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五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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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從洲曾無數次想過, 如果能重來,他絕對不讓賀彥領養迪文,而是為迪文找一個普通的家庭, 讓他平平安安的長大。

    如今,他真的有了重來的機會。

    就算現在的賀彥與上輩子大不相同, 就算他自己都開始相信賀彥不會再傷害他。可他不能讓一個小孩子再陪著他賭一把。

    迪文才七歲,他的大好人生還未開始,他應該像其他的孩子一樣, 安穩簡單的度過童年。

    機場休息室畢竟不是適合深聊的地方,葉從洲提議去小文的家裏看看,他這次不能再草率的替迪文決定命運。

    賀彥帶著葉從洲進入山村, 小文的奶奶被鄰居老太太照看著, 看到孫子回來了, 高興的張嘴叫。

    葉從洲觀察小文的生活、學習、玩耍。兩天之後終於下定決心, 對賀彥道:“我想為小文找一個普通的家庭收養。”

    賀彥心裏不舍, “這孩子很喜歡你, 也跟我投緣。”

    葉從洲語氣堅決, “如果你非要收養, 那我確實管不了, 但是從此以後, 你我各歸各路。”

    賀彥:“你先實話告訴我,你怎麽會認識他?”

    葉從洲那天見到小文的樣子太過異常, 賀彥不可能當做沒發生。

    葉從洲低頭, 眼裏閃過一抹極痛苦的神色, “你別問,問了我也不會說。總之我不會和你一起收養小文,但我會親自給他挑選養父母。”

    賀彥知道葉從洲不願說的事不止這一件,他俯身,抱住葉從洲道:“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一見到那孩子就覺得心裏像是欠了他似的,又像是欠了你,就特別想做點事情去彌補。”

    葉從洲聽著賀彥的話手掌越握越緊,終於忍不住張嘴咬住賀彥肩膀,一邊咬一邊哭,淚水混著嘴角的血絲一起往下流,像是要把賀彥肩膀咬下一塊肉來。

    賀彥從葉從洲用盡全力的狠咬中感覺到他是恨著的,仿佛自己做過非常對不起他的事。而且這件事與小文有關。

    賀彥的肩膀稍一抬起就是堅硬的肌肉塊,他故意放鬆手臂,讓葉從洲嘴裏那片肉變得柔軟一些。

    賀彥從重遇葉從洲時就感覺他心裏像是藏著一個秘密,那秘密裏有自己,有賀知秋,也有這些年遇到的許多人,可葉從洲不願透露一點,隻是偶爾他的下意識反應來不及遮掩,就被賀彥全部看見。

    賀彥比誰都想知道兩人分離後的這些年,葉從洲經曆過什麽,葉從洲曾經愛過誰,又被怎樣深深傷害過。可他不能強求葉從洲對他推心置腹,他如果逼的太緊,葉從洲肯定會離開他。所以他就不去想,也不追問,說不定等他們老了,葉從洲願意說給他聽。

    賀彥一直覺得不管葉從洲曾經曆過什麽,現在葉從洲屬於他,總有一天,他會讓葉從洲徹底忘掉讓他難過的往事。可是現實又給了賀彥一巴掌,在他以為葉從洲已經接受了他,已經放下過去的時候。

    賀彥清楚,此時此刻葉從洲所恨的,所哭的那個人,不是自己。而自己,從來沒讓葉從洲有過如此激烈的情緒。

    哪怕是恨呢?能讓葉從洲這樣恨著,賀彥從心底裏嫉妒。

    許久之後,葉從洲的哭聲逐漸減弱,最後沒了聲響。賀彥撫著他的後頸將他的腦袋扳起來,葉從洲眼皮低垂,鼻頭泛紅,嘴巴微張,上下唇瓣都糊著一層血,不知道是他自己嘴唇破了滲出來的還是賀彥肩膀上的。

    賀彥偏頭,一點點舔去葉從洲嘴巴上的血跡,看見他嘴角裂口又凝出一滴,就吮著那傷口止血。

    吮幹淨血,賀彥又往上,吻了吻葉從洲略腫的眼皮,“都聽你的。我們給小文找家庭收養。”

    葉從洲:“他喜歡吃麵,要找個北方家庭。他特別擅長記數字,要給他找有文化的父母,最好是數學老師或者教授。他還喜歡狗,但是怕貓,所以不能找養貓的家庭。他……”

    賀彥見葉從洲劈裏啪啦不停的說,嘴角的裂口又泛出紅血絲,抬手按住他的嘴巴,“放心,都按你說的來,我們慢慢挑。”

    葉從洲拿下他的手,看著他道:“還有,除非你娶妻生子,有你自己的孩子,否則你不要收養任何人,行嗎?”

    “我怎麽娶妻生子?”賀彥無奈一笑,“除非你給我生。”

    葉從洲抓著他的手腕,像是祈求又像是命令,“你答應我。”

    葉從洲現在這幅模樣,別說這件事,哪怕他要賀彥的命,賀彥都會答應。

    賀彥見葉從洲實在喜歡小文,就又在山村待了兩天,金樽獎頒獎典禮的前兩天才回到豐城。

    葉從洲一回去就直奔商場,服裝鞋帽、圖書繪本、玩具賽車等各種小男孩用的玩的東西,堆滿了整個客廳。

    賀彥一進門驚呆了,從紙箱堆裏把葉從洲挖出來,“你買這麽多東西,小文用的過來嗎?”

    “這還多嗎?”葉從洲仔細一盤察,覺得還少了兒童拚圖,立馬拿過手機上淘寶定。

    賀彥:“……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有十個八個孩子。”

    葉從洲:“我就這一次為他花錢的機會,當然想把東西買齊。”

    “一次?”賀彥疑惑,“等他出了村子,以後有的是機會見。”

    “不行。”葉從洲斬釘截鐵,“等到他的養父母確定下來,我把這些禮物送過去後,我再也不會去打擾他,就讓他跟著養父母過他們的日子。你也不準去。”

    賀彥原本想問為什麽,可葉從洲最後命令他這句話聽起來簡直就是老婆訓老公的語氣,理直氣壯裏還帶著幾分恃寵而驕,撓的他心癢。

    賀彥也坐到地上,施施然笑道,“老婆大人既然發話了,我哪敢不聽。”

    葉從洲立馬把手裏一個空紙盒朝他臉上扔。賀彥順著葉從洲手腕抱住人,邊親邊道:“明天金樽獎頒獎禮,你陪我一起去?”

    葉從洲:“明天醫生過來,我得去看吳奕。”

    賀彥聞言抱著他裝哭,“你說過要陪我去金樽獎的,你又食言。”

    葉從洲往外推狗一樣拱來拱去的大腦袋,納悶道,“我什麽時候說的?”

    賀彥:“十天前,臥室床上。”

    葉從洲:“……”

    床上的話能當真嗎?床上賀彥還說下次絕對不超過一小時呢?!賀彥這頭野獸,哪次不是折騰的葉從洲聽到什麽都隻能答應?

    賀彥:“吳奕有醫生看著,你去了又幫不了多少忙。”

    葉從洲:“頒獎禮有嘉賓頒獎,我去了也幫不了忙。”

    賀彥立馬沿著葉從洲的脖子一通啃咬,葉從洲仰頭道:“你哭也沒用,我就是要去看吳奕。”

    賀彥抬頭,本性暴露,手撐地麵跳起後抓住葉從洲一條胳膊把人扛上肩頭,“那今晚你別想睡了!”

    葉從洲第二天下午去了賀知秋的家,醫生已經到了,在為吳奕做治療。

    葉從洲對賀知秋的家已經非常熟悉,前不久賀知秋第一次當著他的麵直接去書房工作,期間還將他叫進去討論了一會兒。葉從洲環顧書房,他想找的東西應該就在這裏。

    隻是他每周來一次,每次來大半時間還都是與吳奕聊天,能夠溜進書房的機會少之又少。葉從洲的書房麵積大,文件櫃也不少,就算坐在這兒一個個翻估計也得花-->>

    上一天時間。他來了這麽多次,也僅僅查完了一麵牆的文件櫃。

    所以今晚頒獎禮是個難得的好時機。賀知秋去頒獎禮不在家,醫生正好也是今天過來治療,那麽葉從洲就不必一直待在吳奕的視線裏。

    治療持續了兩個多小時,結束後醫生與助手從臥室出來,迎麵碰上走過來的葉從洲,便讓翻譯對他道:“最近可以讓吳奕啟程去俄羅斯了。”

    葉從洲應下,送他們出門後去臥室。

    吳奕正靠在床頭看電視。

    葉從洲扭頭看了一眼,電影頻道正在直播金樽獎頒獎典禮。

    吳奕朝葉從洲一笑:“我剛看到了賀叔。”

    葉從洲也坐到床邊,與他一起看。

    影後獎項已頒過,最重頭的影帝即將揭曉。電視開始插播廣告。

    吳奕:“你覺得賀彥能拿到嗎?”

    葉從洲:“肯定能。”

    吳奕:“你說能那就能,賀叔經常說你會算命。”

    葉從洲手指下意識摸著褲子口袋裏的手機,手機裏有他剛拍下的所有東西。

    廣告結束,評委會主席和上屆影帝一起登台頒獎。

    葉從洲原本很篤定的心突然間也緊張起來。

    “本屆金樽獎最佳男演員獲獎者——《夜鷹》賀彥。”

    鏡頭立馬直追嘉賓席上的賀彥。

    賀彥起身,與身旁的經紀人賀知秋擁抱,然後又欠身與導演、同組演員們握手。

    葉從洲看著屏幕上意氣風發的人,今夜過後,賀彥是娛樂圈名副其實的一哥。

    葉從洲不得不承認,他一直以來喜歡的類型都是年紀輕輕就名揚天下的人,這類人鋒芒畢露、驕傲卻仍天真。不同於那些曆經失敗滄桑艱辛多年才爬到頂峰的人,雖然那類人一般懂得忍辱負重,也更為堅韌,或許也會有很多人視他們為偶像,但葉從洲不喜歡。

    頒獎禮結束,吳奕手枕腦袋看著葉從洲,語帶調笑的問他:“你還不趕緊回去?”

    葉從洲一愣,“嗯?”

    吳奕:“今天是賀彥人生中最光榮的時刻,他拿完獎第一個想見的肯定是你。”

    葉從洲:“……他還得參加慶功晚宴。”

    吳奕:“不信咱倆打賭,你現在回去,賀彥肯定已經在家等著你。”

    “不用回去了,我自己過來抓人。”

    臥室門被推開,方才還在電視裏的人出現在他們麵前。

    吳奕長歎:“真是個急性子啊……”

    賀彥徑直走到床邊,不顧葉從洲的抵抗三兩下把人箍住扛上肩膀,對吳奕道:“睡你的覺,我的老婆天天扔下我跑過來看你,等你病好了看我怎麽對付你。”

    葉從洲雙腿垂在賀彥胸前,聞言曲起膝蓋撞他肋骨。

    賀彥直接扛著葉從洲出門,進了院子把人塞進車裏,係好安全帶後幾步上車,一踩油門開了出去。

    走上道路後葉從洲見方向不對,問道:“這是去哪?”

    賀彥勾唇:“去了你就知道了。”

    二十分鍾後,車子在一座別墅前停了下來。

    葉從洲從進別墅區後就臉色煞白,直到車子停在別墅門前,葉從洲頃刻間渾身全是冷汗。

    這是他曾住過多年的地方,這是他與賀彥上輩子的家。

    賀彥下車,將葉從洲從副駕駛拉了出來,然後一步步往裏走。

    每走一步,葉從洲心裏的恐懼就加深一層。

    賀彥用指紋開門,拉著葉從洲走入客廳,攬住他道:“我六個月前買下的房子,室內的裝修是我與設計師一起規劃的,全都是按照你喜歡的風格。”

    賀彥帶著葉從洲一個個參觀房間,曾經熟悉的閉著眼睛都能知道哪裏放著什麽的各個房間再一次複活在葉從洲麵前。隻是前世的房間是在他與賀彥入住後,一點點布置出來的。而現在,賀彥卻神奇的猜中他所有喜好,直接將房間變成了葉從洲最熟悉的樣子。

    他在這裏笑過、幸福過,可更多的是爭吵與戰爭,還有一天又一天能聽見回音的冷清。

    賀彥最後帶著葉從洲去了影音室,打開設備後就著昏暗的燈光環住他道:“你會寫歌,也會唱。從前我聽過,可後來你就不肯開口了。平時聚會不論別人怎麽勸你都不唱,可我知道你喜歡,我聽過一次就知道了。所以以後我們在家裏隨便唱,唱給我聽,好不好?”

    葉從洲纂緊了拳頭,他早都忘了自己什麽時候在賀彥麵前唱過歌,這個世上除了賀彥與易然,沒人知道索d。當然就連他們倆也不知道,真正的索d是什麽樣子。

    他曾在這間影音室度過無數時光,一開始是為了創作和練習,後來是為了逃避屋外的一切。

    賀彥繞到葉從洲前麵,將他抵在牆壁上,低下頭欲吻,可一碰到葉從洲的唇,那股劇烈的顫動就讓賀彥察覺出異常。他連忙按開了旁邊的開關。

    葉從洲額間一縷縷汗往下流,嘴唇毫無血色,整個人都像是咬著牙在強忍。

    賀彥大驚,伸手摸他額頭,“你怎麽了?是不是發燒?”

    葉從洲閉了閉眼,推開賀彥的手,聲音低啞中還像帶著哀求:“別讓我住這兒。”

    賀彥不明白他怎麽會有這麽大反應,可他的痛苦是真的,他的害怕也是真的。葉從洲不是在無理取鬧。

    賀彥抬手抱他,“從洲,你到底怎麽了,你告訴我。”

    葉從洲看著他,“離開這兒,好嗎?”

    賀彥靜靜看他兩秒,彎腰將他打橫抱起,大跨步走出別墅。

    葉從洲一路沉默,側身看著窗外,身體一動不動。賀彥從後視鏡裏看他臉色,比剛才在別墅裏正常了許多。

    車駛到葉從洲公寓樓下,葉從洲仍坐著不動,賀彥覺得他似乎在想什麽,於是也坐著陪他。

    “賀彥。”

    許久之後,葉從洲開口。

    賀彥立即應了一聲。

    葉從洲看著窗外,“我現在才醒悟過來,如果在發覺你變了的時候,如果我們第一次冷戰的時候,我能立即放手。那結局肯定不一樣。那時死纏爛打不願分手的人始終是我,不是你。”

    賀彥再聽不出來問題就是蠢了。他俯身將葉從洲的身體扳過來,盯著他的眼睛問道:“你在說誰?你把我當做誰了?!”

    賀彥臉上又憤怒又傷心,似乎葉從洲隻要說出一個他沒聽過的人名,他就能邊哭邊把葉從洲狠揍一頓。

    許是知道離別在即,葉從洲突然想對他說句實話,“我叫的是你,自然說的就是你。賀彥,我葉從洲這輩子,隻有過你一個人。”

    賀彥突然之間懵了,倉惶的眨眨眼,葉從洲說的這樣認真,他當然一聽就信,可……

    葉從洲:“你要是不信,就當我說來逗你的。”

    賀彥嘴巴囁喏幾下,沒有開口。他是想相信,可他沒法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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