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沐先生叫你來的嗎？”萬奇山又問一遍，眼神堅毅保持微笑。

    沐痕瞪著他堅毅的雙眼，頓時有一種想要坦白一切的衝動。

    可一想到艾米的事，他立刻冷靜下來，警告自己千萬不要被對方的節奏影響。

    然而萬奇山好像早就意識到沐痕會做些什麽，趕在他開口前取出一個黑色的小型通訊器。

    “你還是坦誠一些比較好，沐痕同學，”手指摩挲著發送鍵淡藍色按鈕，萬奇山收起笑容，露出一副決不妥協的表情，“也許魔法師協會拿你沒有辦法，但那邊的女孩呢？”

    門外傳來艾米和萬曉雪的笑聲。原本握緊的雙拳終究還是鬆了勁，沐痕收起快要盈滿整個房間的殺氣。

    “真是危險，不論你還是那位沐先生的攻擊意識，都太過強烈，上次和沐先生交流時就付出了慘痛代價，你這樣倒是省去了不少麻煩。”看沐痕沒有輕舉妄動，萬奇山又翹起嘴角，放下手，但始終沒有鬆開通訊器。

    沐痕知道這個男人的決心有多大，如果不要了他的命，恐怕沒辦法阻止他。不過這種狀況雖讓沐痕有些措手不及，但還不至於完全脫離掌控。

    萬奇山說魔法師協會和沐影有過交集，而從剛才的話裏，他們應該已經知道沐影是多麽凶殘的家夥。

    作為一直替沐影幹活的沐痕，他們應該不敢怎麽為難。

    真正的問題在於艾米。

    沐痕一切的自信都基於魔法師對沐影的態度。

    現在看來艾米已經暴露，不過既然沐影都把她交給沐痕去處理，按照沐影那狂妄的性格，應該不會出賣她。

    “你到底打算幹什麽？”沐痕思考著各種可能發生的事問道。

    “是我在問問題，沐痕同學，你們兩個真是太像了，”萬奇山抽出桌下的椅子坐下，“霸道起來好像就忘了自己是老幾了，噥——”

    他丟過一張照片。

    沐痕撿起照片，發現裏麵是一個近似木乃伊的老頭，正在和沐影握手。

    老人一副勝利在握的笑容，而沐影卻麵容嚴肅，目光中充滿仇恨。

    “我們贏了，那位沐先生也不得不妥協幫助我們，所以看到你突然出現在我家真是嚇了一跳，而且還帶著那東西。”

    沐痕冷哼一聲。

    萬奇山現在的態度看上去應該不會對艾米出手。照萬奇山的話的意思，可能懷疑沐影派他來，是要滅口。

    不過那些沐痕都不關心。

    “那現在換我來問問題。”

    他更關心魔法師協會對艾米的態度——

    以及艾米的同伴們的下落。

    “你問，雖然我還有問題要問，但答應過你——”萬奇山伸出手擺出個“請”的動作。

    “你們打算怎麽處理她？”沐痕問。

    萬奇山微微蹙眉，思索了一會，放下通訊器。

    這讓沐痕有些吃驚。

    他突然摸不清這個男人有什麽打算。如果和他交過手，應該知道這個距離沐痕想要他的命簡直易如反掌。

    然而——

    “不知道。”萬奇山又舉起雙手，仿佛投降一般，“我已經被趕出魔法師協會，換句話說，”他的聲音突然變得顫抖，“我不是被選中的人，我被拋棄了。”

    沐痕麵無表情地看著萬奇山，準確說，他不知道該用什麽表情麵對一個當著少年麵，哭泣的大男人。

    他想起那晚萬奇山和他戰鬥時說的話，現在看來，麵前這個男人似乎已經失去了他口中說的希望。

    沒有安慰，沐痕也抽出一張椅子坐在萬奇山旁邊，等到這個大男人哭夠了，遞上自己打開的零食，

    那是之前艾米偷偷塞給他的。

    看著萬奇山愣神接過零食，沐痕甚至懷疑艾米會預知未來，是不是早就看到了這一幕。

    “謝謝，讓你見笑了。”萬奇山擦擦眼睛，原本黑亮的眼眸現在又紅又腫，唯有那份堅毅不變。

    “不用謝，反正也是你家的零食。”

    “真不敢相信你就是那個殺人如麻的‘無麵者’。”

    “因為零食？”

    “……都有。”萬奇山嚼著零食，從口袋裏掏出一包香煙。

    看到那藍白相間的紙包，沐痕立刻皺起眉。香煙那東西他沒轍，試著嚐過一口，差點把肺給咳出來。

    他覺得自己一輩子都不可能學會抽那東西。

    “嘶”點燃香煙，萬奇山猛吸一口。

    伴隨著“呼”的一聲，有點泛青的煙氣又從他嘴裏吐出來。

    沐痕稍稍後靠，萬奇山笑嘻嘻地說：“你討厭香煙。”

    “我受不了那味道。”

    “那可不行啊，你要是去了地上世界碰到直接抽煙草的人，怕不是要當場被嗆死。”

    語畢，萬奇山大笑出聲。當發現沐痕對他的吐槽無動於衷，還是麵無表情時，他略顯尷尬地抽抽嘴角。

    “實話說，發現你的時候真的嚇死了，真以為是協會的人派來滅口的呢。”他凝視房門，門外傳來萬真和米可的吵鬧聲，還有萬曉雪和艾米的笑聲。

    “安心，一般殺人的時候我是不會露臉的。”

    “那你和萬真真的是朋友嗎？”

    “……”沐痕本想說怎麽可能和那種囉嗦的家夥是朋友，但看到萬奇山那滿懷期待的雙眼，他清清嗓子說：“算是。”

    “那可真是緣分啊！”萬奇山掐滅抽了一半的煙，重新點上一根，“我一直以為他沒啥朋友，結果一下子找到這麽厲害的家夥，該說不愧是我的兒子呀。”

    沐痕笑了笑，萬奇山現在那副自信的樣子和萬真真的太像了，所謂有其父必有其子多少有些道理。

    沐痕突然有些羨慕萬真。

    沐痕沒有爸爸，媽媽懷著他的時候，爸爸就死了。

    “所以你放心，如果真的打算來殺你，我一定會留萬真一命。”沐痕冷笑著說。

    “你還真是變得相當溫柔呢，你現在的氛圍和上次見麵的時候，簡直判若兩人。”新點上的煙已經燒了三分之一，萬奇山沒抽一口，“如果不是那雙藍眼睛時刻提醒我你是殺手‘無麵者’，我還真以為你是個普通高中生呢。”

    “溫柔？如果你覺得這算溫柔的話。”

    “已經足夠了，”萬奇山垂下腦袋，“我啊，自小就出生在天空城。據說祖上七代前就搬了上來。我們家族為天空城付出了整整七代人的命，結果——”

    萬奇山的聲音開始哽咽，對於他來說，一個家族七代人，兩百多年的曆史全部奉獻給這世上至高無上的城市，本應是義不容辭而且光榮無比的事。而現在說踢掉就踢掉他，比起這樣的天空城，沐痕的確算得上溫柔了。

    沐痕有些心疼萬奇山，畢竟之前他口口聲聲說那是夢想，是未來，現在卻連見證它到底是實現還是未實現都做不到。

    好矛盾，未來到底是飄渺還是

    聽著門外的笑聲沐痕突然安慰萬奇山：“但你不是還有兒子和女兒嗎？”

    這話連沐痕本人都大吃一驚。他從沒想過自己會說出這樣的話。

    萬奇山楞了一下，微微仰起臉苦笑著：“謝謝，我也隻剩下他們了。”

    沐痕發現，他的目光還是那麽堅毅。

    未來的希望還在他胸中然手，這份堅毅，實在是太過耀眼。

    等到萬真推開門叫沐痕來給他和米可當裁判，判定誰才適合當萬曉雪男朋友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五點了。

    時間過得真快，沐痕沒想到自己能和萬奇山閑扯這麽長時間。他隨口吐槽一句：“為什麽你一個當哥哥的卻老想著當妹妹男友。”打發了萬真和米可，艾米趁機笑嘻嘻地撲進他懷裏。

    沐痕幾乎是抱著艾米走出門。

    離開前，他最後看了眼萬奇山。

    那雙堅毅的眼眸，此刻望著自己的兒子和女兒。

    “真是敗給他了。”沐痕哼笑出聲。

    “誒？你也會認輸？”艾米俯下身，像隻小貓一樣從沐痕右臂下鑽過，仰起小臉。

    “大概。”沐痕捏捏那粉嘟嘟的小臉，無視少女“嗚嗚”的悲鳴，突然低頭親艾米的額頭。

    “臥槽！”“去死現充！”“嗚哦！”

    在三人的驚呼中，沐痕摟緊艾米再次拒絕了萬奇山的晚飯邀請。

    最後沐痕對萬奇山說：“我們彼此都有非常重要的人啊。”

    萬奇山雙手抱在胸前，無視萬真“你們怎麽突然關係這麽好”的驚愕，翹起嘴角：“是啊，非常重要。”

    ——————

    收到萬真的短信時，已經是晚上十點。

    看著短信裏“a611”的代號，沐痕知道這是萬奇山用兒子的手機給他發來的，吸血鬼確切的關押地點。

    隻要對照城市分布圖，很快就能找到。

    不過在那之前，沐痕還是決定先回一趟“家”。

    他必須問清楚沐影到底和魔法師協會是怎麽搞到一起的。魔法師協會他不介意，但是沐影可沒那麽好打發。

    現在的他，還遠不是沐影的對手，務必要保證沐影不會對他和艾米出手才行。

    開門的不是霧由真理，原以為她一定會隨時隨地出現來挖苦挖苦沐痕，但卻從新女仆口中得知，她去執行任務了。

    “這麽說真理也被改造過？”沐痕問領路的女仆，沐影那麽重視霧由真理，恐怕早改造過她的身體了。

    小女仆扭著纖腰，低頭不語。

    沐痕輕輕咂舌，思考沐影到底有什麽打算時，已經來到他辦公室門前。

    “少爺，老爺就在裏麵，沒什麽吩咐的話我就去先忙別的了。”新女仆微微頷首。

    “你下去。”沐痕隻覺得一陣無語，沒有敲門就打開沐影辦公室的門。

    還是和往常一樣的感覺，昏暗的燈光故意偽裝成燭火的光芒，沐影埋頭巨大的辦公桌前，麵前堆滿十幾摞書。

    “你回來啦，”他看著書，“怎麽突然想起回來了？我還以為你會一直享受和人類之間的朋友遊戲呢。”

    沐痕微微蹙眉。

    他知道沐影一直監視他，但令他生氣的不是因為這一點。

    聽到“朋友遊戲”四個字的時候，沐痕忍不住捏緊拳頭。

    是不是遊戲由不得這個虛偽的惡徒說了算，至少和艾米萬真他們相處的這段時間，沐痕是真覺得很快樂。

    “是非常享受，如果不是出了些問題，我也不想回來！”他故意挑釁地說。

    啪嗒！

    沐影用力闔上書，再抬頭時，眯著眼睛瞪沐痕。

    仿佛瞬間被洞悉了靈魂，沐痕突然混身冰涼，大腿內側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浪久了連基本禮儀都忘了嗎？”

    “……”沐痕吞了口口水，視線根本無法從沐影身上移開。

    偽造的橘色燭光灑在沐影黑色的西服上，讓沐痕想起那個被自己貫穿的女人，胃裏突然開始翻滾，他忍不住開始幹嘔。

    沐影微微蹙眉，低聲道：“真是粗俗，說，出了什麽問題！”

    沐痕強忍著嘔吐感說：“你、你心裏明明清楚得很！”

    聞言，沐影冷笑出聲。

    再瞪向沐痕時，那是從沒見過的凶狠表情，仿佛想要一口吃了沐痕。

    “啊！我是非常清楚，但更讓我失望的是你對人類的感情！是誰對我說‘那些家夥從高處掉下來會死，在水裏沒器具十分鍾就會死’的？！”

    哢——

    沐影夾斷了鋼筆，起身的瞬間仿佛整個天空城都在震顫，屋內突然燈光閃爍。

    “遊戲該結束了，不聽話的孩子必須矯正。”

    “矯正？”沐痕咬緊牙關，他有多久沒聽沐影這樣說了？

    所謂矯正是貨真價實，物理意義上的矯正。

    沐影這個態度已經告訴他，一頓毒打是免不了了。

    “是啊，稍稍放縱你就和女人搞上，還他麽是隻吸血鬼，簡直和你那沒用老爹一樣！”

    “你！”沐痕想反駁，但一想到自己連爸爸什麽樣都沒見過，一肚子火到嘴邊卻蹦不出一個字。

    “我要重新教育你，告訴你，誰才是天空城的主人，誰才是真正的王！”

    啪——

    沐影反手一耳光抽中沐痕，接著沐痕整個人都被抽飛，狠狠撞在牆上，伴隨著龜裂的牆皮掉到地上。

    大腦嗡嗡作響，但比起個人安危，沐痕最先想起的是還在公寓等他的艾米。

    那一瞬間，他覺得自己真是太蠢了。

    就算問清楚沐影和魔法師協會是什麽關係又有什麽用，眼前的問題隻有一個。

    艾米的同伴們被抓了起來！

    至於沐影和魔法師協會勾結在一起不知道搞什麽鬼，那關他什麽事！

    結果到頭來，還是是因為恐懼

    就算沐痕不想承認，可他之所以回來想要從沐影這得到艾米安全的保證，不正是因為恐懼嗎？

    “我們都有非常重要的人！”

    萬奇山的話，還有那堅毅的眼神浮現在沐痕腦海中。

    是啊，重要的人。

    他不知道萬奇山如果被逼到絕路會怎麽樣，還會不會是那樣一臉堅毅，但可以確定的是——

    那個男人絕不會屈服於恐懼。

    胃部不在痙攣，耳膜也不脹痛。

    沐痕已經不再是那個被沐影從森特擄來的半魔孩童。他現在有重要的人，即使明知不是沐影的對手，也無法阻止他想要和艾米在一起的希望，與未來。

    “沐影。”沐痕支起身體，靠著牆笑問道：“你的人生中可曾出現過非常重要的人嗎？”

    嗡！

    可以感受到屋內氣流瞬間凝結，沐影瞪大那和沐痕一樣的藍眼睛，額角青筋爆滿，拳頭哢哢作響。

    下一瞬間——

    仿佛要親吻沐痕的臉頰，他突然出現在沐痕身邊，俯身說道。

    “告訴你個好消息——”

    砰！

    拳頭砸中沐痕的臉，整個人被沐影錘進牆壁，撞進走廊，拖拉著一串鋼筋混凝土。

    “——真理已經去接那個吸血鬼了，”沐影看看掛鍾，“如果一切順利，她應該已經送到魔法師協會手裏了，哈哈哈哈哈——”

    啪！

    躺在地板上的沐痕覺得大腦中有什麽斷掉了。那聲音聽起來像電閘保險絲燒斷的聲音。

    “你個王八蛋！！！！！”

    少年一躍而起，所有的恐懼已經蕩然無存，他現在隻想捶爛沐影的臉。

    雙腳離地時，他踏出一個直徑五米左右的撞擊坑，整個別墅的玻璃都被他的吼聲震碎。

    然而——

    沐影又憑空消失在他眼前，世界再次陷入靜止之中。

    沐痕能感受到時間在流動，但卻動不了分毫。

    等沐影出現在他左側時，正露出看垃圾一樣的失望表情說。

    “都是我的錯，我應該早發現才對。”

    沐影抬起右腳。

    “那個男人的孩子必定和他一樣垃圾，根本不用教授他什麽知識，隻要教會他什麽是服從就夠了！”

    哢砰！

    沐痕覺得自己的脖子好像被踢斷了，窒息奪去意識之前，他看見艾米那張可愛的笑臉。

    隨後像一張照片突然被燒掉。

    艾米消失在腦海的瞬間，沐痕失去了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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