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小風波過後，大家都各懷心思地走進了四方樓，張作相和周萬火一方和日本人隔著大廳相對就坐。兩邊的案子上都擺滿了美酒佳肴，四方樓的夥計們穿梭其中，端茶送酒，忙的不亦樂乎。

    待雙方坐定，原本寬敞的大廳登時顯得有些擠了起來，突然一陣爽朗的笑聲從廳堂裏側傳來：“承蒙各位軍官和大老爺們的厚愛，還真是賞咱們四方樓的臉，大家今天吃好喝好，所有的帳都算四方樓的！”

    隨著聲音的傳來，一道婀娜的身影從一樓大廳的屏風後走了出來。

    “好大氣。”周昊安讚一聲，在前世，他自己也開過大排檔，而且還是掌勺的。給所有人免單的事情，他是絕對做不出來的。隻是這一手，周昊便已然對眼前這四方樓的老板娘心中生出佩服之意。

    這慕容雪身穿一套簡單的青色寬鬆旗袍，肩膀上搭著一條白色毛皮坎肩，一頭利落的短發看上去頗為英氣。隻是嘴上卻說說笑笑，隻是從她的神情之中，周昊本能地感覺到了一股冷淡之意。

    “張督軍，各位老板，長官，小女子待會兒還準備了個節目，給諸位來助助興！”慕容雪微微躬身，緩緩說道。

    周昊的位置在第二排，就坐在了自家老爺子周萬火的身後，這時看著這四方樓的老板娘，正暗自猜測著這女人的來曆，一旁的李子超卻將大頭湊了過來，小聲道：“奇了怪了，這老板娘從來不顯山露水，這次竟然給咱們主動安排起了節目，這其中倒是有點耐人尋味啊？”

    隻是還沒等周昊接過話頭，坐在對麵的河本大作已經是鼓掌笑道：“嗨！夫人如此熱情，我代表大日本帝國，表示感謝！不過中國有句話，叫做拋磚引玉！我看，就讓我們日本的姑娘們們，先來表演一曲，諸君以為如何？”

    張作相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道：“既然河本先生有如此雅興，我們到是可以趁機開開眼界了！”

    河本大作點點頭，輕輕拍了兩下手掌，隨即，一行穿著和服的舞技們便魚貫而入，來到大廳中，行了個禮，便跳了起來！

    周昊眯著眼，心中念頭直轉，這幫鬼子軍官唱的是哪出？說來這河本大作，芳澤可都是皇姑屯事變和九一八事變的直接策劃者，眼下離六月四日老帥返回沈陽的日子已經不到二十天了，日本人有什麽動作也是正常的。

    想到這裏，周昊心思猛地緊了起來，難道日本人要在這個時候掃清商界中的阻礙力量？

    “櫻花啊，三月裏盛開......”一眾舞技在悠悠的絲竹聲中緩緩舉手抬腳，臉上的狀化的雪白一片，在周昊看來，這簡直就是鬼片的現場版，哪裏有任何的“美”可言？

    周昊的目光在這些舞技的身上一一掃過，看著也不像藏著武器。

    隨即又看向了對麵的河本大作，卻見這曆史上“赫赫有名”的日本軍官麵沉似水，正襟危坐，也不知道心裏在想些什麽。而一旁的酒井，芳澤，表情也是一般無二，與河本相差無幾，目光深沉如水，可是其注意力到完全不在歌舞本身上！

    周昊拿起茶杯呷了口茶，暗道這些受過關東軍講武堂正規教育的日本軍官果然是無時無刻都軍紀嚴明，雖然是一個宴會，可也是坐的一絲不苟！難怪不少的抗日名將都是前往日本的陸軍大學深造，這其中雖然顯著尷尬，可也是無奈之舉。

    而反觀自己這邊，大都是一些生意場上的人，不少人都說說笑笑，有的還和著拍子輕輕敲打著桌案，一付享受的表情。

    雖然現在還剛剛入夏不久，可是周昊忽然感覺到了身上的一陣燥熱，他實在摸不清，日本人這時候請這位老帥的把兄弟過來，到底有什麽目的，也不知道曆史上的這個時刻，到底有沒有發生過這樣的情形。

    李子超從一旁湊過來，一臉無聊地說道：“真不知道這有什麽好看的，還拋磚引玉，我看拋出來的連塊泥巴都不如！”

    周昊心不在焉地說道：“那是，哪裏有蒼老師表演的好看.....”

    “什麽？”李子超聽的一頭霧水，剛欲再問，卻聽見對麵傳來“啪啪”兩聲聲響。

    抬頭一看，卻見一眾舞技已然完成了表演，正向眾人施禮告退！

    “好，好！這段舞果然不俗！”也不知道是誰在喝彩，周昊轉過頭去，卻是自己這邊一個油頭粉麵的老板，正一個勁地喝彩。

    “諸位喜歡就好！”對麵的河本大作躬身笑道。

    待得一眾日本姑娘退出了大廳。

    “錚錚”突然幾聲弦聲響動，赫然是慕容雪緊接著便彈起了曲子來！

    周萬火朗聲笑道：“久聞四方樓慕容雪一手古箏曲名動京華，想不到能在這吉林城中有緣得見，實乃平身一大快事！”

    周昊有些詫異地看了眼自己的老爹，印象中這老爺子很少能對人露出讚美之詞，這倒是破天荒地被他看到了，看來這四方樓慕容雪的名頭倒是不容小噓。

    一串串清脆明亮的音符悠悠然飄滿了真個大廳，聲音充斥著金戈鐵馬的殺伐之意，一眾人似看到一幅戰鼓雷鳴、旌旗林立、刀光劍影的壯烈戰場畫麵。

    “這不是十麵埋伏嗎？”周昊心頭一驚，這慕容雪也算是世間奇女子了，一首琵琶大曲竟然用一架古箏完美地演繹了出來！隻是這曲子雖然像十麵埋伏，但是又絕對不是！

    她這是在暗示？

    周昊馬上明白過來，馬上湊過頭去，低聲道：“老爺子，聽這琴聲，我看鬼子目的不純啊。此地不宜久留，我看小鬼子果然沒安好心！”

    一首古箏已然奏到了高氵朝，廳內眾人一顆顆心被雪亮琴弦撥弄地不知所往，臉上的表情亦是變換莫測。

    “小子莫要胡說，這些鬼子哪裏敢！要是真有什麽事，看不不扒了川口那小子的皮！”一旁的宋天泰到是一臉地淡定，“倒是這四方樓果然是名不虛傳！”

    “隨機應變！”張作相卻是隻吐出了這四個字，就不再言語！

    琴聲戛然而止，餘音繞梁，久久不散。眾人沉默半響，才回過味來，鼓掌不止！

    “吆西！夫人果然是色藝雙絕啊！”對麵的河本大作讚歎道，“不知在下能不能敬夫人一杯？”

    “對不起，我不喝酒！”屏風後的慕容雪冷聲道，語氣堅決，沒有任何轉圜餘地，“我有點困了，各位請自便！”

    說罷竟就這般起身離去，半點留在這裏的興趣也沒有。

    “八嘎！”一旁一個日本軍官忽然站了起來，“竟然敢這樣和我們太君說話！死啦死啦的！”

    河本大作也是麵色一僵，他沒有想到一個酒店的女人竟然一點情麵都沒有給自己這個關東軍的高級參謀，不由有些惱羞成怒！正要發作時，忽然有人道：

    “河本先生，何必和一個女人一般見識？再說了，這裏也不是你們的地界兒，也不是你們該管的事。”

    前麵半句話到也還好，可是後半句話得威脅之意卻是不能再明顯了。

    河本大作心頭暗怒，循聲望去，卻見說話的是一個眉目清秀的年輕人，心中不由奇怪是哪家的少爺敢這麽大的口氣和自己說話！

    說話的人正是周昊，他正冷眼看著河本大作，見這日本軍官吃了個虧，不由暗自好笑，心裏對這慕容雪也是有些佩服。

    河本大作身形微微一僵，一旁的芳澤忽然湊過去不知道說了些什麽，河本大作才臉色僵硬地坐了回去，拿起酒杯連斟連飲。

    芳澤又轉過頭去，對著川口丸造不知道說了些什麽，川口丸造隨即起身離開，一付不可告人的樣子。

    不一會兒，隻見川口丸造手中拿著一疊類似文書的東西走了進來，來到張作相身前躬身放好，道：“張督軍，請您過目！這個足以代表了我們大日本帝國的誠意！”

    周昊湊過去一看，卻見一本類似a4紙大小的文件整齊地放在了張作相身前的條案上，上麵用繁體字寫著“中日東北經濟提攜協定”！

    這個難道就是曆史上赫赫有名的滿蒙協定？尼瑪！提攜個屁！

    周昊心裏頓時炸開了鍋，這協定不久跟大清朝簽訂的不平等條約一個道理嗎？

    張作相仍舊坐著一絲不動，沒有人知道他此時心裏在想什麽。

    對麵的河本大作此時忽然顯得有些不耐煩了，冷聲道：“張督軍，這份議案我們精心準備了很久了，對中日雙方都是極為有利的事情，你還需要考慮這麽久嗎？”

    一旁的周萬火此時也明白了這次宴會的目的。東北的商界向來並不齊心，這河本此次邀請了這麽多的商界名流，顯然是想借著宴會和一些軟骨頭裏應外合，迫得張作相不得不簽字！

    當下花白的眉毛一挑，朗聲道：“河本太君，這東北地界上，我們自己經營地好好的！就不牢你們費心了，更何況這麽大的事情，沒有張大帥的點頭，咱們的督軍大人也是沒有辦法答應的！”

    不過周萬火的話剛一說完，坐在周昊身後一個臉色蒼白的中年人卻是唱起了反調：“誰不知道督軍和咱們大帥的關係，這督軍要是答應了，大帥難道會不點頭嗎？”

    “砰”！

    張作相忽然一手拍在條案上，起身緩緩將身後的一眾人掃了一眼，冷聲道：“事關民族主權，這協定之事，不要再提！”

    這一下，隨行的人都大氣都不敢出一聲！周昊看見一旁的宋天泰也是臉色難看，他顯然沒有想到自己會掉進了“好朋友”川口丸造精心編織的陷阱裏！

    河本大作胡子翹了一下：“張督軍是不肯答應了？”

    張作相沉著臉，堅定地道：“主權所在，不容漠視！這件事情，大帥和我，是同一個意思！”

    張作相口中強調了大帥，對麵的河本大作麵色看起了十分地難看，大廳中忽又回複到了寂靜地令人窒息的氣氛。

    周昊繃直了身體，這是在他看來一言不和，就要動手的節奏啊！（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