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頭攢動，擠爆了前方的路，然而楚媛身高不低，盛知夏的目光越過前方圍觀人群的肩膀，早已看到了展窗內的東西——

    “這是項鏈還是戒指啊？好奇怪的造型，但是真的好漂亮啊！”

    “好想要這個戒指，是一朵花嗎？”

    “別擠，別擠，還沒看夠呢！”

    展廳裏需要保持安靜，但是因為人多，也沒有絕對的安靜可言，也許因為是第一件展品，又或者是因為它的精巧美麗，引得太多人為它駐足停留。

    此時，展廳的講解員走了過來，應該是經過了訓練，麵帶微笑地為他們做講解：“相信大家都已經看到了這一件展品，它的名字叫做‘荼蘼’，是盛知夏女士比較早期的作品，今天是第一次對外公開。荼蘼花在很多佛教著作中都有提及，佛典中說它是天上開的花，白色而柔軟，見此花者，惡自去除，是一種天降的吉兆。也許大家還聽說過《紅樓夢》裏的句子，‘開到荼蘼花事了’，意思是荼蘼花開完之後，春天就結束了，這也預示著一種傷感，代表著感情的末路與終結。”

    “盛知夏女士當年是出於什麽樣的心境設計的這一件作品，我們已經不得而知，但是也許其中有一段傷感的故事。作為本次展覽中最珍貴的作品之一，‘荼蘼’將會在下午的拍賣會上作為壓軸的拍賣品進行拍賣，所得的款項會以盛知夏小姐的名義捐贈給貧困山區，希望大家到時候多多支持。”

    “大家請繼續往裏走……我和我的同事們會分時段全程為各位進行講解。”

    講解員在引導著人群的走向，大家不由自主地跟著往前走。

    盛知夏的腳步卻還停在原地，被一群路過的人擠到了一旁。

    展廳內的幾個講解員盛知夏都不認識，看來不是靈犀珠寶的人，而這次展覽聲勢浩大，絕不是靈犀珠寶一力就可以承辦的，其中肯定是有賀以南的參與。至於慈善拍賣活動，更是邱夢用以宣傳靈犀珠寶的一種手段，踩著她盛知夏的聲名和作品，為邱夢的靈犀珠寶鋪路。

    這麽大的場麵，要是沒有媒體在，那就有點可惜了。

    “讓一讓，讓一讓，賀先生來了！”

    盛知夏才想到這兒，展廳入口處傳來一陣騷動，西裝革履的賀以南麵色沉痛地走進了展廳，保鏢們在前麵開路，把人群稍稍隔離開。

    賀以南的身後，跟著邱夢，還有靈犀珠寶的幾個工作人員，再後麵是一大波媒體的記者。

    盛知夏把帽子壓低，站在人群裏盯著賀以南他們，她可不想這時候被賀以南認出來。

    “賀先生，說兩句吧？對於這次的展覽，您有什麽想說的？”記者提問的聲音。

    賀以南顯然有所準備，深深地看了一眼展窗裏的“荼蘼”，他麵帶哀傷地說：“首先非常感謝在場的各位來為我愛妻的遺作展捧場，說實話，這些展品都是她的心血，我親眼見證過這些完美的作品從她的手裏誕生，贏得榮耀的獎項，被更多人喜歡。在她離我而去之後，出於個人感情，我其實並不願意將她的作品進行拍賣，但是，我的妻子生前就熱衷於慈善事業，幫助了很多人完成他們的夢想。所以，我忍痛割愛，做出了慈善拍賣的決定，希望她的作品能發揮最大的善意，幫助更多的人……”

    賀以南的聲音那樣溫柔，沉痛到無法呼吸，卻又在努力克製，這樣的深情款款，贏得了無數的掌聲。

    盛知夏靠在牆上，從縫隙裏觀察著賀以南的麵部表情，真的，人渣是自帶演技的。賀以南怎麽不說是怕她的作品留下，容易讓他做噩夢呢？

    會做噩夢的怕不隻是賀以南一人，邱夢也跑不了。

    不出所料，下麵該邱夢女士出來作秀了。

    “邱夢小姐，請問作為靈犀珠寶的現任負責人，對於這次聲勢浩大的展覽，你有什麽想說的嗎？”記者的話筒及時遞到了邱夢的麵前。

    邱夢的演技當然也不遜色賀以南，還沒有開始說，她就已經有點失態，看樣子是要忍不住落淚了。

    盛知夏在心裏默念，別哭啊，別哭，一、二、三……打住，開說。

    果然，當她數到“三”時，邱夢笑了一下，穩住了情緒，對著人群道：“真是抱歉，各位，一想到小夏，我還是有點緩不過來。作為盛知夏十年的好友，我們從高中時就結識，我也受到盛家的諸多照拂，可以說，我們情同姐妹。小夏生前是一個非常活潑開朗的人，凡是見過她的人，沒有人不愛她的容顏，也沒有人會不喜歡她的性格，出身豪門，卻沒有大小姐的脾氣，雖然嬌貴，卻在工作的時候百分之百地專注。她熱愛珠寶設計的工作，在她短暫的二十五年裏，創辦了‘靈犀珠寶’這一品牌，為我們留下了太多完美的作品。今天，很高興各位能來參觀她的遺作展，希望你們能從她的作品裏感受到正能量，這就是對她最好的悼念。”

    “最後，希望各位能繼續支持靈犀珠寶，我們‘緣淺情深’代言人海選活動馬上就要迎來截止日期，歡迎報名參加。非常感謝各位的支持。”

    邱夢井井有條地說完，一點都不亂，可見這些台詞是一早寫好了的。

    盛知夏口罩下的唇角微微勾起嘲諷的笑意，邱夢說的每一句都是真的，用事實來演戲，這才是演戲的最高境界，因為沒有人可以拆穿她啊。

    最後再來宣傳一波靈犀珠寶，也不會有人質疑邱夢的用心，畢竟，即便盛知夏死了，靈犀珠寶還是和盛知夏捆綁在一起，這是永遠也繞不過去的地方。

    “感謝各位的到來，為了維持展廳的秩序和對盛知夏女士的尊重，請記者朋友們的采訪到此為止。也請入內參觀的各位朋友不要拍照，也不要喧嘩，現場會有安保人員維護秩序。感謝大家的配合，下麵，請繼續參觀。”

    賀以南的秘書以官方的說辭結束了這次采訪，賀以南和邱夢分別對著在場的眾人鞠了一躬，算是道謝。

    隨後記者們被請出了展廳，賀以南和邱夢卻在工作人員的帶領下，徑直去了樓梯的方向。

    盛知夏目送他們的背影離開，心裏早就有了計較——這次的展廳分三層，賀以南他們應該是去的休息室，或者是拍賣的會場，畢竟，那才是重頭戲。

    “真的太癡情了賀以南，你有沒有注意到他剛才看那件‘荼蘼’的時候，眼神真的刺到我了，他真的很愛盛知夏吧？不愛的話，不會是那個眼神。”

    “我也看到了，跟上次電視上轉播的盛知夏的骨灰入海儀式一樣，他估計都快心痛死了。這要多久才能緩過來啊。”

    “哼，對啊，還有人在背後說風涼話，說什麽這麽大的盛氏集團給了賀以南一個人，他肯定暗爽吧，嗬嗬，說這種話的人怎麽不怕遭天打雷劈呢？失去了愛人和孩子，要那麽大的公司有什麽用？”

    “就是，造謠的人不得好死，踩著一個癡情的男人的心往上爬，說他故意把盛知夏的遺體放了那麽久，這不是在吃人血饅頭嗎？”

    “讚同！他不火化盛知夏的遺體，也是為了盛知夏好啊，那樣的死法……反正，說到底，最可惡的應該是陸慕辰了，落井下石……”

    盛知夏正要走，聽見一旁有三個女生一邊參觀，一邊討論，三人一致對賀以南表示同情，連“人血饅頭”這樣的詞都用上了。

    盛知夏瞥了她們一眼，哦，幾個十幾歲的小姑娘，還處於對愛情抱有幻想的年紀嘛，你們知道世界上有一個詞匯叫“影帝”嗎？

    但是從她們三個的討論裏，也表明不是所有人都相信賀以南的深情的，還有人在質疑他在做戲，隻是誰也沒有證據證明，全都是吃瓜觀眾的猜測罷了。

    “最可惡的應該就是陸慕辰了……”這句話在盛知夏聽來，有點可笑，她沒加理會，往這三個女生不同的方向走去。

    聽多了這些亂七八糟的猜測，她怕她某個時刻會忍不住跳出來反駁，還是避開點的好。

    逆時針繞著展廳走，盛知夏盯著展窗內她的一樣樣作品，包括一些很珍貴的手稿，每一件作品都是設計師的孩子，她記得創作每一件作品時的心境。

    展品是按照時間順序布展的，這些作品的創作時間早晚不一，有幾年前的，也有幾個月前的，她的手稿和作品的風格也在逐漸改變，從青澀到成熟，這些年的心血全都投映在作品中。

    來參觀的觀眾們能讀懂的是他們所能看到的東西，每個人的體會不同，而在創作者本身看來，卻又是另一番滋味。她當時的想法如何，觀眾們永遠也不會知道了。

    盛知夏一樣樣仔細地瀏覽著，隔著玻璃展窗，她觸碰不到自己的心愛，五顏六色的寶石，像是隔著玻璃和她說話。

    “奇巧別致的造型，古典和時尚兼備，她的創作風格如此獨特，這也是為什麽靈犀珠寶能在短短幾年內迅速躋身一線珠寶品牌的緣故。創始人和總設計師的個人才華太出眾了。你往這邊看……”

    旁邊有人在介紹著，解說詞特別專業，盛知夏不由地撇過頭去一看，卻發現並不是展廳的講解員，而是一個中年大叔，指著櫥窗裏的一件展品，正對一旁高大的穿著休閑服的男人滔滔不絕，顯得特別懂行。

    盛知夏這一看，目光就沒再收回來，不隻是因為那個男人也和她一樣戴著口罩和帽子，還因為他露在外的那雙眼睛——

    太熟悉了，盛知夏一眼就認出，那是陸慕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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