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沒有半點活人的氣息，如果要準確形容沐痕現在眼中的天空城，隻有一個詞——死城！

    各種各樣的四肢扭曲的屍體，展現著他們最後一刻是多麽痛苦。

    沐影甚至連嬰兒車裏的孩子都沒放過。

    建築物沒有明顯的破壞，城市霓虹依舊。

    街麵上廣告聲、流行偶像的歌聲還遊蕩在已經沒有生氣的城市裏，仿佛枯井裏的悲鳴。

    真合適啊，沐痕不禁這樣想，就和他即將麵對的結局一樣。

    沐影是絕不可能放過他，意識到這一點時，沐痕就明白和艾米一同逃走是不可能的事。

    他能做到的隻有把艾米送回地麵，反正吸血鬼的生命近乎無限，五年，不，大概兩三年他就會成為記憶，然後緩緩淡出艾米的腦海。

    握住艾米送的吊墜，沐痕突然有些後悔沒在離別時吻艾米。

    恐怕此去再也沒機會含住那粉嫩的小嘴唇，也無法捧起那可愛的小臉，看她害羞地移開視線了。

    不過這樣也好，如果真的吻下去——

    那就必須活著回到她身邊了呀。

    一路上沐痕做好了隨時和沐影戰鬥的準備，然而除了滿地屍體，完全不見沐影的影子。

    等他飛回沐影的實驗室時，才發現當事人正在門口等著他。

    實驗室所有窗戶的玻璃都碎了，碎片散落一地，壓住庭院裏的草坪，仿佛鋪滿了水晶一般。

    沐影閉著眼站在大門前，讓沐痕想起了寺廟門口的金剛像，肅穆卻無比威嚴。

    大門一半開著，另一半已經脫離門框倒在地上，斑駁的切口告訴沐痕它最後遭受了怎樣的傷害。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電纜燒焦的味道，遠處傳來“街道清掃機器人”溫柔的女聲提示音。

    沐痕、沐影，叔侄二人隔著不過五米寬的馬路對峙，但對沐痕來講，這五米卻宛如不可逾越的鴻溝。

    “啊哈，”沐影緩緩睜開眼，被他盯住的瞬間，沐痕感到仿佛被數千根繩索勒住，呼吸都有些困難。

    “意識到錯誤後，主動來下跪認錯麽？”

    僅僅隻是說話，沐痕就忍不住顫抖。

    他突然覺得自己之前的決心是多麽可笑，麵對沐影，他的本能在驅使他盡快逃命。

    但少年還是強迫自己不能害怕。

    他不能認輸！

    如果在這裏認輸，一切都完了！

    “認錯？我做錯了什麽？”試著給自己打氣，沐痕吐出忤逆之言，“如果交個把朋友，聊個女友都算錯，”他歪過臉看著街道上橫七豎八的屍體，“你犯下的罪行怎麽算？”

    “哈哈哈哈哈——”一直靜止的沐影仰天狂笑，隨後邁出第一步——

    哢噠——

    黑皮鞋深深陷入混凝土路麵踩出一個十厘米左右深的腳印，之後沐影每一步仿佛要把地麵踏穿，在馬路上留下一串坑洞。

    “——不錯，非常不錯，我給你個選擇，小畜生。現在提著你所謂朋友還有女友的人頭來見我，我會既往不咎，否則——”

    嗡——

    撲麵而來的拳風堪比十二級台風，隻是拳風掠過，沐痕的臉上就多出三道血痕。

    “——明白了嗎？古語有雲，不聽話的孩子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明白該怎麽做了嗎，小畜生？！”

    血液順著臉頰而下，有些癢，不過多虧這股瘙癢，沐痕覺得已經沒有之前那麽害怕了。

    說到底不過是肉體上的疼痛罷了，無論肋骨斷掉還是四肢斷掉，總有一天會恢複。

    但是艾米失去的家人、萬真失去的父親還有天空城的住民們呢？

    和那份痛苦相比，身體的痛楚又算得了什麽？！

    失去艾米的痛楚——

    “我不明白啊，沐叔叔，你能好好教教我嗎？”

    哼。

    沐痕笑了。

    沐影的額頭爆滿青筋，原本冷靜的麵龐終於變得像個瘋子一樣。

    瞪大的眼睛裏瞳孔縮到極致；大概是體內魔力燃燒太過迅速，鼻子裏噴出水蒸氣一樣的白色氣體；牙齒咬的“咯咯”響，繃緊的肌肉把貼身的黑色西裝撐得鼓鼓的。

    “那就如你所願，”他的聲音也變了，嘶啞如同一周沒喝過水的人，還散發著極純魔力燃燒的焦糊味，“開始上課！”

    砰——

    沒有看清沐影的動作，胸部傳來的撞擊感讓沐痕懷疑是不是時速一千二百公裏的飛行船撞到自己。

    在看清沐影高抬起的右腿時，沐痕才知道那是木用一腳踹飛了他，但他腦子裏卻閃過一個奇怪的念頭：原來之前那股焦糊味並不是電纜燒斷，而是沐影在驅動魔力啊。

    “呃——嗬——！”沐痕眼中兩邊的建築物飛速後退，在他想要重新呼吸前，背後傳來七十四次撞擊，最後一次撞擊是碰到了距離沐痕實驗室兩個街區外的巨大led屏。

    原本漂亮的三位偶像正唱著時下最流行的歌曲，卻被沐痕撞碎了屏幕，發出卡殼一般的幾聲鬼叫後，沒了蹤影。

    望著自己身體撞出來的巨大豁口，沐痕忍不住嗤笑：真他麽行啊，沐影，一腳把老子踢到兩個街區外，真他麽行啊！

    砰！砰——砰！

    捏緊拳頭捶打兩旁的牆壁，沐痕重新站了起來。

    他極力沐影的動向，對方卻像個幽靈一樣突然出現在他麵前。

    “第一課，誰也不能忤逆我的意誌！”那聲音仿佛來自遙遠的過去，沐痕總感覺沐影是在水下說話。

    等他的身體被強烈的氣流再次吹飛後，才明白那隻是沐影的速度太快，聲音跟不上他身體的原因。

    還沒落地，沐影又追了上來，一把抓住沐痕的臉，就像籃球明星灌籃一樣把他高高舉起，又狠狠摁下去。

    那是幢二百七十米高的摩天大樓，沐影摁著沐痕撞上它，從天台直達地下室。

    “第二課，無條件尊重我！”剛落地沒一秒鍾，沐影又抓著沐痕把他提起來，“然後是第三課，小畜生——！”

    砰！

    腹部結結實實地吃了一拳。這一拳下去沐痕差點把所有內髒都嘔出去，括約肌差點都不聽使喚要鬆勁。

    “——不聽話就要挨打！”

    慶幸自己沒有被打出屎來，沐痕被丟出去狠狠摔到地上。

    摔落的疼痛已經不值一提，他現在肋骨至少斷了七根，胸腔有好幾處凹陷；左臂被沐影掰斷，像斷了線的木偶的手臂一樣耷拉著。

    身體內部已經不能用疼痛來形容，仿佛又團火焰在焚燒著胃、肝、腸子還有肺，估摸著要不了多久它們就會全部失去機能。

    “嗚——呃！”忍不住嘔出一大口血，沐痕發現血液裏還纏著些許綠色。

    哎呀……

    他感到意識越來越遠，似乎有無數溫柔的手正扯著他的腦子，撕他的上眼皮。

    真慘啊，下定決心想要反抗卻是這般一邊倒的結局——

    不過

    艾米。

    應該——

    爭取到了——

    “浪費時間！”沐影的話將沐痕從昏迷的邊緣拉回現實，“沒想到身手退步得這麽厲害，區區一個小畜生用掉了我二十秒！”

    二十秒……

    臥槽。

    沐痕忍不住心中罵自己，結果隻有二十秒嗎？

    沐影重新整理好西裝，仔細將剛才撐開的線頭切掉。再轉向沐痕時，那個瘋子已經變回偏偏紳士沐影。

    還是那副睨視一切的目光，沐影說：“既然你不願意把他們的人頭提過來，那就隻好我去了，這些低賤的人類還有怪物隻會影響你的判斷力沐痕，相信你能理解我的苦心。”

    說罷，沐影背過身輕輕一蹬，緩緩向另一幢摩天大樓飄去。

    沐痕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

    他要去殺艾米了！

    大腦突然一陣脹痛，沐痕模糊的視線瞬間恢複。

    沐影要去殺艾米了！！

    焚燒般的疼痛傳遍全身，好像連頭發都能感受到這份痛苦，沐痕咬緊臼齒。

    不行！不行！

    他扭動身體想要站起身，那股灼痛立刻反撲回來，想要吞掉他的意識。

    現在讓沐影走掉，他一定會殺了艾米他們，絕不能放他過去！

    意識到自己已經伸出扭曲變形的胳膊時，沐痕的身體已經毫無知覺。

    他忍著滿嘴鐵鏽味，吐出最後幾個字。

    “等……給老子……等一下！”

    “嗯？”沐影愕然轉身，仿佛眼前發生了絕不可能發生的事一般瞪著沐痕。

    “我讓你……給老子等一下啊！”

    原本細弱的聲音突然變成咆哮，產生的衝擊波甚至吹亂了沐影的頭發。

    沐影愕然地整平亂發，接著露出病態的笑容，咧開的嘴巴好似直達耳根。

    “看樣子已經不是垃圾那麽簡單了，是病毒啊，非常頑固的病毒，不除不行！等著沐痕，我真想看看你看見他們露出絕望表情的腦袋時，還敢不敢和我這樣說話！”

    “絕不會讓你離開半步！”

    喀拉拉，混身的骨頭發出陣陣響聲，沐痕試著挪了一步；扭曲的肌肉也在慘叫，斷掉的手肘甚至戳穿了包裹它的皮肉。

    必須攔住他——

    沐痕一躍而起的瞬間，最後那隻還能動的右腿也斷了。

    然而他還是繼續咆哮著，兩個鼻孔都在流血，嘴角的血沫也在半空中飛舞。

    好像瘋狗咬人一般，他一口咬住了沐影的右腿，用他身體唯一還能活動的部位攔住了天空城真正的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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