的點點頭，聽男人問，“衣裳應該差不多幹了吧？”

    雲苓這才想起烘烤的衣物，摸了摸見差不多幹了，連忙披上。

    穿好轉過身，雲苓還想再問什麽，一眼看見男人胸口，立刻皺起了眉，“你的傷！”

    剛才在河裏待的太久，他的傷口浸了水，現在又開始有血滲出來。

    “不行，要趕快敷藥！”話才說完，雲苓一拍腦門，“糟了，我的竹簍落在狄國了！”

    男人見了安慰道：“沒關係，我的傷已經好多了，慢慢愈合就好了。”

    “不行，這樣會化膿的！你還會高燒，沒辦法回到祁國的！”

    男人略微蹙眉，是啊，他們還在羌國，更不能確定狄人會不會追來。

    “我們走吧。”雲苓提議，“路上我采藥給你。”

    “好。”

    ……

    雖然路途艱難，但這一路很幸運，走了一陣子，雲苓就找齊了幾種最重要的草藥。

    “好了，你先等等。”雲苓就地取材，將藥搗碎。

    為他清理傷口的時候，雲苓發現，他的傷口雖然再次崩裂，情況卻比之前好太多，連他自己也說：“雖然傷情複發，卻沒有以前疼了，你的藥真是靈丹妙藥。”

    “這藥名叫軍中一撚金。”為他敷藥的時候，雲苓淡淡開口。

    男人卻露出極為驚訝的表情，“軍中一撚金？”

    “是，怎麽了？”她沒想到他的反應如此大。

    “軍中一撚金，這藥的配方不是已經失傳了嗎？”他幾乎忘了配合她。

    她的手也是一頓，抬頭看著他，“你知道這藥？”

    “不瞞姑娘，我當過幾年兵，聽說過這藥，不過隻知道這藥從百年之前就沒有在這世上出現過，沒想到姑娘竟然有這藥的配方！”

    雲苓幹脆把藥放下，“這藥的確世間少見，不過並未像世人所說已經失傳於世。”

    男人聽著，臉上露出些驚喜，“姑娘是從何得來？”

    “是我家先生傳授於我的。”

    “太好了！”男人的表情漸漸誇大，“姑娘能不能把這藥的配方給我？”

    看著雲苓懷疑的表情，男人抱歉的略一低頭，“是我唐突了，不過姑娘知道，我是個當兵的，看到兄弟們因傷而痛苦實在於心不忍，若能有這樣的藥為兄弟們醫治，兄弟必將少受苦楚！”

    說罷，朝雲苓懇切道：“姑娘若能相贈，不隻是我祁國將士之福，更是我大祁社稷之福，姑娘定會流芳百世的！”

    雲苓隻是平淡的搖頭，“我不在乎。”

    男人一愣，“是我說錯了話，我知道姑娘不圖這些，可這是事實。我祁國將士連年征戰，死傷無數，死了雖然痛惜，可那些活著的更要受煎熬，每次聽到他們的哀號聲我都心如刀絞，若能使他們能免於痛苦，我寧願多受些苦也要求到這藥！”

    “你倒是個好將領。”雲苓打量著他，他看上去比她年長一些，從舉止氣度來看，大概該是個將領。

    男人微怔，朝雲苓笑著，“身為將領，必然要愛護自己的兵。”

    雲苓看著男人，眼中也露出淡淡笑眸，“我行醫，便是為了救人，隻是我一人力薄，隻能救一小部分人，若是能讓更多人免受痛苦，我又何樂而不為呢。”

    “姑娘答應了？”男人麵露喜色，“那真的要多謝姑娘了。”

    “配方我給你，不過我有個要求。”

    “姑娘請講。”

    “你拿了配方，回去為你們的將士治傷就好，莫要說出是我給你的配方。”

    “姑娘？”男人驚訝。

    “否則，我寧可讓世人以為，這藥真的已經失傳了。”

    男人看她的眼神漸漸從驚訝變為敬佩，“姑娘這樣不求名利，請受我一拜！”

    雲苓單手虛扶，“無需如此，我也是見你是位良將，才願意把配方給你，也算做了善事。”

    男人笑望著雲苓，“姑娘是性情中人，我也覺得與姑娘投緣，看樣子我比姑娘年長幾歲，不如我們結拜為異性兄妹，如何？”

    “結拜？”雲苓詫異的看著他。

    “是啊！”他笑，“我與姑娘算是生死之交，竟還不知道姑娘的姓名呢。”（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