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萬真的占卜沐痕沒有多想，他覺得那簡直是無稽之談。要說喜歡的女孩，森特城裏倒不是沒有，可這天空城裏他實在無法想象自己會對哪個人類動情。

    回到沐影的住處時，天已經快黑了。迎接他的是沐影最近不知哪裏找來的女仆霧由真理。沐影很信任她，總是把這女仆帶在身邊。但沐痕覺得自己和她相性不好。雖說她是人類，但沐痕總覺得霧由真理的內在就和她那一頭及腰的黑色長發一樣深邃。

    “少爺今天回來的真晚，平時放學就回家，難道遇到了什麽事嗎？”接過沐痕的外套，霧由真理問道。

    沐痕不知該如何回答，他不太想告訴霧由真理。因為告訴她就意味著告訴了沐影。他不希望沐影知道萬真還有米可的事。

    “沒啥事。”他答道，回頭發現霧由真理正在對自己笑。那笑容毫無感情，就像平靜的臉上貼了一張翹起嘴角的嘴巴。

    “視線停滯時間太長，少爺你不適合撒謊呢。”女仆疊好沐痕的衣服轉過身，柔弱的身形扭成一個好看的s，“不過不是深究這些事情的時候，老爺已經等你好久了。”

    “……”沐痕緘默，他很討厭這種被人看穿的感覺，甚至開始懷疑這霧由真理真的是人類嗎？

    一路上兩人沒有任何言語。直到沐影的房門前，霧由真理才再度開口。

    “少爺啊，你最好和老爺好好學學如何掩藏自己的想法，你這樣老是把想法都寫在臉上，實在是不夠成熟呢。”

    “……”沐痕沒有回答，他忍住想要發火的衝動，整理自己的著裝。然而霧由真理卻步步緊逼。

    “對女孩子充滿敵意可一點也不紳士，難道少爺是害怕我嗎？”

    這挑釁一下點燃了沐痕的怒火，他本就不喜歡這女仆，而且她那種好像什麽她都知道的感覺讓沐痕一陣惡心。胸中一股熱血直衝腦門，沐痕感到額角正在微微躍動。

    砰——！

    他隔著女仆狠狠拍沐影的房門，一瞬間，女仆被璧咚在沐影房門前。

    沐痕凝視著比自己矮一些的人類少女。同樣少女一點也不避諱他，那似笑非笑的黑眸反倒清晰倒影著沐痕稍稍扭曲的憤怒麵龐。

    他驚異地發現霧由真理竟然沒有一點退縮的痕跡，哪怕毫不掩飾怒火，少女都沒有流露一絲恐懼。她呼吸平穩，胸口起伏平緩。明明那細弱的脖頸隻要沐痕想要擰斷，就可以——

    “我勸你不要太把自己當回事，女人，”對視持續了幾秒鍾後沐痕直起身，“沐影喜歡你，我可不喜歡你！”

    原本沐痕真的動了殺意，甚至一瞬間想著自己索性殺了這個女人，沐影也拿他沒辦法。但轉念一想，又被自己這想法給惡心到。

    為什麽會覺得沐影會沒辦法呢？因為覺得作為棋子，比霧由真理更有用處嗎？

    沐痕移開視線，他突然有些害怕繼續和女仆對視。

    而霧由真理卻從容一笑。

    “是啊，反正我隻是一介人類，不過我還是要說，您對女孩子這麽暴力，小心孤獨終老哦。”

    “……”

    “我很清楚你的事，金氏企業的大小姐臨死前是怎麽向你求饒來著？”女仆解開領口的蝴蝶結，露出白皙的脖子和精致的鎖骨，“是不是——”她捧起沐痕的手，放在自己的脖子上，“——就像剛才您想對我做的事一樣呢？可憐啊，隻有十六歲，如花的年紀卻被你這隻手扭斷了脖子。”

    “閉嘴！你竟然監視我？！”

    沐痕感到一陣惡寒，整個頭皮都開始發麻！滅金家的時候他以為隻有自己一個人的，但這個女人竟然連那樣的細節都知道？！

    仿佛什麽碎掉了，沐痕還想質問，卻突然發現自己的右手還有雙腿都在微微發顫。

    驚愕期間，霧由真理已經整理好服裝，她輕輕用手指點點沐痕的胸脯最後說道。

    “我隻聽老爺的命令明白嗎，少爺，我可不怕虛張聲勢的惡魔，哈哈哈哈——”

    望著那狂笑卻不失女仆優雅的背影，沐痕捏緊拳頭。難道他真的在懼怕她。

    不，沐痕馬上否定。他害怕沐影，但怎麽會害怕那個女人呢？！說到底不過是一條狗而已，遲早有一天——

    “喀拉。”

    沐痕惱火之際，沐影打開了房門。

    “敲門輕點，又和真理吵架啦？”沐影瞟了眼女仆遠去的背影，微微翹起嘴角，“關係不錯嗎，怎麽樣，我挑的女孩。”

    “你喜歡就好。”沐痕沒好氣地垂下腦袋。一舉一動都逃不過沐影的眼睛，讓他很惱火，卻又不敢向沐影展現自己生氣的樣子。同時沐痕確認了一件事。對於沐影來講，他始終都隻是一枚棋子。

    “看樣子學校生活不怎麽樣啊，你這一臉隨時都可能溢出硫化氫的表情可不像殺人如麻的‘無麵者’啊。”

    “……”沐痕別過臉，起身走進沐影的房間。

    沐影沒繼續調侃，他走到書桌前，拿起一摞照片遞給沐痕。

    看著那一摞照片，沐痕忍不住咂舌：“雖說我幾個月沒幹活，你也不至於一口氣給我這麽多。”

    “別誤會，可不是要你處理這麽多目標，”沐影晃晃手裏的照片，“這次的目標隻有一個。”

    “一個？”

    接過照片，沐痕看到上麵是一摞摞銀白色的盒子。所有盒子堆在一起，而且有大批全副武裝的軍隊看管，甚至還配備了戰術用機械人形。

    機械人形是科學與魔法的完美產物，科學打造的鋼鐵軀體搭配魔力能源，一般隻有非常重要的設施才配備少量而已。可照片上，這堆箱子四周能看見的就有十幾台。

    沐痕瞪大眼睛，一張張翻看照片。

    沐影一邊笑道。

    “難道怕了？”

    “怕？我怕這點東西不夠我毀的，怎麽，這堆箱子就是目標？不是說目標隻有一個嗎？”沐痕偷偷白沐影一眼。

    “嗯，就隻有一個，這堆箱子裏你隨便搶一個回來就好。”沐影非常確定地點頭。

    沐痕一時語塞，雖然開始嫌棄沐影給的任務目標太多，但其實還是蠻有幹勁的。畢竟好久沒活動筋骨，他也想大幹一番。可現在的任務竟然不是殺人，而是搶東西？

    “隨便……搶一個回來？”他忍不住問。

    “我不喜歡重複命令。”沐影簡短地答道。

    而他的臉上完全沒有了笑意，冷峻的雙眼雖然看著沐痕，但能感覺到他的目光正聚焦在別的地方。

    “那我能問下這什麽東西嗎？”沐痕心裏湧起一股不詳的預感，倒不是害怕失手，隻是沐影對那些箱子如此感興趣，究竟裏麵是什麽東西啊

    凝視了一會，沐影語氣平答道：“魔法師協會從地上捕獲的寶貝，對了——”

    他頓了下。

    “好像叫吸血鬼來著。”

    ————————

    “大小姐！”老板突然喊出聲，嗓子都喊劈了，嚇得涅諾瓦忍不住縮下脖子。

    回過神，涅諾瓦才注意到先前一副搖搖欲墜，似乎隨時都可能崩塌的記憶世界已經趨於平靜。她麵前的沐痕正在聚精會神地看著什麽。涅諾瓦不知道該怎麽稱呼沐痕麵前的東西，感覺就像發光的鏡子一樣。

    鏡子上有許多字，全是涅諾瓦從來沒見過的文字。驚異於大哥哥隻短短三個月就學會這樣的文字，涅諾瓦下定決心等他回來後一定讓他教自己這個世界的文字，到時候就算是那個吸血鬼大小姐，也肯定沒辦法阻止她待在大哥哥身邊……

    幼女回頭望向那位吸血鬼大小姐，卻萬萬沒想到，之前麵無表情的白發的吸血鬼正咬緊嘴唇，眉頭擰在一起，好像正經曆難以想象的痛苦似的。

    淚水順著她蒼白的臉頰而下低落地麵，竟然印出一窪有並攏手掌大小的淚湖。涅諾瓦的心似乎也被她影響，那種揪心的感覺讓她忍不住好好看看這位和自己一樣紅色眼眸的小姐姐，而那紅眸仿佛被洗淨的紅寶石，被淚水點綴的格外耀眼。

    “姐姐……姐姐你就是這樣被人類抓走的嗎……姐姐……”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身旁的妮可斯抱住她顫動的身體，極力安慰。

    另一邊老板哭得還要厲害，不過不同於大小姐，他含著淚，一雙紅眼瞪得和兩顆核桃一樣。同樣的紅眸，涅諾瓦卻隻看到絕望與痛苦，就好像當初舍命救她的姐姐一樣。

    老板一定非常痛恨人類。

    莫名的理解讓涅諾瓦有些感同身受，難過地鑽進身旁婆婆的懷裏。

    “不能原諒！決不能原諒這群人類！我等血族遭此劫難，決不能就此作罷！”

    一字一頓，格外清晰。老板甚至毫不掩飾自己吸血鬼的身份，露出雪白的獠牙。那氣勢仿佛如果麵前有個人類，一定會把對方生吞活剝。

    “婆婆……”涅諾瓦不敢看那森森獠牙，索性把臉埋進婆婆懷裏。

    而婆婆一邊安慰地摸摸她的小腦袋，一邊說：“原來幾年前大張旗鼓的伐魔戰爭真正目的是這個嗎？”

    “難道占卜婆婆知道些什麽？”現場唯一還保有理智的妮可斯問道。

    “老身好歹也是修行之人，多少也被邀請參加那場戰爭，那箱子是煉金術士們的傑作，這樣看來，果然是銀嗎？”

    “沒錯，是專門克製吸血鬼而特質的銀，效果比普通銀要強許多。”妮可斯的聲音也開始顫抖。

    之後沐痕的心聲傳入涅諾瓦的腦海。

    “該出發了嗎？“

    ————————

    即使擁有舉世無雙的科技與魔法成果雙結合的天空城，沐痕也是第一次見識到這樣陰暗幽邃的地方。

    明明位於最繁華市區之中，但一踏入這片區域，外界的所有聲音竟全部消失，靜到沐痕可以清晰地聽到自己近乎屏息的呼吸聲。向外看可以看到霓虹閃爍的市區，可視線隻要回到這片區域，就連身為惡魔的沐痕也隻能看清二十米左右的範圍。

    這感覺讓沐痕想起之前無聊時玩過的那種即時戰略遊戲，對了，簡直和那什麽戰爭迷霧一樣詭異！

    “這時候要是隻用輸入‘iseedeadpeople’就能視野全開該多好，媽的，不會是沐影搞錯了？”忍不住質疑，沐痕重新取出沐影提供的資料，對照自己手機上的電子地圖。

    但不論怎麽看，他現在的確身處任務目標的所在地——魔法協會的辦公大院裏。

    代表他的小紅點在屏幕上閃爍不止，黑暗中就像樓頂的信號燈。

    等等——

    沐痕突然發現，自己標注的位置自始至終，數據都沒有變化過！這是沐影給他提供的扶住設備，哪怕隻走一小步，屏幕上的數據都會有記錄，可剛才到現在自己轉悠了半天，手機上竟然顯示自己處於靜止狀態。

    魔法協會……這裏是魔法協會的總部。

    難道？！

    沐痕心中一驚。

    難道從進入這大院起，就中了障眼法嗎？！

    “啪！”

    就在沐痕驚愕之際，大量聚光燈突然閃出，仿佛數百個太陽突然出現在麵前。強光逼迫沐痕猛抬起手臂護住眼睛，他這時才發現周身不知什麽時候多了一層仿佛黑紗一樣的絲狀物。

    難道說，這些就是迷惑視覺和感覺的東西？

    “嘖！”沐痕用力咂舌，結果到頭來完全被人當猴耍嗎？！

    “歡迎歡迎，沒想到第一個想要坐收漁利的竟然是大名鼎鼎的‘無麵者’，敢問對於在下的歡迎儀式，閣下是否滿意呢？”

    就在沐痕適應強光時，正前方突然出現一個充滿自信且略帶笑腔的聲音。聽上去感覺就像這個人天天中彩票一樣，有些心不在焉的自信和莫名其妙的樂觀。

    “那麽——”

    “啪”強光被撤去。

    “——現在咱們開始正式的歡迎儀式。”

    還沒看清聲音的主人，沐痕就被眼前的陣勢給嚇了一跳！

    之前照片上見識過的魔法機械傀儡整整三排，把他圍在中間，就好像一群獅子圍觀小貓似的。雖然行動前知道現場不可能隻有十幾台機械傀儡，但這——

    沐痕默默一數，艸，整整六十台！一個傀儡能頂五十個士兵，那這就是整整一支三千人的部隊啊！

    這還不止，傀儡之後還有更多天空城護衛部隊的士兵。看那白色頭盔一個接一個仿佛海浪一般，沐痕忍不住苦笑。

    這幾個月不做任務，沒想到一口氣直接讓他對付一整隻軍隊。

    不過——

    “要不要試試動真格的？”沐痕捏緊拳頭，掃視麵前的傀儡和軍隊。

    而之前那聲音的主人終於再度開口：“‘無麵者’先生，你是束手就擒呢，還是被狠狠教訓一頓再束手就擒呢？”

    那是個有些禿頂的男人，五短身材，年齡看上去也不大，卻一副好像誰都欠他錢的表情。眼睛像死魚一樣瞪得圓溜溜，配上一副浮誇的花邊眼鏡，更是要多難看有多難看。

    沐痕實在不敢相信這樣的武裝力量竟然被那樣的混蛋驅使，但仔細一想，這天空城裏，那些死在他拳下的權貴們，哪一個不和他一樣醜陋呢？

    “我用這個告訴你答案怎麽樣？”沐痕舉起捏得暴起青筋的拳頭。

    “喔？”

    他一躍而起，宛如一道閃電，裹挾著藍色電漿衝向那個男人。而在一陣陣驚呼聲中，少年一擊打穿了那個男人的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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