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實驗室後，沐痕本想帶艾米利亞去這裏之前他待過的屋子。反正沐影把她交給他處理，那隻要不表態，沐痕可以一直將艾米利亞留在身邊。

    然而剛一出門，沐痕就碰到一個絕對不想碰到的人——霧由真理。

    “哦呀，這麽晚了，少爺還沒睡嗎？”

    明知故問，沐痕好不容易平複的心情又被攪亂。

    “是啊，我精神頭比較大，睡不著不行麽？”他惡狠狠地回答。

    霧由真理也不反駁，依然掛著假笑，隻是一歪腦袋，看向沐痕身後的艾米利亞。

    沐痕下意識向後攬住艾米利亞，但這個動作似乎正中霧由真理下懷。

    女仆少女眼珠咕嚕一轉，突然用撒嬌的語氣說道：“哎呀，我從進這家門起就陪在少爺身邊，原來少爺喜歡這種類型的？”

    故意裝作很受傷的樣子，霧由真理雙手交疊伸直胳膊，目指艾米利亞。

    艾米利亞一臉茫然，矮小的她看看沐痕，又看看霧由真理連連“誒？額？”地疑問。

    沐痕被氣得說不出話，很明顯這女仆就是來找茬的。這家裏什麽事她不清楚，分明就是挑準了時機，要讓他心裏不舒服！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反正老子不喜歡你，識相的滾開！”

    “哎呀哎呀，少爺又凶人了，喜歡誰我一個下人的確沒什麽好說三道四的，但是——”霧由真理無視沐痕的怒火，突然托起自己胸前的果實。

    沐痕這才發現，在不怎麽凸顯身材的女仆裝下，霧由真理竟然有如此凶器

    “額！”再怎麽嗜血，沐痕也是個男人，這樣突然襲擊讓他下意識緊盯霧由真理的胸口。然而這好像又是霧由真理的預謀。她故意拖著凶器“噗妞噗妞！”地晃，說道：“——但是喜歡那種什麽都沒有的小丫頭，會被大家質疑男人的能力喲。”

    果然是專門來挑釁的！

    沐痕一股火直竄頭頂，剛想發作，卻沒想到旁邊的艾米利亞比他還生氣。

    “你說啥？！”小丫頭上前一步，插在沐痕和霧由真理中間，抬起小腦袋，直勾勾盯著那對凶器，“你以為男人眼裏隻有這兩坨爛肉？告訴你！他喜歡我是因為本真祖有著超乎身材的魅力，可不是你這種母豬能理解的！”

    “母！母豬？！！”霧由真理終於不在保持假笑，原本彎彎柳眉現在也擰成倒八字，總是笑眯眯的眼睛也瞪得圓溜溜的。看到她氣急敗壞的樣子，沐痕竟然忍不住想笑，沒想到總是咄咄逼人的霧由真理也有這一天。

    不過要沐痕來說，她生氣的樣子比起平日假惺惺的樣子來說更像個人類，也稍稍沒那麽討厭一點。

    “是啊！母豬母豬！”艾米利亞還嫌語言威力不夠，轉而上手主動出擊！

    一雙精致小手衝拳一樣，用力陷入霧由真理胸前兩團。

    “嗚！”霧由真理徹底無法保持那份從容，雙頰緋紅，伸手想要打艾米利亞的腦袋。

    沐痕早就想整她一次，無奈這女仆和沐影走得近，直接揍她難免要被說教甚至教訓。這下艾米利亞給他製造如此好的機會，當然饒不了她！

    “你幹嘛？！”沐痕伸手扼住霧由真理的右腕，女仆少女一臉愕然，好像眼前發生的事不可能發生一樣。

    “幹嘛？你放開我！這死丫頭罵我，還捏我，我要打死她！放手！你給我放手！”儼然忘記了女仆的矜持，霧由真理完全成了一個撒氣的瘋丫頭，見掙脫不開，索性另一隻手捏成拳頭去捶沐痕。

    金剛鐵骨任你打，霧由真理畢竟是個人類姑娘，捶了沐痕幾下，小拳頭也捶紅了、捶疼了，停了下來。可身體還很抗拒地，扭來扭去。

    看著她這樣，沐痕心裏也別扭，完全沒有報複的快感，反倒有點不忍心再欺負她。

    “以後最好別找茬，你老爺說她歸少爺我處置，想打她，你問過我嗎？”沐痕徹底沒了報複的興致，把女仆少女甩到一旁。結果用力過猛，霧由真理一下撞到牆上。

    這一下可不輕，撞得霧由真理猛咳嗽幾下，差點跪下。

    沐痕隻想給她個教訓，不想真傷害她，這下搞得沐痕捏一把冷汗。他急忙鬆手，一邊把艾米利亞往前推，讓她先走，一麵擋在霧由真理麵前。

    “剛才是意外，我沒想打你，你可別在沐影麵前瞎胡說啊！”

    少女沒有回話，那雙大黑眼鏡瞪著沐痕開始顫抖，還不等沐影再說什麽，淚珠已經開始在眼角凝結。

    從第一次和她見麵起，沐痕就沒見過霧由真理除了假笑以外的表情。她突然小嘴一抿這麽一哭，搞得沐痕特別無奈，隻好伸手去幫一把。

    “別哭啊，是不是撞疼了？讓我看看，我會點小魔術應該——”

    “滾開！”

    挨了一耳光。

    沐痕的臉沒事，但霧由真理的手卻腫了。

    她就這樣轉身抱著手跑掉了，一路上擦了三次眼淚。

    “我們是不是有點過分？”艾米利亞撓著小腦袋問沐痕。

    沐痕不知道該怎麽回答，隻好選擇沉默，帶著吸血鬼少女離開了實驗室。原本打算去自己的房間過一夜，但想起明天早上霧由真理會來收拾屋子，沐痕胃部就傳來一陣抽搐。

    最近還是別在和霧由真理有什麽交集為妙。

    他抱起艾米利亞一躍而起，遁入天空城紅色的夜空中，飛回沐影為他上學準備的獨生公寓。

    進屋一看時間，已經快淩晨兩點，想起明天還要上學，沐痕把艾米利亞送進沒人用的客房。

    “那麽在沐影有新的指示前，你就先待在這裏。我警告你可別真搞事，沐影生氣的話，誰也救不了你。”

    艾米利亞沒有回話，她茫然若失地環視四周，最後瞪著窗外喃喃道：“真的是天空城呢……”

    “那還用說？如果不是天空城——”沐痕突然閉上嘴。

    他看到少女仰望著夜空默默流淚。

    曾幾何時，剛剛被擄來的他好像也流過淚。

    少年輕輕闔上房門，然而少女透過窗戶仰望夜空的情景久久不能散去。那一幕，灑在她身上的月光是那麽美，她紅色的眼眸好像更加晶瑩，讓沐痕忍不住想要多看幾眼。沒成想，這一看，就烙在心裏一輩子。

    ————————

    第二天出門時，艾米利亞還睡得昏天黑地。沐痕原想再安頓一下，但看她大字一擺，睡得快四腳朝天了，天知道什麽時候能醒過來。

    索性就讓這丫頭再睡，沐痕想起昨天的事，倒有些佩服這小真祖經曆過這些，還能睡得這麽香。

    他望向窗外，東升的太陽已經將整個天空城照亮，要不了多久，這屋子將滿是溫暖的陽光。

    對了，吸血鬼好像怕太陽來著。

    沐痕起身將少女房間的窗簾拉上，拉上還不放心，又用兩個小夾子徹底固定窗簾合口，才放心地出門。

    走在路上，感受著陽光與晨風，沐痕不在覺得少女是個麻煩，倒不如說，屋裏多一個人有點妙不可言。

    但隨之昨天困擾沐痕的問題，再次湧上心頭。

    無論萬奇山還是艾米利亞都讓沐痕有一種難以言喻的矛盾感。

    他很欣賞兩人的勇氣，卻又覺得兩人太感情用事。

    生命誠可貴，要是為了虛無縹緲的未來就那樣死掉，沐痕覺得那實在是可悲的最高境界。

    思考間，沐痕已經走到了校門口。

    抬頭一望。

    熟悉的校門，熟悉的走廊，熟悉的竊竊私語以及——

    “早啊沐痕！一副沒睡醒的樣子，昨天是不是玩遊戲玩到後半夜啊？”

    還沒進班門，萬真就主動和沐痕搭話，而他身後就是不知為何雙頰緋紅，扭扭捏捏的米可。

    “早、早啊，沐痕同學……”米可看上去鼓足了勇氣才敢這樣說話，而發現沐痕正在瞪他，竟然像個女孩一樣雙手捂住臉，丟下一句“我先進教室了”就跑掉了。

    萬真一臉無奈，拍拍沐痕的肩膀。

    “米可還是一如既往的害羞，知道嗎，你剛進校門他就看到你了。”

    “那眼神還真夠好的。”

    “我也是這麽認為，誒？！”

    沐痕正準備進教室，卻被萬真一聲鬼叫一般的驚訝叫聲給叫住。他一臉疑惑，不知道萬真又想搞什麽，一回頭，卻發現黑框眼鏡少年一副感激涕零的樣子，就差給他跪下了。

    “你、你沒事！”沐痕問道。

    萬真拚命搖頭，答道：“沐痕同學！你終於認同我們是朋友了嗎？”

    “啥？”沐痕徹底懵了，怎麽就變成朋友了？

    “平時和你打招呼你連理都不理我，現在竟然還會吐槽米可，難道這還不算朋友的證明嗎？”

    “……”沐痕一陣無語，他推開臉都快貼上來的萬真，走進教室。

    一進門，之前還熙熙攘攘充滿聲音的教室頓時噤聲，隻聽見萬真那麻雀一樣嘰嘰喳喳圍繞沐痕的話語。

    放眼望去，所有人都避開沐痕的視線，仿佛沐痕是不能直視的王一般。

    沐痕坐回座位，萬真也跟著放下書包就跑過來。

    “那能告訴我你昨天晚上不睡覺玩的是什麽嗎？是最近很流行的那個叫什麽來著，吃鴨？就那個大吉大利，今晚吃鴨？”還沒坐穩，萬真就開始滔滔不絕。

    沐痕隻當他念經，隨意支應，偶爾觀察下其他同學。

    “不是嗎？難道是傳說中的傳水？光明之鬼3？”萬真似乎還沒注意到周圍的氛圍，最後連沐痕也有些看不過去，拍拍他的肩膀。

    “你吵到其他同學了，有什麽話等會說好嗎？”

    “我可以把這看做午飯邀請麽？沒關係，一起去食堂。”

    “……”

    就這樣，不知道萬真到底想些什麽，沐痕目送他回到自己的座位。想起昨天晚上還和他老爹打過架，沐痕頓時覺得，還真是父子啊，說起話來就沒完沒了。

    沐痕所在的學校是一所處境有點尷尬的學校。

    按照沐影的意見，不能隻接觸上層人或底層人，因此選了這所平民也有，‘貴族’也有的學校。

    不過就和這尷尬的定位一樣，能夠登上天空城的人在地上多少都是名門，雖不乏同時升天的雞犬，相互間隔閡還是蠻大的。

    貴族覺得這所學校裏有底層，和上這種學校的人扯上關係有失身份，而底層又覺得這所學校和那些狗眼看人低的貴族學校一樣，和這所學校的人來往會被看做隻會諂媚的二五仔。

    因此對於不知底細的沐痕和魔法協會會長公子萬真的來往，僅僅半天就傳遍校園。

    對於他們的關係，大家的意見也各不相同。僅沐痕聽到的就不下十幾種，其中不乏他是個眼裏隻有貴族的混球，或是背後裏隱藏著各種詭異身份的貴族之類的傳聞。

    不過多虧這些，讓沐痕原本有些壓抑的學校生活輕鬆不少。

    至少沒那麽多人會當著他的麵繼續竊竊私語了。

    午飯時，沐痕和萬真還有米可坐在一起。

    食堂不大，一眼望去就能數清總計五十張桌子。

    他們挑了最角落裏的一張坐下。

    萬真更是借這個機會胡侃亂說了一大堆沐痕聽不懂的話。一旁的米可有點不好意思，忙轉移話題說。

    “別說那些遊戲的話題了，你沒看沐痕同學一點也沒興趣嗎？”

    “是這樣嗎？”萬真反倒一臉吃驚地張開嘴巴，沐痕就差當麵告訴他，沒錯我就是一點興趣也沒有。

    “畢竟大家並不都是發燒友，我想沐痕同學一定有其他興趣愛好。”米可說著向沐痕莞爾一笑。

    看著那宛如少女般的微笑，沐痕點頭說：“我的確對遊戲不感興趣，以前也隻玩過神獸爭霸三之類的rts遊戲。”

    “那你的生活要多無聊啊，別告訴我你昨天是玩rts玩到後半夜啊。”萬真難掩眼中的失望，那副表情就差祈求沐痕，說他沒有沉迷rts到後半夜。

    沐痕搖搖頭說：“那已經是三個月前的事了。”

    萬真一副總算得救的表情，顯然打算再針對遊戲慷慨激昂一番，不過米可似乎有先見之明，忙問道：“平常都是你妹妹給你做便當，怎麽今天沒給你做？”

    “這——”萬真欲言又止，沉默了一會有些不高興地回答：“你以為我不想吃妹妹做的飯啊，昨天晚上老爸和姑姑受了傷，她連夜去醫院裏幫忙了。”

    沐痕心知肚明，但看著萬真那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心情突然愉快起來。甚至沐痕在想，要是告訴萬真是他把萬奇山打進醫院，萬真又會是怎樣的表情，還會不會張口閉口的朋友呢？

    米可也一臉失落，他塞了一嘴米飯嘟囔道：“真想再吃一次啊，妹妹做的菜。”

    萬真輕輕捶了米可一拳抱怨道：“別當著人家哥哥的麵惦記人家啊，我才不會把妹妹交給你這種家夥的！”

    “我這種家夥怎麽了嗎？我、我雖然柔弱一點，可總有一天也能變成頂天立地的男子漢。”

    “等你頂天立地那天再說！”

    看萬真不停炫耀自己的妹妹，沐痕想起森特城裏，那兩個小時候總是欺負他的表妹。

    大表妹尼諾姆是個刀子嘴豆腐心的傻丫頭，對欺負沐痕樂此不疲；小表妹米蕾不怎麽愛說話，比起姐姐有主見，但真動起手來毫不含糊，是個精通魔法的天才。

    看著自豪的萬真，沐痕突然想，如果自己現在還在森特城的話，是不是會像萬真一樣，像這樣對別人介紹自己的妹妹呢？

    “對了，米可你爸媽是做什麽的啊。”萬真突然這樣問道。

    米可答道：“我媽媽在一家私立醫院工作，爸爸是普通公務員，姐姐是——”

    還不等米可說完，萬真又問沐痕同樣的問題。

    “那還真是普通，那沐痕你爸媽是做什麽的？”

    沐痕不知怎麽回答是好，他從來沒見過父親，而母親是惡魔，顯然不能和萬真這麽說。

    思考了一會，沐痕答道：“我也不知道，我爸爸在我出生前就死了，媽媽……沒有工作。”

    原以為萬真會繼續追問，但黑框眼鏡少年卻沉默了。他和米可對視一眼，隔著桌子拍拍沐痕的肩膀說：“兄弟，對不起。”

    沐痕有些吃驚，對於雙親他並不很在意。

    他說：“沒必要道歉，有的時候我也挺想知道我父母是幹什麽的。”

    “我同意，你看我那老爸明明是魔法協會會長卻重傷到住院，我也想清楚他到底都幹了些什麽，才搞成那樣。”萬真苦笑著聳聳肩。

    沐痕憋住笑，將最後一嘴米飯吃完後準備去放餐盤，而萬真又叫住他說：“既然如此，這個周末要不要來我家玩，到時候讓你嚐嚐我妹妹的拿手菜！”

    “真的非常好吃！”一旁的米可補充道。

    看著兩人無比期待的目光，沐痕把到嘴邊的拒絕話語又吞回肚子裏。

    如果是昨天的他，大概會直接拒絕，不，甚至根本不會搭理萬真。

    但今天這是怎麽了？少年笑著搖搖頭，將餐盤丟到歸放處。

    “看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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