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認為，旅行可以沒有目的地。

    這話不錯。

    放飛自我，享受過程，看著自己經曆的一切，感受著身心融入世界，那真是最好不過的享受。

    但沐痕覺得這想法不太對。

    他也覺得自己的旅伴忍研布雷德不會認可這一點。

    因為或許，或許有那麽一天，當一個人走到了這世界上任何一個地方，心中湧起‘也許我可以在這裏生活’這個念頭的一瞬間。

    旅行，就結束了。

    少年少女結伴而行，並非沒有目的地，沒有追尋之物。

    正是因為有，所以才會不斷前行，以至於連自己都忘記了為了什麽而旅行。

    回想起最初的目的時，大概腦中會想，我是為了什麽，才去旅行的呢？

    少年模糊地記得，自己似乎要逃離什麽。

    少女依稀地記得，自己似乎要追尋什麽。

    就是這樣兩個有些矛盾的孩子，結伴而行。

    也許有那麽一天，他們會想起自己是為了什麽而旅行。

    ————————

    你會因為一個女人而死！”

    宛如枯死的老樹樹根，老太婆蠕動著幹癟的嘴巴，拖動她那滿是褶皺的麵頰，說出驚人之語。

    “阿嚏！！！”她麵前的少年猛打個噴嚏，立刻從口袋裏抽出一張近乎他小臂長寬的某種綠色樹葉，擤鼻涕。

    “您，您說什麽？我剛才沒聽清。”

    他捏著鼻頭有些迷茫地歪歪腦袋。

    老太婆微微顫抖，有些不耐煩。

    她麵前的水晶球裏，少年雙目通紅，抽動的鼻孔似乎又要打噴嚏了。

    果不其然……

    “阿嚏！！！！！”

    比剛才還要猛烈的噴嚏甚至把鼻涕都噴到水晶球上。

    看著黏糊糊的水晶球，老太婆終於忍無可忍，探出那鹵雞爪一樣幹枯的手，想要一把奪過水晶球，卻被少年搶先一步搶走。

    接著，在老太婆驚恐的目光中。

    少年一邊擤鼻涕，一邊替老太婆擦幹淨水晶球。

    最後還不忘對著水晶球裏自己的倒影呲牙笑笑。

    望著水晶球裏一頭金發的自己，少年眨巴著藍眼睛苦笑道：“要真的會為一個女人而死，我怕是要死二十七次了……”

    說著，少年把水晶球丟還給老太婆。

    “總之還是謝謝婆婆你了……”

    老太婆瞪了眼水晶球，又瞥向起身的少年緩緩說道：“年紀輕輕，最好不要這樣玩世不恭地對待命運，二十七次，人命隻有一次，死了就什麽都沒有了，明白嗎臭小子——”

    “他怎麽會明白這麽高深的道理，這個膽小如鼠的處男！”

    就在老太婆和少年說話之際，一位黑發少女掀開簾子走了進來。

    少女一身從頭到腳全是黑色。

    黑色的長發紮成單馬尾，剛好過肩，微微蓋住眉毛的劉海下，一雙黑珍珠般的黑眸裏，似乎總閃爍著不快的光芒。

    身著黑衣黑裙，黑褲襪，就連鞋子都是黑色的小皮鞋，後背一把和她一樣高的長劍，腰間還別著一把四十五厘米標準短劍，仔細看的話，裙子下，裹附著黑褲襪的大腿上似乎還套著一柄小小的匕首。

    “喂，話不是這麽說的，忍。”金發少年有些不滿地摁住了少女的肩膀。

    然而下一瞬間。

    咚————！

    少年就臉衝地麵，被少女一拳捶翻在地。

    少女一邊吹著冒氣的拳頭一邊吐了口口水說：“誰讓你叫我忍的，不是說了，要叫我姐姐的嗎！”

    少年艱難地撐起身體，拍拍滿臉灰塵，又忍不住想打噴嚏，結果一對上少女的眼神，那呼之欲出的噴嚏都被嚇了回去。

    他縮了縮脖子。

    “不就比我大十一天嗎，算哪門子姐姐啊。”

    “嗯？！”少女又捏起拳頭，“大一秒鍾也是姐姐，還是說……”

    少女突然靠近少年，那黑乎乎的大眼睛裏閃爍的憤怒堪比即將爆發的火山，少年總覺得那眼睛隨時都能噴出火來。

    “你想想清楚！”少女又揪住少年的領子，“是叫姐姐還是打算吃‘災厄’一擊？”

    “饒了我，姐姐大人，吃你‘災厄’一下斷了我全身的骨頭，這輩子我都不想再挨那麽一下了！”少年舉起雙手，投降似的苦笑，“所以能不能放開我了呢？”

    “好啊，那就麻煩你死一死！”

    砰————！

    少年就這樣被少女扔出了老太婆的帳篷，一頭栽進鋪滿街道的石板裏。

    看著倒栽蔥，插在地裏的少年，少女歎了口氣，盤腿坐在老太婆麵前，一臉正色道：“還請忘了剛才那處男給您帶來的不快，婆婆，我想你知道我打算問什麽？”

    老太婆歎了口氣，重新摩挲起水晶球，直到水晶球開始微微泛起藍光，她才緩緩開口道：“還是沒有明確的目的地，雖然方向一直是向西南方……”

    少女微微皺眉，緩緩閉上了眼，思考了一會，她睜開眼說：“謝謝，那麽我們就先走了。”

    望著少女毫不猶豫地起身，老太婆猶豫了一下。

    最後還是伸出近乎枯柴般的手臂製止道：“真的有意義嗎？那個男人已經墜入魔道，隻是徒有皮囊的移動詛咒而已……”

    少女聞聲止步。

    她深呼吸一口氣，哼笑一聲。

    “所以我才要追上他，好給我自己一個交代……”

    老太婆放下了手，她重新看了看水晶球，歎著氣說：“最後的一條忠告，那小子真的會為一個女人而死，我在預示裏，看到了他被粉紅色的長線扼住了喉嚨……”

    聽到這句話，少女回頭瞪了眼老太婆，隻是這次少女似乎也忍不住露出一副快要笑出來的表情。

    老太婆一陣疑惑，問道：“你笑什麽，我可不是開玩笑的，是真的啊！”

    “恩恩，婆婆，謝謝你的好意，不過和那家夥說的一樣，”少女緊了緊後背的長劍，“要是為了女人而死，他怕是真的已經死了二十七次了！”

    “所以說，二十七次到底是怎麽回事，你們怎麽對待命運一點虔誠感都沒有，不明白嗎？生命……”

    老太婆閉上了嘴巴。

    她看到少女用左手食指抵住嘴唇，擺出一個‘噓’的手勢。

    接著聽到少女說。

    “二十七，是那處男的女朋友數！”

    ——————

    茂密的樹葉遮擋住大部分陽光，即使是正午，整個小路看上去也陰暗無比。

    散落一地的樹葉層層疊疊交織在一起，近乎堆滿路麵，讓沐痕想起了鬆子那粗糙的外殼。

    他瞥了眼道路延伸的方向，仿佛即將步入深淵的死亡之路。

    而夾雜著土壤濕氣和腐爛的臭味，更是讓這一映像深深刻入少年的腦海。

    “沒看錯，是這條路嗎？”沐痕雙手抱在腦後，踢了踢地麵上的矮小屍體問道。

    “……”忍研嘴裏叼著手電，沒有回話，隻是手裏地圖翻得‘嘩啦嘩啦’響。

    “不是，”當看到反過來的“地圖”二字，沐痕忍不住用左手抹了把臉，“地圖都拿倒了呀，我的姐姐啊，你不認識路早說啊……”

    他想上來接過地圖。

    但……

    咚——！

    忍研用拳頭回應了他，同時，少女吐出小手電，把地圖像丟垃圾袋一樣，甩到正捂著鼻子痛苦不堪的沐痕腦袋上。

    “還不都怪你在地圖上亂畫，這一個圈那一個圈的，結果跑到這鳥不拉屎的地方。”

    “嗚——”沐痕掃視了一遍現場，雖說這裏沒什麽人煙，但還算不上鳥不拉屎。

    在這被樹葉層層疊疊覆蓋的小道上，不就橫七豎八躺滿了屍體——劣魔的屍體嗎？

    和他們的親戚哥布林有點相似，但體型更瘦小的劣魔殘暴比起哥布林來說，有過之而無不及。

    而且每次一出動就是數百隻，往往給旅行的人造成不小的困擾，甚至還會危及性命。

    所以沐痕不知道麵前的少女究竟是運氣有多好，才會碰到他和忍研。

    否則在這森林裏丟了性命，被這群劣魔吃成骷髏，都不會有人知道。

    “謝、謝謝您的救命之恩……”有著淡粉色長發的少女小心翼翼地點著小腳跨過屍體，走到沐痕身邊。

    那小心翼翼的樣子，讓少年想起他在道場裏訓練時梅花樁時的情景。

    不過那粗笨的樣子，肯定不如少女這般輕柔可愛。

    “是該好好謝謝我們才是，不過——”

    少年迎住少女，把手伸進她淡粉色的長發裏。仿佛穿過細膩的絲綢，每一根發絲從指縫中掠過，都讓沐痕一陣興奮，忍不住用手指撚了撚。

    少女沒有抵抗，隻是愈加害羞地垂下腦袋，任憑沐痕的手又掠過他的後勁，轉向右邊那條沒有因慌亂而散開的馬尾辮，之前，她還紮著雙馬尾來著。

    “不、不過什麽？”少女嘟囔著，因為垂著腦袋，沐痕隻看到那如花瓣一樣的粉嫩嘴唇微微動了動，還有那微微有型，潔白如玉，起伏不定的胸脯。

    沐痕瞪得出神，手不卻停。

    好一會，才發下自己不知何時已經在輕撫少女的臉頰，而不是頭發了。

    少女因害羞而緋紅的雙頰微微發燙，可因為少女額角汗水順著臉頰而下的原因，那微熱又摻雜著冰涼的感觸，讓少年的心裏似乎有好多小蟲子在爬。

    “不過我救人可是要收取報酬的哦！”

    他貼近少女圓而粉嫩的小耳朵，說話的同時微微吹氣，接著在少女身體微顫的瞬間，捏住她的下巴，讓少女仰起小臉，好讓她看著他。

    “報、報酬？難道……您不是勇者大人嗎？”少女的眉頭微微抖動，棕色的眼眸微微移開視線。

    “勇者？”沐痕哼笑一聲，空出來的一隻手從少女後背用力一攬。

    她就像個娃娃一樣，被沐痕抱離地麵，緊貼在少年的懷裏。

    “如果告訴你，我是惡魔呢？”

    “誒？！”少女在沐痕懷裏抖了下，勉強翹起嘴角笑著說：“您、您一定是開玩笑的，對，您、您怎可能是惡魔呢，惡魔怎麽會去救人呢？”

    “嗯麽……”沐痕把鼻子埋進少女的頭發裏，用力吸了一下，混雜著汗味的皂莢香，讓少年有些沉醉。

    他繼續貪婪地移動那隻沒有摟住少女的手臂，直取少女裙下。

    “嗚誒！！！”少女發出可愛的悲鳴，下意識蜷起身體，並攏的雙腿瞬間向腹部集中。

    “不、不行，勇、勇者大人！”

    “那你怎麽支付報酬呢？”

    “我、我……”少女麵頰緋紅，枕在沐痕的大臂上，微微喘著氣。

    “你怎麽啦？”沐痕貼近少女，而少女口中溫濕的氣息，還帶著之前吃過糕點的香甜味。

    看到沐痕貼近自己，少女索性閉上了眼睛。

    少年盯著那粉嫩的瓣唇，舔了舔嘴唇。

    “那麽，我就不客氣啦姆”

    啾！

    好硬。

    這是沐痕的第一感受。

    好冰！

    這是沐痕第二感受。

    等等！

    沐痕有些懷疑人生似的皺了下眉——我應該是吻了這女孩的嘴唇？

    忍不住好奇，他睜開了眼睛。

    而眼前一縷銀白色，架在他和少女之間，抵著他嘴唇的東西，差點嚇得他隨手把懷裏的少女丟掉。

    忍研手中出鞘的長劍，架在他和少女的唇間，宛如一塊隔板。

    少年忙移開嘴巴，不斷吐著口水說：“呸呸呸！不是，姐姐，你想要削了我的嘴唇嗎？！”

    少女冷哼一聲，那滿是厭惡的黑眼睛，眼角上挑，流露出堪比手中長劍的凜冽目光。

    “能麻煩你死一死麽，你個惡心處男，我警告你，再不放手，”

    咻！

    長劍自上而下，在半空中掠過一道月牙。

    少年大叫一聲“臥槽”順勢把懷裏的少女拋了起來，一個閃身，後退了四五米遠。

    接著忍研將長劍收回劍鞘，伸出雙手，一把就接住了粉發少女。

    兩人就像兩朵玫瑰一樣，糾纏在了一起。

    “不帶你這樣的啊，忍！”沐痕瞪大了眼睛，手臂還在微微顫抖，“話還沒說完，不對，你真砍啊！”

    “我說過要叫姐姐的？！”忍瞪了沐痕一樣，少年立刻縮了下脖子，小聲嘟囔了一句“行行行，姐姐，姐姐好了。”

    接著忍溫柔地轉向懷裏的少女。

    “你一個弱女子怎麽這麽大膽子，一個人跑到這地方來了？”

    少女縮了縮身體，肩膀耷拉下來。

    忍研下意識抱緊了少女，輕輕拍拍她的後背。

    “我、我和隊伍走散了，我……”少女有些嗚咽。

    “不用說了，”忍研探出手指抵住少女粉嫩的嘴唇，“我們還要趕路，隻能把你送到下一個城鎮，總之，在城鎮裏，比在野外安全，你就跟著我們。”

    “嗯、嗯……”少女瞪著忍研點點頭，沐痕看到，少女的眼中似乎開始閃爍淚光。

    最後少女哭著趴在忍研肩膀上，忍研就一直輕輕拍著她的後背，

    在聽到少女呢喃著“謝謝你，姐姐大人。”之後。

    沐痕苦笑著轉身，走向停在前麵的三輪摩托車，主動背起車廂裏的旅行包，為少女們騰出了位置。

    他掏出忍研剛才丟給他的地圖，瞥了一眼，大概隻要順著路繼續走下去，就能在兩個小時內，趕到最近的城鎮。

    “真是的，明明那麽討厭處男，我都快得手了還…”他嘟囔著，發動了摩托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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