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怪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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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聲“嗚嗚”的響聲, 從遠方一路接近。

    在歲聞打電話的三分鍾以內, 救護車趕到現場。

    哪怕是正緊張地觀察著棠蘭蘭生命狀況的歲聞, 也被醫院高超的效率給唬得一愣。

    但專業急救人員當然越早到越好,確定救護車近在咫尺之後, 歲聞毫不猶豫抱起地上的棠蘭蘭,朝地下的救護車一路跑去。

    歲聞走了, 被歲聞安排在這裏監視的舊書理所當然也緊隨而去。

    幽暗的教室頓時安靜下來。

    但這樣的安靜也並沒有持續太久。

    很快,角落折出一線光, 藏在暗處的光球輕飄飄地飛進窗戶, 出現在鏡子之前,照亮鏡子, 也照亮散布於鏡麵、宛如淚痕的縷縷鮮血。

    那是棠蘭蘭的鮮血。

    光球照亮鏡子的同時,鏡子忠實地照見麵前的物體。

    隻見鏡麵之中,光球的影子顏色變暗, 漸漸抽長, 慢慢脫離光球的形態,變成一個恐怖的人形黑影。

    如果歲聞還在這裏,他一定能夠認出來, 此刻出現在鏡子中的漆黑人影,正和自己站在鏡子前時,鏡子所照出的東西一模一樣……

    下一刻,教室突然發生變化。

    光球開始旋轉, 一縷一縷的黑霧從鏡子上邊被吸入光球體內。

    透亮的光球開始出現道道黑紋,當鏡子上的黑霧被吸得差不多的時候, 光球已經如同一滴懸浮在半空中的黑水。

    這枚黑水於此刻猛地向前一撲,變成一張薄薄的黑膜,將鏡子包裹在內,幾秒鍾後,黑膜完全浸入鏡子,一麵全新的鏡子出現在教室之內。

    鏡子於教室靜靜站立,忽然,鏡中光芒一閃,出現了棠蘭蘭、吳成、杜鴻……以及歲聞的景象。

    ***

    歲聞一路下到大樓底下,正好看見救護車遠遠開來。

    他抱著棠蘭蘭跑到救護車前,救護車後門一開,裏頭的護士和醫生一看這種情況,當下把棠蘭蘭放上救護車,再順手一拉歲聞,把送來棠蘭蘭的歲聞也給拉上了車子——為病人聯係家人並辦理各種基本手續。

    一上車子,打眼一掃車中情況,歲聞就明白這輛救護車為什麽這麽快來了,他先看見了躺在另一張移動病床上上,一位剪掉雙手雙腳上衣服的患者。

    這位患者形貌可怖,暴露在外的皮膚上可以看見密密麻麻的膿包,這些膿包遍布了他整個身體和麵孔,甚至長到了他的眼瞼上,讓他的眼皮高高腫起,根本睜不開眼睛。

    歲聞根本認不出這個人的模樣了,但並不妨礙他猜出這正是舊書告訴他的兩個人中的那位男性。

    他的神色有點嚴肅。

    他想弄清楚鏡子背後的原理沒有錯。

    但鏡子的威力有點出乎他的意料。

    如果說第一個受傷的吳成還是因為主動攻擊鏡子,所以才被鏡子反擊的話,那今天晚上這兩個同學又怎麽說?

    他們並沒有做出任何攻擊鏡子的舉動,卻一個身上長滿膿瘡,一個險些自殺身亡。

    或許我應該先把鏡子處理掉再說。

    歲聞隱隱有點不安,也不知道這點不安究竟從哪裏冒出來。

    不過也不急在這一點時間裏,還是先把這兩個同學送進醫院吧。

    歲聞暗暗想道。

    前麵的醫護人員正在忙碌,本來寬敞的救護車在排了兩個患者之後,空位已經捉襟見肘。

    歲聞不擋著前邊的人行動。

    他一路後退,當退到將要靠近角落的時候,忽然站定,伸手向後一抓,抓住了一條看不見的胳膊。

    雖然眼前情況讓人頭疼,但如願抓到熟悉的東西還是讓人愉快。

    他嘴角翹了翹,在對方皮膚上寫下兩個字。

    你在。

    ——就知道你在這裏。

    隱身的時千飲無語地看了一眼歲聞,回寫兩個字。

    契約。

    ——就你皮。契約之下,我們是可以感覺到彼此的。

    歲聞側一下頭,衝時千飲謙虛地笑了笑,在外邊的位置上坐下,給時千飲留出靠裏的一個座位。

    一兩秒的停頓。

    很快,歲聞感覺熱氣貼近,時千飲坐到了自己身畔。

    兩人並肩而坐,前邊,醫生和護士的絮語陸陸續續傳進歲聞耳朵裏。

    “失血過多,通知院裏頭準備輸血。”

    “這小姑娘下手太狠了,怎麽連手筋都傷到了?”

    “暫時沒有生命危險……”

    幾句話後,醫生和護士大概處理好了棠蘭蘭,一同走向歲聞所坐的緊貼車廂的長椅子,準備休息。

    後車廂的醫護人員一共三位,兩位女護士朝著歲聞左邊的位置走去,那裏位置寬闊,剩下一個醫生則朝著歲聞的右手邊走去,那裏還有一個空位……

    歲聞及時向內挪動了一下,和時千飲貼手並腿。

    醫生:“……”

    歲聞:“……”

    醫生:“挪個位置?”

    歲聞思考一下,向內挪一下,靠入時千飲的懷中。

    醫生:“再挪個位置?”

    歲聞於是又向內挪了一下,這個距離,時千飲完全坐不下了,他有點無可忍耐,用手指在歲聞的掌心寫道:

    開窗。

    歲聞立刻明白了時千飲的意思。

    他問醫生:“那個,我可以開個窗戶透透風嗎?”

    醫生:“可以。”

    歲聞於是從座位上站起來。

    但他站起來的時候正好時千飲也跟著站起來,狹小的位置裏,兩人絆在一起,剛剛起身的歲聞再度跌下。

    倉促之間,歲聞下意識伸手去拉時千飲的胳膊。

    狹小的空間裏,除了歲聞以外,全是人類。

    未免被人發現端倪,時千飲無奈,隻能順勢靠在歲聞懷中,讓對方的手自然垂下。

    歲聞:“唔——”

    醫生奇怪地看了歲聞一眼:“你怎麽了?”

    歲聞承受著另外一個人的重量,對方正坐在自己的懷中,一兩縷長發像蛇一樣,鑽入自己的衣領刮搔著,他麵不改色,假裝一切無事發生過:“沒什麽。”

    醫生又狐疑地看了歲聞兩眼,才來到歲聞身旁坐下。

    歲聞不動聲色地扶了一下時千飲的腰,讓對方先站起來,自己再跟著站起。

    甫一站起,歲聞感覺身旁一空,知道時千飲已經離開他的周圍。

    但車廂的空間一眼見底,在這狹小的空間裏,雖然暫時摸不到人,卻能夠察覺對方的呼吸卻始終若有似無地縈繞在身旁。

    像是在和我捉迷藏……

    歲聞在心裏默默念叨了這一句,慢吞吞挪到窗戶之前,打開車窗。

    車窗之外,夜色幽魅,白色建築於其中隱隱綽綽,醫院到了!

    ***

    醫院的急救室裏,大家都在忙碌。

    四麵八方的聲音像是群蜂嗡嗡的吵鬧,在閉合的急救室內大肆響起。

    躺在病床上的杜鴻被打了兩支針,接著就再也沒有醫護人員來管他了。

    他躺在病床上,聽見載著病人的移動病床來來回回的滾輪聲,他感覺有些人被推出去了……和他一起坐著車進來的病人好像走了,醫生說她的外傷已經處理好了什麽的;但是又有人進來了,這一次,對方的運氣似乎不太好,醫生隻看了兩下,就說死亡了,不用救了。

    死亡了,不用救了……

    我的身旁躺著一具屍體?

    杜鴻激靈靈打了個冷顫,低叫出聲。

    他的叫聲引來一位護士,護士問他:“你皮膚上的膿腫消得很快,現在感覺怎麽樣?好多了吧。待會就把你推到皮膚科那邊休息,如果沒有其他的問題,你一會就可以走了。”

    杜鴻隻感覺麻木的皮膚正在像被火焰燒著似的,又像被蟲子啃咬著似的,又麻又癢,非常難-->>

    受。

    但是護士的聲音給了他一點安慰。

    他的低喊變成說話,他對護士說:“我現在是什麽樣子……給我鏡子看一看……我這是什麽問題?”

    護士:“你等等。”

    她在旁邊找了一下,遞給了杜鴻一麵小鏡子。

    明亮的鏡麵照出杜鴻的臉。

    他最先看著自己的臉,臉上的腫塊裏的膿確實消得差不多了,隻剩下一塊塊紅色分布在皮膚上,看著確實很像過敏的樣子。

    脫離了未知的危險,他的腦袋又可以轉動了。

    難道鏡子旁邊有什麽不幹淨的東西……

    杜鴻在心裏嘀咕著,對著鏡子左看右看,並沒有注意到,他拿在手上鏡子正於此刻微微一閃。

    一閃之後,周圍的光線霎時一變,正看鏡子的杜鴻隻覺得視野一暗。

    他茫然地抬頭看了看天花板的燈,問周圍的醫生和護士:“燈是不是暗了一點?”

    但這一次,沒有人搭理他。

    每個人都自顧自地做著自己的事情。

    做著做著,醫生突然哭了,一丟手上醫療工具,坐在椅子上雙手抱頭:“天天熬夜,天天加班,永遠在睡不夠的情況下給人看病做手術,看不完的病人做不完的手術!為了這份工作我都吹了三個女朋友了,每一天我都感覺自己明天就要死了。”

    醫生一哭,護士也不工作了。

    護士踩著嫋娜的步伐接近醫生,從醫生背後擁抱醫生,溫柔說:“別人不喜歡醫生沒有關係,我喜歡醫生……”

    杜鴻:“???”

    躺在病床上的他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切。

    他左右看了一會,目光落在還自己對麵那位因嗆咳不能呼吸,而送入醫院急救的中年女人身上。

    這位中年女人才剛剛進門,在醫生坐下哭訴之前,正緊急為她割開喉嚨的表皮,要塞入氣管輔助呼吸。

    現在,她喉嚨上的表皮已經割開,放置在一旁的氣管卻遲遲沒有塞入,中年女人正一下一下地掙紮著……

    杜鴻:“那邊的病人還沒……”

    沒有人理會他的話。

    醫生依舊在哭,護士依舊溫柔安慰。

    病人在病床上掙紮著,漸漸沒有了掙紮的力量,不再動了。

    杜鴻結結巴巴:“病人……你們……”

    ***

    醫院的病房,哪怕關了門,依舊有源源不絕的吵鬧聲從門縫、從窗戶、從各種讓人意想不到的地方傳進來。

    吳成有點心煩氣躁。

    他知道這些聲音是從哪裏來的。

    他們就在他病房外邊的走廊裏。

    一架架移動病床停留此處,一個個病人和他們的家屬呆在外頭的走廊上。

    臭氣熏天。

    吳成心不在焉地又打了兩盤遊戲,丟開手機,往房間的一角走去。

    房間的這個角落,有一麵掛在牆上,用於整理儀容的鏡子。

    他在鏡子前照了照自己,整理頭發,拉扯衣服,才剛弄到一半,鏡子忽然一閃,晃了下吳成的眼睛。

    但這個時候,開門聲恰巧響起。

    吳成的注意力被轉移了,他轉頭一看,發現進來的是自己的護工。

    他漫不經心對護工說:“……不用呆在我這裏,我今天感覺很好,這裏也沒什麽要做的,你可以直接回去了。”

    他說著,按了下自己的胸腹。

    傷痕來得異常,好得也異常。

    上午還疼痛到甚至無法用力呼吸的地方,現在做些簡單的活動,已經沒有問題了,這讓他漸漸有了想法。

    也許鏡子的效力並不持久。

    而且今天早上過來找我問鏡子事情的兩個人,也並沒有事情,可見鏡子並不是什麽不可破解的東西……

    吳成說話之後,進了房間的護工並沒有迫不及待的離開。相反,他開了口:“小同學,我照顧你很認真吧。”

    吳成客氣道:“麻煩你了。”

    護工靠近吳成:“所以你是不是該向我意思一下?”

    吳成一時錯愕:“你什麽意思?”

    護工已經走近到吳成的三步之外,他不再掩飾,露出自己貪婪的麵孔,大聲說話:“我的意思是,你應該給我錢,給我很多很多的錢,沒有錢誰想伺候你們啊!!!”

    措不及防下,吳成被人一把抓住。

    對方的手伸向他的口袋,摸索揀搜。

    吳成又驚又怒:“你瘋了?!”

    他劇烈地掙紮起來,試圖擺脫護工的控製,爭鬥的碰撞聲開始接二連三的響起來!

    和護工的爭鬥之中,吳成頻頻看向房門之外。

    他期待呆在外頭的病人家屬、恰好巡視這裏的醫生護士能夠聽見聲音,趕緊來幫他拉走瘋子。

    但無論他發出了多麽大的聲響,始終沒有人碰觸這一扇薄薄的病房門,隻有各種各樣的喧鬧,像最初一樣,不懈地從門縫、窗戶、各種各樣的地方傳進來……

    ***

    到了醫院,歲聞一麵幫棠蘭蘭辦手續,一麵給學校的老師打電話。

    這樣輾轉幾次,他終於聯係到了棠蘭蘭的家人。

    她的家人對此顯然沒有準備,電話裏緊張得聲音都變了,千恩萬謝地感激歲聞救了自己的女兒,並求歲聞再在醫院停留半個小時,等他們到了現場當麵感謝和溝通。

    歲聞對當麵感謝並沒有什麽興趣,但他能夠理解對方想要當麵問清楚當時情況的想法。

    他答應了對方,轉回時千飲身旁,看見對方正低頭玩消消樂。

    自從上次看舞台劇的時候安利時千飲消消樂以後,時千飲的碎片時間就從聽英語變成了玩遊戲,並且已經開始進化到給遊戲氪金的程度了。

    遊戲的魅力果然是學習所不能比擬的啊。

    歲聞感慨一聲,突然覺得自己有點卑鄙,這就扼殺了一隻學霸鳥……

    他坐下來,正要說話,突然發現自己的兩隻手上黑紅黑紅的,一半灰塵,一半鮮血。

    他到了嘴邊的話頓時一變,對時千飲說:“我去洗手間洗個手,我們在這裏等一下,等到棠蘭蘭的家人來了再走。”

    時千飲沒抬頭:“嗯。”

    歲聞於是起身,往走廊盡頭的洗手間走去。

    他走進洗手間的時候,洗手間裏沒有什麽人,鏡子前的燈有點接觸不良,一閃一閃的。

    歲聞避開了閃爍的日光燈,在洗手池裏仔仔細細地洗著手,低著頭的他並沒有注意到,照著自己身影的鏡子輕輕閃了一下,周圍的光線,也發生了一點奇妙的變化……

    水龍頭裏的水,嘩啦啦地流著。

    歲聞站在水池麵前洗了半天手,總算把手上的痕跡大體弄幹淨了。

    他甩甩手,關掉籠頭,再往外頭走去,很快穿過走廊,回到原本的位置。

    但原本坐在這裏打遊戲的時千飲不見了。

    也許是出去透個氣吧。

    歲聞並不在意。

    他決定在原地坐一會,等等時千飲也等等棠蘭蘭的父母。

    但就是這個時候,一位麵容扭曲的彪形大漢穿過大廳,一路走進走廊,衝入歲聞麵前的一間門診室,直接從懷中抽出一把刀來,狠狠刺在門診醫生身上:“我讓你害死我的家人,我讓你害死我的孩子,你該死,你該死——”

    一下一下。

    門診醫生慘叫兩聲,隨後倒在地上。

    周圍的人該幹什麽幹什麽,沒有人逃跑,沒有人阻止,就連原本正看病的人,也像是壓根沒有看見這場就發生在眼前的恐怖一樣,隻是麵容愁苦地坐在原位。

    隻有一道蜿蜒的鮮血,從辦公室倒下的人身上流下,一路流到歲聞腳下。

    等、等等。

    這,這是怎麽回事?

    原本要衝上去的歲聞停下腳步,頭皮漸漸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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