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娜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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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紅茶從天而降, 被綁在銀勺子上的董友軍就像一條毛毛蟲那樣, 劇烈地掙紮了起來。

    茶水還是燙的, 他的皮膚被燙紅了,開始大聲慘叫, 但是水流封鎖了叫聲,呆在桌子下的幾人根本聽不見;而張開嘴巴叫喊的董友軍更被水灌入口中, 重重嗆咳起來。

    嗆咳也並不是結局,如同洪流的水柱將他包裹, 他很快感覺缺氧, 缺氧讓他的掙紮霎時攀上高峰,連帶著緊連身體的銀勺子也跟著抖動起來, 但一切都沒有用處,水依舊穩穩地從天降下,董友軍臉色漲得通紅, 眼睛也開始出現紅絲……

    水壺空了。

    人偶將水壺放下。

    從窒息之中撿回一條命, 銀勺上的董友軍半個身體沒在茶杯的茶水中,他抽搐著,破風箱般劇烈地喘息著, 也不知是恐懼還是疼痛。

    沒等他徹底平靜下來,人偶又拿起了薰衣草。

    這束薰衣草不像眾人之前看著的那樣矮小,它有正常花束的高度,拿在人偶手中剛剛好。

    人偶拿起花, 看著董友軍,它再說:

    “你, 該死。”

    聲音落下,薰衣草也落下。

    紫色的花劈頭蓋臉地打在董友軍身上,杯子和銀勺隨花起舞似當當作響,花枝揮舞之間,還有紫色簌簌落下,真像下了場浪漫的紫色花雨。

    但是銀勺上邊,董友軍衣服被抽破了,臉被抽腫了,他的身體也流血了,他的嘶叫從一開始的高亢變成現在的低微。

    這一幕幕……真是好笑之中帶著些許恐怖。

    歲聞覺得不能再這樣下去了,他想要叫停人偶,可是不能說話,隻好讓舊書一路飛到人偶身旁,顯示句子:

    “娜娜,你先停下。”

    “娜娜,我們說說話,你別再打董友軍了。

    “娜娜,你先放了床上的那兩個人,你的主人肯定也想和你說話。

    “娜娜,我相信這次的事情之後,董友軍再也不敢做什麽了。”

    但是沒有用,無論舊書顯示什麽樣的字,坐在桌子旁的人偶動也不動,專注地對董友軍執行懲罰。

    董友軍的掙紮漸漸微弱了,倒是床上的掙紮越來越強,都引得精致小床發出“哢哢”的聲音。

    正急切間,一枚石頭突然掠過歲聞臉頰,飛上天空,砸到人偶身上。

    用花枝抽董友軍的人偶停下手,冰藍的眼珠徐徐轉過眼眶,看向他們。

    幾人立刻站定,齊齊看向人偶。

    人偶與幾人對視一會,又轉回眼珠,繼續打董友軍。

    剛才揀起石頭的陳兮兮一看不行,又開始丟石頭吸引人偶的注意。

    在不能說話的情況下,這大概是最好的方法了。

    歲聞也開始學陳兮兮的方式,隨手抓了東西就朝人偶丟去。

    草屑、石頭、巨大的昆蟲,地上有的一切東西都飛向人偶。

    人偶不為所動,這些如同撓癢癢似的攻擊對它沒有照成任何影響。

    直至某粒石子飛得太高,越過了它,掉落在靠近精致小床位置的桌麵上,坐著的它才突然發怒,揮手向下!

    天空驟然變暗。

    巨大的人偶有巨大的手掌。

    巨大的手掌落下來的時候,像是一座大山從天而降!

    人偶的巨手比他們此刻的半個身體還要大,直麵從天而降的巨手,沒有人想要力敵,他們一哄而散。

    可布偶的小短腿跑得太慢,扭身沒有兩步,巨手落到地麵,大地震顫,樹折草摧,勁風席卷,奔跑中的眾人齊齊跌了跟頭。

    歲聞的運氣最不好,其餘人都是被地動和勁風帶倒的,就隻有他,結結實實被人偶的手指掃到,當場跟丟了線頭的風箏似的,騰雲駕霧,飛出老遠,重重落地。

    疼倒不是很疼……

    就是非常暈乎。

    歲聞努力從地上爬起來,他正晃著腦袋想要削減些暈眩感,背後突然伸出一雙手來,將他拖進佇立在草場上的小屋。

    歲聞嚇了一跳,還沒反應,就見一個草帽出現眼前。

    剛才冒險拖人的,正是費羽!

    費羽費力地把歲聞拖了進來後,歲聞也徹底擺脫暈眩狀態了。

    他立刻爬起,和費羽一起藏在玩偶小樓一層的大柱子後邊,朝外看去。

    外邊的草坪上,人偶娜娜似乎還沒有消去怒火,它踏著大步,彎著腰,張開手,正追著抓捕一個粉色的布偶。

    盡管粉色布偶靈活異常,上躥下跳,旁邊還有隻黑鳥拿著筷子時不時騷亂阻止,它和娜娜的距離也越來越近,隻要再來一次,她就要被娜娜抓住了。

    關鍵時刻,一個音樂盒從玩偶小樓中飛出來,砸中了娜娜的臉頰。

    隨即音樂盒掉落在地,盒子散開,露出裏頭繞著圓盤跳舞的芭蕾舞者。

    悠揚的音樂開了個頭,就因為不知道哪裏的零件損壞,卡頓起來;漂亮的芭蕾舞公主還沒有轉上半圈,就孤零零停在水晶似的盤子一角,不再動了。

    娜娜低頭看了音樂盒一眼。

    它生氣了。

    它丟下陳兮兮,轉個方向,朝玩偶小屋伸手。

    巨大的手探入小屋之中,插裂牆體,弄碎窗框,簌簌粉塵,掉落磚塊,全都不要錢般從天空掉下來。

    藏在柱子之後的歲聞和費羽抬頭看了一眼就在自己頭頂一公分處的大手,齊齊倒抽了一口冷氣。

    剛剛插入牆體的大手又動了動。

    “嗶剝嗶剝——”

    蛛網一瞬密布兩人的視野。

    兩人冷汗淋漓。

    毫無疑問,再不趕緊逃出這裏,他們的唯一下場就是被活埋廢墟。

    過去從來不知道,巨人是這麽的可怕……

    千鈞一發,歲聞伸手往口袋一摸,摸出了紅綠燈卡牌。

    他的靈力衝入卡牌,紅綠燈和轎車一同出現在

    寂靜的空間裏,突然響起一連串的紙張翻頁聲。

    粉紅色的舊書在天空中撲騰飛舞,歲聞操縱著舊書飛到陳兮兮身前,並顯示:“快上車!”

    正奮力向前的陳兮兮扭頭一看,不知什麽時候,身旁多了一輛兒童車大小的黑色轎車。這個大小的車子和娜娜一比當然不值一提,但正符合他們此刻的體型。

    大喜之下,陳兮兮向旁一撲,立刻拉扯車門把手。

    結果一拉沒拉開,再拉還是沒拉開。

    車門鎖上了!

    陳兮兮險些氣昏厥。

    開不了車門怎麽上車?!

    這時舊書又顯示:“爬上車頂,抓著車頂走!”

    陳兮兮瞬間麻爪:“臣妾做不到……”

    但沒等歲聞再度回複,剛寫完這一行字的她牙一咬,心一橫,瞬間爬上車頂,扒著車頂縫趴好,她趴好的下個瞬間,車子騰飛起來。

    黑色轎車輕捷靈巧,咻地繞過站在小屋之前的娜娜,飛到小屋的角落,稍稍停頓。

    下一刻,藏在角落的歲聞和費羽跑了出來,兩人依葫蘆畫瓢上了車頂,還沒抓穩,就和娜娜對上了視線。

    娜娜站了起來。

    她抬起了腳,腳底對準黑色轎車。

    可這一次,黑色轎車迅疾如同閃電,趕在娜娜的大腳徹底落下來之前,一溜跑了。

    勁風撲麵,趴在車子的三人盡力將身體緊貼車頂,隻怕一不小心,就被颶風刮走。

    這時,陳兮兮突然想起一件事情,她費力地騰出一隻手,在書上寫道:“等等,歲聞弟弟呢……”

    下一瞬,舊書顯示文字,歲聞回答:“上麵。”

    撲扇翅膀的聲音同時從上空傳來。

    費羽和陳兮兮抬頭看去。

    隻見黑鳥嘴叼筷子,撲扇翅膀,一路追著飛了過來。

    費羽陳兮兮一陣驚歎,也不知是這隻胖墩墩的鳥真的能飛,還是驚歎這時候時千飲也不忘記他的筷子,寧願用嘴叼著也要帶走。

    這時候,背後突然傳來呼嘯,追不上他們的娜娜直接拔了根小屋的柱子,朝他們丟過來,正正砸在半空中飛行的時千飲身上!

    兩者相撞。

    時千飲一下從空中墜落,車頂上的歲聞連忙伸手,撈住歪歪斜斜的黑鳥,將其按在自己的胸膛之下,牢牢抱住,再驅動轎車,飛馳逃走。

    “嗚——”

    呼呼的風響起怪聲,紅綠燈始終懸浮轎車前方三步,三色燈中,紅燈直亮,為眾人保駕護航,逃離戰場。

    ***

    黑色小車馳騁半空之中,在草地上慌不擇路地飛了好一會,等到身後緊追不放的腳步聲漸漸變遠,歲聞才指揮著小車衝入附近的建築群中,挑準了一個四麵都是建築、半空用長繩子掛著花花綠綠小彩旗的花園,降落車子。

    時千飲最先從歲聞懷中掙紮了出來,他扇扇翅膀,落在地上,大概因為戰鬥失利,有點無法麵對眾人,索性先行一步,隨意挑了個房間走進去。

    剩下三人也沒有異議,跟著時千飲進入房間。

    這似乎是一間起居室,起居室整體粉白,靠牆的櫃子上滿是書籍,床鋪上有很多小娃娃,桌子靠窗放置,微風將白窗簾吹起,陽光就透過縫隙,灑在桌麵。

    這間很溫馨的房間之內,三人癱坐,一鳥獨立。

    他們互相看了一會之後,費羽招來書本,在書上寫字:“我們現在要怎麽辦?要怎麽樣才能從這裏出去?”

    歲聞正想回答,陳兮兮搶先一步,她奪走了書,在上麵寫道:“還能怎麽辦,當然是先打贏娃娃,再從這裏離開了,是吧?歲聞,歲聞弟弟。”

    ……你是真的聰明。

    歲聞心情複雜地點點頭。

    陳兮兮又寫:“所以現階段的問題是,我們要怎麽打贏娃娃。說起這個,歲聞,車子是怎麽回事?”

    關於這個問題,歲聞已經想好要怎麽回答了。他表示:“這是我進來時候撿到的道具,一共三張,一張是舊書,一張是車子,還有一張……”

    陳兮兮精神了:“還有一張是什麽?”

    待會眾人還要一起對付人偶,瞞是瞞不過的,歲聞很大方地將第三張卡牌召喚了出來,一麵迷你欄杆頓時出現在眾人眼前。

    前兩樣好說,這個東西有什麽用?

    費羽和陳兮兮迷惘地對視一眼,陳兮兮發揮自己大膽無畏的精神,伸手碰了一下欄杆。

    沒有反應。

    陳兮兮剛還失望,一道裂縫突然出現在她腳下,她失足掉落。

    還好旁邊呆著個時刻警惕的費羽。費羽眼明手快,一把將她撈住。

    歲聞也趕緊操縱欄杆,將裂縫閉合。

    歲聞歉意道:“不好意思,它脾氣不是很好。”

    陳兮兮重新站穩了。她並不生氣,還稀罕地繞了欄杆一圈:“感覺這是個很厲害的道具。歲聞弟弟手中的筷子也是在這裏撿到的嗎?那根筷子很鋒利,我剛才看見他用筷子在人偶手上留下劃痕了。”

    費羽插話:“其實我有一點不明白。這又不是在玩吃雞遊戲,還落地撿個東西來戰鬥。在它創造的世界裏,它為什麽要留給我們能夠傷害到它的東西?”

    歲聞:“……”

    這……他能怎麽回答。

    一個謊言總是要用另一個謊言來掩蓋的。

    陳兮兮托著腮:“這有什麽奇怪的,你家裏有剪刀吧?你沒事會覺得剪刀能夠傷害你嗎?”

    這個例子舉得好,費羽一下無言以對了。

    就在房間稍稍安靜的當口,一隻黑色翅膀出現在眾人眼前。

    這隻黑色翅膀寫道:“你們看。”

    眾人順著黑翅膀看去,看見了一本大本子躺在桌子上。

    此刻,這本本子被翻了開來,一張張照片出現在眾人眼中。

    歲聞走上前一看,看見這樣一張照片:

    一位四五歲的小女孩高舉著雙手,她眼睛黑而明亮,笑起來的時候,眼睛彎成月牙,小臉紅撲撲。她的背後,有個大大的玻璃櫥窗,玻璃櫥窗裏放滿了各色各樣的精致人偶。其中還有一個空缺位置,那個空缺位置,是……

    是娜娜嗎?

    這是董深媽媽和娜娜的最初見麵,董深媽媽在一眾人偶之中挑中了娜娜,並將娜娜舉了起來。

    歲聞逡巡著照片,於心中暗忖,隨即再往下看。

    第二張照片裏,小女孩在室內玩著玩偶小屋,地上散落著廚房小道具。

    第三張照片,小女孩在樹下遊玩,樹下鋪了個小毯子,毯子上同樣有很多娃娃的玩具。

    第四張照片,小女孩趴在床上,床上有很多娃娃的衣服,她的雙手正在編著條金色的小辮子。

    歲聞很快意識到了。

    這是人偶娜娜眼中的幸福世界,也是董深媽媽的成長曆程。

    可是幸福終止於相冊的二分之一處。

    這個時間裏,董深媽媽結了婚,生下了孩子,孩子一路上了初中,董友軍也終於暴露了自己的真麵目。

    明快燦爛的照片的變了樣,變得晦暗,陰森。

    照片裏,董友軍從責罵到推搡再到毆打,而妻子總渾若無事地掩蓋著一切,於是照片也從黃昏的色調變成夜晚的色調,再到鮮血淋淋。

    無聲的照片不能照入人的內心,將他們內心的話語顯現出來,它隻能照下真實發生的這一切。

    最後的最後,照片結束。

    它眼裏的世界,定格在臥室裏的那一滴眼-->>

    淚上。

    主人哭了。

    幾人把一整本相冊看完了。

    他們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麽。

    最後,陳兮兮最先表態:“董友軍不是東西,我們幹脆別救人了吧。反正看樣子,娜娜也隻針對董友軍而已。”

    費羽在旁邊吐槽一句:“我記得你的物理成績不怎麽樣的,你真的不是在公報私仇嗎?”

    陳兮兮:“切,我這是雷達準確,就不認真聽人品不行的老師的課。”

    他們有一搭沒一搭說了兩句,突然將目光轉向一直沒說話的歲聞身上。

    費羽:“歲聞,你怎麽看?”

    歲聞托著下巴,舊書顯示他的想法:“董深和他的媽媽還在娜娜那邊,我們先要把他們帶出來。董深的媽媽,真的願意讓娜娜把董友軍殺掉嗎?董深又是怎麽想的呢?”

    兩人:“……”

    陳兮兮長歎一口氣,轉向費羽:“班長,你摸摸口袋,看能不能摸出手機來。”

    費羽納悶地摸了摸,還真從口袋裏摸出了手機。不過進入玩偶世界之後,手機也變樣了,變成了bb機似的樣子。他拿著bb機,問:“是這個吧,你要手機幹什麽?”

    陳兮兮從費羽手中拿過手機,她解釋:“手機不是都有拍照功能嗎?我想試試看還能不能用,能不能把這些照片都照了帶出去,好歹也是董友軍家暴的證據呢……”

    寫著,她將手機對準照片,不管三七二十一,胡亂按下麵板上的各種按鍵。

    “哢嚓哢嚓”的聲音之中。

    風再度吹起窗簾,白色窗簾上下起伏,歲聞透過窗戶,看見了掛在庭院之中的彩色旗子。

    費羽和陳兮兮因為照片搖擺不定,歲聞卻不動搖。

    對他而言,人偶娜娜是一定要處理的,至少,要將力量從對方體內收回。

    從乘坐轎車逃離娜娜開始,他就在思考要怎麽對付這個“巨人”。

    現在,他看著這些掛在天空的旗子,腦海之中漸漸浮現了一個大膽的想法……

    ***

    人偶的耐性是很好的。

    趕走了騷擾者,娜娜重新坐回位置上,繼續處理被綁在銀勺上的董友軍。

    爆發的人偶將房間裏的所有人帶入自己的世界。

    歲聞幾人變成了玩偶,可是董深一家卻還維持著自己本來的模樣,隻是變小了許多。

    娜娜將勺子從茶杯裏拿了起來。

    好不容易喘過一口氣的董友軍驚恐地發現,娜娜一路將勺子拿離桌麵,拿到草地上方,他意識到這個巨大的人偶想幹什麽了。

    他在勺子上抖得像是枝頭的落葉。

    他瑟瑟哀求:“不,不要,求求你,不要這樣,我,我會改的,我不再欺負你的主人了。老婆,老婆快救我——”

    “娜娜……不要這樣……”

    低低的呼喊同時從床鋪的位置傳來,董深媽媽開了口。

    但是娜娜置若罔聞。

    它對董友軍說:“我,每一天,都在心裏,想要阻止你。所以,我知道你,不會改變。”

    它鬆開了手。

    董友軍從桌子的高度直直掉落,掉到草地上。

    哀嚎猛然響起,又猛然降落。

    掉落在地的董友軍感覺自己整個都碎了。

    他的每一根骨頭都摔成數節,每一塊內髒都摔成碎塊,他癱在地上,感覺自己從此都爬不起來了。

    但是下一刻,他又被人提了起來。

    娜娜再度將董友軍提到桌子的高度,再度放手。

    董友軍又一次摔到地上。

    剛才麻木的神經經受了又一次的痛苦,痛苦疊加痛苦,如同鋸齒,按在神經上方,慢條斯理地來回切割。

    接著,他被第三次提了起來。

    這一次,隻看見高高的地麵,董友軍已經崩潰。

    他的神經繃斷了,他開始大喊大叫,撕破了嗓子,叫出了血來,也沒有停止,這無窮無盡沒有終點的痛苦,讓他無法承受,徹底瘋了。

    這時,遠處突然亮起紅燈,淺淺的紅色通道之中,一輛黑色轎車風馳電掣,衝向娜娜!

    如同離去時候一樣,三人一鳥同時趴在車子的頂端;但是又和離去時候不同,當車子將要靠近娜娜的時候,兩人一鳥一同從車上跳下,歲聞手中還拉扯一條繩子,繩子上掛滿花花綠綠的棋子。

    三人落地,陳兮兮盤坐車頂繼續前衝。

    娜娜站了起來。

    當車子與娜娜隻差一線的時候,一往無回的車子倏忽又繞,長長的彩旗麻繩就出現在娜娜的前方。

    娜娜低頭看了麻繩一眼。

    它伸手去抓這條繩子,還沒抓到繩子,一抹潔白光亮突然出現眼前。

    不知何時,時千飲飛上繩索。

    他雙足立於動蕩繩索之上,身軀卻沒有隨之動蕩。他穩定半空,如履平地,慢慢將自己的長刀抽了出來。

    他用刀尖,指向娜娜,睥睨四顧的眼神寫滿輕蔑。

    眼前巨物,在他眼中,隻如螻蟻。

    兩方對峙。

    下一瞬,大手繼續按下,時千飲同時飛起,向前一斬。

    銀弧如銀月,刀光一閃,醉人心魄。

    一閃的光膜之後,娜娜向下的手猛然抬起,它的腕關節驟然出現一道白痕,正是被時千飲的刀子斬出來的。

    時千飲一擊建功,並不戀戰,他飛速一閃,仗著靈活的身體極快地閃到娜娜的背後。

    此時轎車也來到娜娜的背後,一頭在歲聞手上,一頭在陳兮兮手上的彩旗繩子已經繞了娜娜半圈,成為一個繩套,將娜娜套在其中。

    娜娜意識到了什麽。

    它一下轉身,想要抓陳兮兮。

    但陳兮兮極其靈活,車子是她的座駕,聽從她的指揮,她在戰場上上下翻飛,繞了娜娜一圈又一圈。

    同個時間,時千飲直麵娜娜。

    每當娜娜要抓到陳兮兮的時候,時千飲就會出現在它的麵前。

    他揮刀的次數並不多,但每一次揮刀,總會在娜娜的關節上的同一位置,再留一道痕跡。

    娜娜手腕上的那道傷口越來越深,在不知不覺之間,這道傷口已經貫穿了它半個手腕。

    它並不感覺疼痛。

    但是右手的手腕,開始漸漸無法使用了。

    彩旗繩索已經繞了人偶三圈,繩套越收越緊,娜娜可以移動的範圍越來越小,拉扯繩索所需的力道也越來越大。

    它不耐煩了,無視麵前的時千飲,再度向飛行的陳兮兮伸出手去。

    陳兮兮集中精神,操縱車子,千鈞一發閃過人偶的右手。

    可這隻是人偶的詭計。

    在娜娜向陳兮兮伸出右手的時候,它同時朝歲聞伸出左手。

    巨大的身體向前傾斜,一刹那就將繞在身前的繩索齊齊扯動,它拖著四處亂飛的陳兮兮,衝向了站在草地上的歲聞。

    隻一個眨眼,它的手掌已經出現在歲聞身畔。

    它五指合攏,就要將扯著線頭另一端的小蟲子抓入手掌。

    就是這個時候!

    歲聞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倒在了草地上。

    他摸出了自己一直扣在手中但始終沒有使用的卡牌。

    他之所以牽著繩索的一頭,大大咧咧站在沒有遮蔽的草地一角,就是為了這個時候。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人偶以為自己聲東擊西,全神貫注想要抓住歲聞的那一刻,不可避免的倏忽關注自己身體的其他位置。

    這也是歲聞使用最後一張欄杆卡牌的最佳時機!

    欄杆被召喚出來。

    欄杆出現草地之上,裂縫出現人偶足下。

    站在地麵的一隻腳霎時陷入裂縫之中,娜娜頓時一歪,倒向地麵。但是它的手掌已經徹底按下,正繼續抓向歲聞。

    歲聞閉上眼睛,等待大手的降臨。

    關鍵時刻,眼前黑影一閃。

    胖嘟嘟的黑鳥閃身於歲聞身前,還拿著那柄極細極細的刀。

    他毫不猶豫將歲聞擋在身後,先揮刀一砍,打歪人偶的大手,接著振翅而起,持刀衝向人偶的眼睛!

    娜娜收回了手,一把將時千飲打開。

    時千飲從天空掉落地麵,在草地上咕嚕咕嚕滾了好幾圈,被歲聞一把抓住。

    他一手抓著時千飲,一手抓著繩索,同樣向旁一滾,用最快的速度離開已經完全穩不住中心的娜娜,更扯進最後的繩索,為對方的倒下再添一分力量。

    隨後,隻聽“轟然”一聲,腳被卡在裂縫之中的人偶被彩旗繩索緊緊束縛,如山似倒在了地麵。

    煙塵四合。

    娜娜被繩索綁於地麵,徹底動彈不了了。

    戰鬥的三人氣喘籲籲,他們原地休息了一下,才從四處走向娜娜。

    舊書又出來了。

    陳兮兮在書上寫道:“現在我們該怎麽辦?”她遲疑了下,“是不是要把它徹底殺掉?”

    歲聞也有點犯難。

    按照正常情況,他確實要繼續操縱轎車攻擊物忌,將物忌徹底打殘之後再降服它們。

    但是這個人偶和別的物忌不太一樣,總是不太下得去手……

    空氣一時有點沉默。

    舊書張張合合,紙頁潔白,沒有出現歲聞的一點回複。

    這時候,時千飲又站了出來。

    剛才的一場戰鬥讓他消耗不小,渾身羽毛都濕噠噠的。

    他從地上站起來,拿著刀,一路走到舊書旁邊,用翅膀在舊書上寫道:“行了,你做不了的事情我來做。”

    寫完這一行字,他繼續向前,來到了娜娜跟前。

    他冷酷地,高高舉起了手中的刀,對準娜娜的脖子——

    正當此時,“砰”的一聲,身後傳來一聲物體落到的悶響。

    幾人齊齊向身後看去,看見從桌麵費羽掉在了地上,他的旁邊,董深和董深媽媽也一同出現。

    剛才的戰鬥之中,無論鼓起幾遍勇氣,還是沒勇氣衝上去的費羽不浪費時間,換了個戰場。

    眾人戰鬥的時候,他反向努力,辛辛苦苦爬上桌子,解開了董深和董深媽媽的束縛,現在終於帶著兩人來到現場。

    董深剛一落地就向眾人奔跑。

    但才跑兩步,他突然停下。

    他看看眾人,又看看身後。

    他的身後,董友軍還被綁在銀勺子上,哀哀痛呼。

    對於現在的其他人而言,董友軍隻是個家暴妻子的男人,但對於他而言,董友軍除了毆打他媽媽之外,還是他的爸爸。

    他向前走了一步,忍不住向後一步。

    剛才向後一步,又往前看。

    娜娜被有形的繩索束縛在地麵,而他也被束縛,被無形的繩索束縛於當場。

    他沒有再邁步。

    他站在原地,慢慢抱頭蹲下。

    他誰也沒看,將腦袋埋在膝蓋中,隨後,帶著哭腔的聲音響在了現場。

    布偶不能說話,可董友軍一家都是人,於是董友軍哭嚎,董深哽咽。

    他說:“這……這他媽……是個什麽事啊。”

    “為什麽我從來不知道……”

    “媽媽,你這樣做,是為了我嗎。”

    “可你這樣做,我更痛苦,媽,我真的很痛苦……”

    董深媽媽蹲了下來。她無聲地抱住了兒子。

    痛苦正在她心中翻湧,她用力地抱住兒子,不敢說話,害怕一說話就會哭出聲來。

    在今天之前,誰來問她為什麽這樣做,她都會回答,為了孩子有一個完整的家庭。

    可在她的內心深處,她更加清楚的明白。

    她為的不是自己的兒子,而是始終不敢改變的,怯弱的自己……

    女人身體上的顫抖慢慢平複了。

    她低下頭,用手背抹了一下眼睛,隨後站起來,走向娜娜。

    當女人出現在視線裏的那一刻,娜娜的視線就停在她的身上。

    她一路走到娜娜身前,跪坐下來,用手碰娜娜的臉。

    她溫柔說:“娜娜,這樣就夠了,我明白了。出去以後,我就和董友軍離婚,我不會再讓他傷害我了,我不會再讓別人傷害我了。”

    “謝謝你,娜娜。是你讓我明白了,什麽是勇氣。”

    她彎下腰,親了娜娜。

    娜娜一直看著女人。

    這時,它忽然彎起眼睛,笑了起來。

    笑嘻嘻蘋果臉,將它從無數同伴之中挑選出來帶回家的小女孩,又回來了。

    她牽起它的手。

    它也牽起她的手。

    他們會一直在一起,它會一直保護她。

    它抬了抬手,手掌虛虛碰了女人一下。

    它的身體同時虛化,一寸寸化為黑霧。

    玩偶世界,開始崩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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