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三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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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知秋一走, 賀彥就給師父打電話。
賀知秋所說的想辦法是找醫生過來給葉從洲看病, 可這辦法對賀彥來說無效,葉從洲不康複, 他就不會走出這間病房。
賀彥掛了電話坐回病床邊, 看著葉從洲酡紅的臉和幹燥起皮的嘴唇,難受之餘不免自嘲, 他總是這樣後知後覺,總要到出了事才明白自己的感情早就變了,半個月前他還以為自己對葉從洲的喜歡隻是經年累月的習慣, 也可以說是工作之餘的惦念,雖然長久,但他自覺並不深重,他長到二十來歲, 生命裏似乎有不少東西比葉從洲重要。可葉從洲一有危險, 什麽工作、什麽事業, 賀彥慌的都看不見了。他自己都說不清這是突然之間發生的變化, 還是原本就如此,隻是他一直沒機會分辨。
許是幾位名醫聯合會診有了效果,葉從洲的燒漸漸退了, 迷迷瞪瞪昏睡了兩天後終於睜眼說出話。
賀彥激動不已, 叫來醫生檢查。
葉從洲看著一群人忙來忙去, 厭倦的閉上眼睛。
醫生護士一離開, 賀彥就坐到床邊, 輕聲喚他:“從洲?”
葉從洲睜眼, 聲音沙啞,“今天幾號?吳崇昭的葬禮辦完了嗎?”
賀彥:“上周就辦完了,你病了十來天。”
葉從洲微微側頭,眉心抽動。
賀彥彎下身安慰他,“給飛雲工作室爆料的人蔣複已經查出來了,跟你沒關係。”
葉從洲:“我不是擔心這個……”
賀彥:“那你擔心什麽?”
葉從洲看向賀彥,眼神裏充斥著自責悔恨,可最終咬咬牙,什麽都沒說。
賀彥從未見葉從洲這樣示弱,他柔聲道,“不要怕,事情都過去了。”
葉從洲:“……你那天為什麽替我撒謊?你知道我做了什麽?”
“我不知道,可是不管你做什麽,好事也罷壞事也罷,我都站在你這邊。”賀彥抬手撫葉從洲的頭發,“盡管我很好奇,但你不願意說,那我就等,等你願意對我敞開心扉。”
葉從洲抿唇,“小唐說你很生我的氣。”
賀彥一笑,“我是氣你不願意跟我說實話,可隻要你好好的,說不說實話沒那麽重要。”
葉從洲眨眨眼,“你知道嗎?每次你對我好的時候,我都會想起你對我不好時的樣子。”
賀彥委屈:“我什麽時候對你不好了?”
葉從洲撇撇嘴角,閉上眼不說話了。
因為那些傷害與痛苦是葉從洲曾經切身經曆過的事情,現在的溫情才讓他覺得虛幻縹緲。他曾經也以為對他好就是愛他,後來才明白,對一個人好很容易,不傷害他卻難得。
葉從洲的身體恢複不錯,醫生說他可以試著喝點粥,看還會不會吐出來。
賀彥差小唐去酒店讓後廚做了一份白粥配上一盤小青菜送了過來。賀彥見葉從洲開始吃飯,才放下心去浴室洗澡。
葉從洲打開電視看新聞。
午間新聞正直播bof電影節開幕式紅毯。中國記者在鏡頭前語速飛快地播報:“接下來走上紅毯的是我們中國的《無情劍》劇組,據悉賀彥因私事無法出席紅毯,國際巨星袁烈與康敏導演及眾主創一同出席開幕式,為愛徒助陣。久未露麵的袁烈大哥一出現,觀眾和記者都沸騰了!”
鏡頭中人聲鼎沸,尖叫聲和快門聲此起彼伏。中國記者也十分興奮,捂住耳朵繼續播報:“賀彥在前不久的金樽獎沒來得及領獎就從頒獎現場離開,新戲《大江東去》也全麵停工,一直到今天都沒有公開露麵。賀彥作為我國最年輕的國際三大影帝提名人選,承載著所有人的期望。在此我代表觀眾祝福賀彥一切順利,早日回歸熒屏,為我們帶來更多更好的作品!”
葉從洲吃飯的手停了下來,下意識回頭看了一眼浴室門。
感覺這一幕假的讓人不敢信。
他又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腹部,當然是摸不到曾伴隨他幾年的傷疤的。
前世的賀彥因為《盛宴》拿到人生第一座國內三大影帝獎杯,頒獎之前賀知秋就已經得到確切的消息了,所以非常重視賀彥的這次亮相,光是獲獎感言就提前想好了十幾個版本來挑選。葉從洲當時作為表演嘉賓也要與賀彥一同出席典禮。兩人坐同輛車去往現場,途中遇到一個與賀彥競爭影帝的另一男星的極端粉攔車,繼而趁著他們不注意掏刀行凶。葉從洲想都沒想替賀彥擋住刺過來的刀刃,腰腹頓時血流如注。
葉從洲隨即被送往醫院,賀彥與賀知秋也跟了過去,賀知秋的手機響個不停,典禮已經開始頒獎了,賀彥竟然還沒趕到現場,主辦方急的團團轉。
賀彥送葉從洲進手術室,俯在他耳邊道:“別怕,醫生馬上給你做手術。等你醒了,我就回來了。”
葉從洲當時雖然已經陷入昏迷,但能聽見賀彥的說話聲,他本來緊緊抓著賀彥的手,聽到他要離開,就鬆開了手指。當時葉從洲救賀彥是心甘情願的,事後賀彥的關懷備至也讓他心裏沒留下一點芥蒂。
是到了後來,賀彥一次又一次因為其他事情或其他人忽視他,葉從洲才逐漸醒悟過來,即便當時他可以為賀彥不顧性命,即便那時的他們是最濃情蜜意的時候,賀彥也並沒有把他葉從洲看做是不可失去的人。
賀彥從浴室出來,看見葉從洲低著頭發呆,麵前的粥幾乎沒怎麽吃。連忙走過去,急道:“怎麽了?是不是又想吐?”
葉從洲回過神,往旁邊移了移,躲開賀彥靠的太近的身體,“你不回去拍戲嗎?”
賀彥:“等你出院我就回去。”
葉從洲:“我沒事了,你走吧。”
賀彥見葉從洲又恢複往日麵對自己時的冷淡,心裏反倒有些高興,這說明葉從洲的病徹底好了。那他也就放心了。
賀彥起身伸懶腰,“行,既然你不想看見我,那我就去拍戲。”
葉從洲出院後首先去墓地給吳崇昭獻了束花。
吳崇昭的照-->>
片富態安詳,葉從洲朝他鞠了個躬,靜靜站了很久。
或許別人不信這個世上有鬼神,但是葉從洲不得不信,當然還有因果循環。
他現在不論對著吳崇昭說什麽,都是一種虛偽的狡辯,甚至說隻是為了讓自己心理上好過一點。既然如此,不如仍把一切交給上天,對對錯錯,以後自然有他該得的報應。
看完吳崇昭,葉從洲回到公司上班。
司瀾瀾的新聞沸沸揚揚了一個多月,仍沒有平息的跡象。
華星對外以侵犯名譽權對飛雲工作室發了律師函,對內則開除了那名爆料員工,還向她索取了巨額賠償金。
司瀾瀾有兒子的事情老東家天吉幾個高管非常清楚,也以此作為挾持司瀾瀾不離開天吉的條件。但天吉在國內隻能算是中下等規模的娛樂公司,無法籌備a級製作的電影不說,每年都要拍大量粗製濫造的電視劇。司瀾瀾無比清楚,這個圈子裏沒有人能一帆風順,她現在木秀於林本就招人嫉恨,一個不小心就會被人拉下去,到時候天吉幫不了她不說,所有爛戲都會讓她主抗,她辛辛苦苦拚出來的事業就得全部拿去喂養天吉。
蔣複以幫助司瀾瀾公關為誘餌幫她先斬後奏跳槽至華星。
蔣複了解賀知秋手裏的資源,就算他不說,賀知秋很快就可以查到司瀾瀾所有的情況。到時候賀知秋如果出手對付他,那就非常被動。所以一開始蔣複就打算借賀知秋手上的奔騰公司來幫司瀾瀾去除隱患。他如此坦誠,更加顯示對賀知秋的誠意。於是蔣複、賀知秋、吳崇昭三人見麵。
對吳崇昭來說,當時司瀾瀾的私事尚未被曝光,那就有一套循序漸進去除隱患的辦法;當然如果日後突然被曝光,那他也有把醜聞變新聞、再變正麵的一套辦法。無論怎樣,司瀾瀾這件事都不足為慮。
天吉忌憚華星,一開始並沒有什麽動靜。直到意識到華星開始用水軍為司瀾瀾鋪墊後路時,才派人去聯係了華星的一名員工。
醜聞爆發的第一天,蔣複就聯係了吳崇昭,吳崇昭胸有成竹,隻道一切由他來操盤,任何醜聞都需要兩三天發酵時間,現在不是出手的時機。所以華星就將重心放在了排查內奸上。誰料當晚吳崇昭車禍去世,奔騰公司頓時群龍無首,後續公關全然亂套。
這麽大的醜聞,就算是華星這種頂尖的娛樂公司,能做的也隻有刪帖、發律師函、派水軍老三樣,幾乎起不到多大效果。
而司瀾瀾在醜聞被曝之後,再沒有公開亮相。
蔣複本打算爆出華星另一位一線女星婚內出軌的醜聞來轉移大眾對司瀾瀾的關注,但他遠離華星幾年,一回來就要為了救新人傷老人,別說賀知秋不同意,祝修也覺得是下下策。
葉從洲回去上班的第一天,花了一上午時間翻遍微博和各個八卦論壇對司瀾瀾事件的議論,下午趴在電腦前運指如飛敲下近萬字的策劃稿,下班前敲響了九樓會議室的門。
祝修、蔣複、賀知秋以及另外幾個高管都在開會。
辦公室裏氣氛凝重,蔣複看見葉從洲,抬手請他坐下,“聽說你病了很久,上次是我們誤會你了。”
葉從洲:“沒關係,我能理解。我不知道你們現在商議到什麽程度了,但是我今天上了大半天的網看情況,我想我們慣用的那幾招沒有起到好的效果。我有一個想法,想說出來看能不能采用。”
祝修:“你說。”
葉從洲:“讓司瀾瀾公開承認這件事。”
“什麽?”另一位高管道,“你這不是開玩笑嘛!”
葉從洲:“但是在承認之前,我們得為她鋪一條路。讓她承認後不僅不會有負麵影響,反而利於形象。”
那高管又要質疑,被賀知秋製止,“讓葉從洲說下去。”
“司瀾瀾因為事業上的巨大成功,是無數女人的偶像,她原本就有大批女粉絲。她戲裏的台詞“我不需要你,我自己就是王”已經成為她的個人符號,她是女性獨立、堅韌、霸氣的代表。那麽這樣一個女人,如果因為自幼父母早逝而想要生一個自己的孩子,有何不可呢?”葉從洲繼續道,“弱勢群體的權力,或者說女權,在輿論上本就占據著優勢。隻要適當引導,後續會有無數網友自發成為司瀾瀾的擁躉,並且司瀾瀾已經想過辦法讓孩子的撫養符合法律,孩子父親除了她自己沒有第二個人知道,那麽將孩子說成是人工授精孕育出來的,誰能反駁?”
“與此同時,司瀾瀾的形象裏還需要包括敢愛敢恨的性情中人,隻為愛情與男人結婚,其他皆不考慮,那麽以後即便她戀愛結婚,也不會引起輿論反噬。”葉從洲一口氣說完大段話,頓了好幾秒,那天下午與他聊天喝咖啡的中年人的臉又浮現出來,葉從洲閉閉眼才道:“我不知道如果是吳崇昭,他會怎樣扭轉這一局,但是我想他的觀念裏,肯定不是平息醜聞,而是利用醜聞。”
會議室裏的其他人聽完後靜默了幾秒鍾。
賀知秋首先開口:“葉從洲的想法雖然還略顯粗糙,但我覺得是一個非常好的方向。”
蔣複:“聽起來確實有效,但是讓水軍來翻轉輿論,風險會不會太大?”
葉從洲:“具體的思路還需要細化,例如司瀾瀾生子的動機僅僅是父母早逝還有些牽強,她去年上映的《失孤女人》票房口碑齊爆炸,正好可以利用。”
司瀾瀾在《失孤女人》中飾演的是一位孩子夭折的農村女人,喪子之痛被她詮釋的入木三分,也因此不再局限於飾演女俠皇後之類懸浮的角色,真正成為大眾眼中的全能實力派。去年電影宣傳時,所有人都知道司瀾瀾在電影殺青後無法出戲而導致輕度抑鬱,調養許久才恢複。
一位高管口無遮攔:“這倒是,司瀾瀾的孩子算年紀,就是《失孤女人》拍完後懷上的。正好可以說成她入戲太深,想要彌補母愛。”
賀知秋一笑,“具體怎麽操作,水軍公司恐怕比我們能想到的更加全麵,隻要朝著這個思路推進,等到輿論反轉之時,再讓司瀾瀾公開發布聲明,這件事就算圓滿解決。”
蔣複微微點頭。
祝修低頭聆聽到現在,站起身拍板,“那就這麽辦吧。剩下的事就交給蔣叔。”說完看了看葉從洲後對賀知秋微笑道:“賀叔手上真是人才濟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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